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棠留在王宇霖家里吃了饭。她做了三菜一汤,有肉饼蒸蛋、红烧鸡翅、清炒花菜,加一个紫菜蛋花汤。王妈妈大赞她的厨艺,何棠很难为情,只说自己做得不好。
王宇霖摇头叹气:“如果这叫做得不好,那我平时捣鼓的大概算是猪饲料了。”
王妈妈埋怨道:“你纯粹是读书读傻了,去念大学前烧几个菜还有模有样的,读了个研究生回来就什么都忘光了。”
王宇霖夹一块鸡翅到母亲碗里,说:“谁叫你烧菜太好吃,我都不用学啦。”
王妈妈说:“妈妈早晚有一天会走的,到时候你怎么办?现在的女孩子像何棠这样会做饭的已经很少了,以后你成了家总得学会烧菜啊。”
王宇霖皱眉:“妈你胡说什么呢,真不吉利,你可是要长命百岁的。”
“贫嘴。”王妈妈笑着回头问何棠,“话说,小何有对象吗?”
何棠一呆,见边上王宇霖已经在扶额叹气了,她说:“阿姨,我已经结婚了。”
王妈妈惊讶又遗憾:“啊?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啊?上回你来我们家看宇霖时我问过他,他还说你没对象啊。”
“……”何棠说,“我和我先生交往没多久就结婚了,过年前登的记,再过三个月办婚礼。”
“这……这真是够快的啊。”王妈妈目瞪口呆,对王宇霖说,“傻儿子,你看看你一个不抓紧,何棠这么好的女孩子就被人娶走了。你都快31了却连个对象都没有,你真的不急么?妈妈都要给你急死了!”
“有句话叫皇帝不急那什么急。”王宇霖扶一下眼镜架,慢悠悠地说:“妈,咱不说这个了行吗?你知道我对待婚姻不是那么草率的。”
何棠心中一顿,发现王宇霖神情自然,并不像是话中有话的意思,便低下头扒起了饭,劝自己不要多想。
晚饭后时间已经不早,何棠打算回家了。王宇霖拿上车钥匙说要送她,何棠忙说不用,说自己可以打车。王宇霖无奈地笑:“你去我们小区门口,一个小时能打到车我佩服你。”
何棠:“……”
她知道这楼盘实在偏僻,的确有可能会打不到车,想了想就答应了王宇霖。
王宇霖送何棠回锦宏国际,半路上,何棠问他:“王师兄,阿姨身体哪里不好呀?”
“哦,一些妇科病。”王宇霖答得很模糊,何棠也不便多问了。
一会儿后,王宇霖问:“你现在在中勤建设上班了?”
“是啊。”
“在哪个部门?”
“投标部。”何棠说,“和在富洋时的工作内容差不多,不过不单单是做价格了,连着商务标和技术标都要一起整合。”
“唔,中勤的部门划分的确是和富洋不一样的。”王宇霖点点头,又问,“说起来,你和秦理现在如何,他没欺负你吧?”
