皇帝见皇后黑了脸,语气平缓了些,多了几分语重心长:“皇后,卫氏一族百年兴盛,仰仗的便是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的祖训,内平才能外成。如今建朝不过六载,这混账东西竟然公然残害亲侄,皇后让朕如何与列祖列宗交待!”
皇后闻言,瞬间如淋冷雨,胸中的怒火渐熄,也柔了声音:“陛下,念翰儿尚幼,又是初犯,饶了他这次吧!”
皇帝却道:“一次纵容,就会酿下祸端。逆子,承明殿外好好跪上一夜,明日再到东宫负荆请罪!”
“陛下,如今秋风萧瑟,夜里寒凉的很,翰儿身子骨如何能挨得住!”皇后看向长子,用眼神示意他一同为幼子求情。
卫景辰恍若未见,拱手说道:“母后,天气寒凉,池水更甚,煦儿在荷花池中泡了半晌。若翰儿不愿跪上整夜,大可到池中泡上一盏茶的工夫,儿臣便不再追究。”
皇后恼火,抬眼见煦儿与卫景良从净室走来,不由说道:“煦儿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半点没有受寒的样子。你们又何苦要治翰儿的罪!”
“皇祖母此言差矣,母妃为我和三叔备下姜汤沐浴,孙儿泡了许久,才勉强止了冷颤。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况且皇祖父只是小惩大诫,既不伤筋,又不动骨,小叔尚长我两岁,怎会挨不住这点苦头?”太子从容不迫地接了话茬。
“方才在里间听闻小叔质疑孙儿出身,孙儿暗自庆幸,亏得继承了皇祖母的眼睛,不然母妃岂不平白背负冤屈!试问小叔,换作我母妃的处境,小叔又该如何自处?”
卫景翰张了张嘴,突然发现自家这侄儿不知何时起已是牙尖嘴利,言辞有理有据,自己竟无从辩驳。
太子原也不指望他说出个子丑寅卯:“我母妃彼时身处旧朝,艰难挺过几番暗害。许太傅玉壶冰心,冒着欺君罔上、被诛九族的风险,保下母妃。我的身世容不得旁人指摘,我母妃与许太傅之间更是清清白白,不容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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煦儿虽小小年纪,却掷地有声,不急不躁地将这一番话说完,没有半点停顿。
静姝欣慰无比,那个追着母亲身后讨糖吃的奶娃娃,转眼间竟也能护在自己身前。
被温柔地揽进母亲的怀抱,煦儿的面颊上现出一丝红晕,自从过了五岁生辰,母亲便不曾与自己这般亲昵。
皇帝更是满意,煦儿与长子一般聪慧,甚至颇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自己当初没有看走眼。
卫景辰却面色铁青地质问幼弟:“你方才所言,是从何处听来?是谁在你面前乱嚼舌根?”
卫景翰此刻面对满屋子有声无声的责难,脑袋已经发懵:“都是小李子,他说与本王听的,我辨不得真假。”
“来人,将益王身边的小李子,和方才在御花园中见死不救的奴才们,通通拉出去杖毙!把宫里的奴才都拉出来观刑,胆敢挑拨离间,狗仗人势,便是如是下场。”皇帝拂袖而去。
皇后深深地看了眼孙儿和长子,眼神晦暗不明,牵起幼子颤抖的手,疼惜地说道:“莫怕,母后陪你一同去承明殿外!”
梁王夫妇亲自送雍和公主和豫王世子出了宫。
分别前,静姝叮嘱公主道:“今日之事,公主莫要与兄长提及,免得他思虑过度!”
雍和公主点了点头:“嫂嫂放心,我自有分寸。”夫君近来时常有不寐之症,这些糟心事自己原本也不打算告诉他。
可笑他们兄妹俩,一个嘱咐自己不要言及不寐病症,一个叮咛自己不要透露宫廷纷争,纵然花开花落,春去秋来,彼此心中始终牵挂。
卫景辰握着静姝的手,放到唇边:“今日之事,委屈你了!”
“何曾委屈,我还不曾开口,便有郎君和煦儿护着,我心里甜得很!况且他一个毛头小子,难不成我还怕了他!”静姝噗嗤一笑。
卫景辰搂上她的腰肢,拉她入怀,抚上她脸颊边浅浅的笑窝:“当初你煞费苦心,又是搬出冯大祖,又是来回奔波,保下这小子的性命,如今可是后悔?”
静姝努努嘴:“自从丁文茵借赵云琦之手,给我下毒,我就想通透了,行善并非总能结下善缘。但做善事,莫问前程。善欲人见,不是真善,善欲人酬,亦非真善。我救下的景翰,是个心地纯良的婴孩。他后来长歪了,谁能预料?”
“每每看到煦儿和溯儿,我便觉得自己暴殄天物,王妃这般无处不美好的女子,只生两个孩子,着实可惜了!”卫景辰俯身在她耳边说道。
静姝红了耳尖,嘴上却不饶人:“郎君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卫景辰将她额前一缕发丝轻轻别过耳后:“舍不得你再遭一回罪!静姝且记着,这宫里,唯我一人,你可倾心尽信!”
凝视着他眼底的认真,静姝点了点头,有些事情,只怕从今日起便不似从前。
静姝并不甚在意,毕竟她只是嫁入卫家的媳妇,然而对卫景辰的心疼却连绵不绝,握住他的手道:“我会一直陪着郎君,郎君也可倾心信我!”
夫妇二人旁若无人地携手走在夕阳下的宫巷中,那交叠的影子也格外缠绵,惹的今秋刚进宫的一列小宫女们交头接耳,艳羡不已。
管教嬷嬷冷了脸,在一旁斥责道:“王爷岂是你们能肖想的,莫要生出非分之想,宫里想爬梁王床的女人不计其数,没见哪个有好下场。”
小宫女们随即噤了声,可仍有那不信邪的人,在梁王夫妇经过时,假意摔了过去。
卫景辰机警异于常人,一脚踹飞了宫人,斥责道:“不知天高地厚,险些弄脏了王妃为本王新做的衣裳。”
管教嬷嬷小跑上前,磕头谢罪:“梁王殿下,王妃娘娘,恕奴婢管教不严,污了主子的眼。奴婢这就将这贱婢打出宫去,再去总管大人那里领罚!”
卫景辰并未搭理,牵着王妃的手径直走开。
静姝轻笑:“王爷长得太招人,年年秋日总有这般春心荡漾的姑娘。”
卫景辰捏了捏她的柔荑:“王妃说笑了,除了王妃,旁人眼中看到的惟有权势。”
“郎君怎知我看中的不是这滔天的富贵和权势?”静姝冲他眨了眨那双盈盈的桃花眼。
静姝问得随意,卫景辰却答得认真:“若用权势就可将王妃心甘情愿地栓在身边,也不枉我南征北战。”
“我倒不贪图权倾天下,我看中的向来都是郎君的皮相,怎么看都看不够。”静姝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着走进余晖。
卫景辰追了上去,眉眼弯出好看的幅度:“近日政务繁忙,想来是夜晚冷落了王妃。”
只待主子们身影远去,年轻的管事嬷嬷才敢抬头,暗自感慨,莫说这些刚进宫的宫女,便是自己,每次碰见东宫这二位,嗓子眼里满是甜腻,着实齁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