何棠哑然失笑:“他怎么会欺负我啊,他对我挺好的。”
“那就好。”王宇霖笑笑,“师兄是把你当妹妹,有些话虽然不好听,但还是想和你说。秦理这个人表面上看和善又无公害,但我们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他可不好惹。反倒是秦勉看起来凶巴巴的,为人却比较实诚。”
“……”何棠无言以对。
“你别紧张,我也就是这么一说,毕竟我和他也不熟,还是和秦勉交往多一些。”王宇霖看何棠一脸严肃,忍不住哈哈大笑,“小和尚,十月份要办婚礼了?到时别忘了给师兄发请柬。”
“哦,不会忘。”何棠应道,随即就低下了头去。
何棠回到家,发现秦理不在房里。算算时间他应该是在复健,于是她上十三楼去找他。
复健室里,秦理仰躺在床上,郭建云正在为他做右臂的被动训练。
何棠走进去,秦理仰头看到了她,笑了一下,何棠就在他边上坐下了。
右臂和双腿的运动做了将近一个小时后,郭建云问:“今天还要站吗?运动量挺大的了。”
他眼里有一丝警示,秦理接收到了,点头说:“那不站了,回房洗澡吧。”
何棠说:“郭叔叔,我来帮阿理洗澡吧。”
秦理看她一眼,没响,郭建云见他也没反对,说:“也好,你们小心一些就是。”
何棠已经和秦理琢磨出一套属于他们的生活方式了。
只需要护工将秦理换到那架用于沐浴的轮椅上,接下来所有的事就可以靠何棠和秦理两个人协力完成。
何棠会帮着秦理沐浴,这算是简单的了,洗完以后她直接用这架轮椅把秦理送回床边,学着护工的样子把他移到床上。只要上了床,秦理就不会轻易下床了,连着小解都会在床上进行,一直能待到第二天早上。
何棠已经习惯了。
如果秦理要泡澡就会复杂一些,但也不是做不到。秦理和何棠已经成功配合过几次。就是上下浴缸时要特别小心,为此,秦理还特地在浴缸边加装了不锈钢扶手,必要时他可以用作支撑。
当然,何棠力气要比男人小许多,所以做这些事时会比护工花更多的时间。
两个人在洗手间里洗澡时,秦理坐在轮椅上,何棠拿着花洒在帮他冲净泡沫。
秦理和她随意地聊了几句后,问:“晚上吃的什么?”
何棠愣了一下,说:“家常菜。”
“在哪儿吃的?”
“我同事家里。”何棠答。
“怎么想着去别人家里吃饭了?”秦理的语气波澜不惊,“有买点东西去吗?”
“没有,很临时的。”何棠心中感觉古怪,说,“我同事不会介意。”
“哦,这样啊……”
何棠站在秦理背后,正在帮他冲背:“你腰往下一点儿。”
他左手抓着墙上的扶手,微微弯腰,何棠沉默地帮他冲着水,并没有看到秦理的表情。
——秦理的人生信条之一,是坦诚。
对亲人坦诚,对朋友坦诚,对下属坦诚,对客户坦诚,连着对竞争对手,他都尽量做到坦诚。
所谓坦诚,即指真诚待人或与人相处。
在心理学上的解释是这样的:人都有保持心理平衡的需要,交往如果不能维持一方或双方心理平衡,势必造成关系裂痕。当心理处不平衡状态时,人需要花费相当的精力去调整,时间短尚可以,时间一长,就因耗费太多精力而疲惫。(注1)
所以,在与何棠相恋及至之后的夫妻关系维持中,秦理向来秉持着坦诚的原则。
他会不加隐瞒地告诉她他的身体情况及致残的原因和过程,也会将自己的王国展示给她看,他会告诉她他曾经有过初恋女友,也会很认真地告诉她,他要她的心里只有他一个,没有其他人!
甚至,他会告诉她他的价值观,告诉她,对他来说,钱有多么重要。
他说过他会对她好,因为那就是他的想法,并不是挂在嘴边的甜言蜜语。
秦理以为对待何棠,他会一直坦诚,坦诚到将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任何一点细小的事都不会隐瞒她。
当然,他也希望何棠是同样地待他。
这女孩内敛谨慎又容易害羞,很多时候,她习惯把想法藏在心里。
秦理想要给她优越的生活,想要让她变得开心,想要她能敞开心扉,毫无芥蒂地接受自己,并且愿意与他分享她的喜怒哀乐。
正因为这样想,他才更自觉地做到对她坦诚。
真的,秦理一直以为,夫妻两人坦诚相待,是自然而然的。
却怎么也没想到,他最终还是会沦落到对她隐瞒的地步。
隐瞒着自己的病。
隐瞒着自己的过去。
现在,还隐瞒着,其实他知道,能让何棠去到对方家里吃饭的旧同事,除了王宇霖,不会有别人。
其实这真的没什么的,王宇霖是何棠认识了多年的师兄,是她步入职场的启蒙老师,他一直对她照顾有加,作为一个小师妹,去他家里吃顿便饭,再是正常不过了。
他给过她很多机会,想要听她亲口说。
但是她没有。
其实,他与她都一样。
两天后,周六,孟老师又带着孩子们来游泳了。
章小元听说了梁希晨住院的事,说自己很想去看看他。周小胖听说后,说他也要去,一下子有好几个孩子都说要去看梁希晨。
何棠问过秦理的意见,下午时就和孟老师一起带着几个孩子去了医院。
梁希晨还在发烧,但是精神还不错,见到几个小伙伴,他显得开朗许多。
何棠坐在边上听着他们叽叽喳喳地聊天,有说到谁谁谁趁着暑假要去北京做手术了,手术完也许可以不用拐杖走路,又说到谁谁谁的父亲和母亲复婚了,特别让人高兴。
梁希晨躺在床上,脸红扑扑的,笑得很腼腆。
等到孟老师把孩子们带走后,何棠坐到他身边,问:“刚才说了这么多话,累不累?”
梁希晨摇摇头,何棠说:“希晨,姐姐知道你马上要过14岁的生日了,你有什么想要的生日礼物吗?”
梁希晨又摇摇头。
何棠说:“你就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
“我想快点长大。”梁希晨笑得弯了眼睛,说,“我想变得像秦理哥哥那么厉害,可以开很大的公司,造很高的房子,然后……”
他羞得把脸躲进了被子里,很小声地说:“然后再娶个像你这样漂亮的老婆。”
何棠:“……”
她拍一下梁希晨露在外面的脑壳:“谁教你的呀!”
梁希晨露出脸来,很认真地问:“何棠姐姐,我能结婚吗?”
“能啊。”何棠说,“怎么不能了。”
“可是,护士阿姨说我生不了小孩,是真的吗?”
何棠动了动嘴唇,没答出来,想一想她摇头说:“不会,现在医学很发达,说不定过几年你就能站起来走路了。”
“这我真没想过,我瘫了,人家都和我说是一辈子的。”梁希晨语气低落,一会儿后又精神起来,“不过没关系的,我不怕,我有秦理哥哥做偶像,他连右手都是瘫的,我还比他多一只手呢。”
“是啊,说得没错。”何棠鼓励着他,心里却有些心酸。
梁希晨沉默了一会儿,说:“何棠姐姐,其实我知道当年是怎么回事的,我那时候都7岁了。我……我不怪秦理哥哥的,我也没法儿怪我爸,他毕竟是我爸,而且他也不想的,平时他在家里还会偷偷地哭呢。何棠姐姐,你帮我和秦理哥哥说,其实我特别崇拜他,特别喜欢和他聊天,我很想让他多来看看我,成么?”
何棠忍住心中悲伤,笑着摸摸他的头发,说:“没问题,姐姐回去就和秦理哥哥说,我和他明天就来看你,好吗?”
梁希晨羞涩地点点头,开心地笑了。
何棠信守承诺,回去后就把梁希晨的话告诉了秦理,秦理沉默着听她说完,点头道:“我知道了。”
可是第二天,他并没有和何棠一起去医院。
何棠怕梁希晨失望,独自一人去看了他。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秦理一直都没有去。何棠问过他几次,都被他搪塞了过去,后来她就不问了。
对着梁希晨时,她撒谎说秦理出差了。少年很体谅地说:“哦,秦理哥哥工作要紧,要让他注意身体,不要太辛苦哦。”
就这样,秦理一个多星期都没有去看望梁希晨,却在一个深夜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梁希晨因为肺部感染而突发高烧,导致全身多脏器衰竭,抢救无效,死了。
周末码字时间实在不固定,抱歉,更晚了。
唔……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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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詨沨、糖包欣的千字长评,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