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前响起一片惊呼,以及倒吸冷气的声音,人们看着刀锋在他掌心缓慢割行,仿佛觉得锋利的刀尖正在割自己的身体,异常痛楚。
秦杰没有受到这些惊呼的影响,脸上的神情很平静,非常专注,似乎不是在割自己的手掌,而是要在掌心刻出一朵花。
“秦杰!你疯啦!”柳编,再也无法保持沉默,满脸焦虑地走出人群,看着张楚楚厉声喝斥道:“你还不赶紧阻止他!”
张楚楚低下头,看着踩在雪中的靴子。
田海的脸色骤然间变得异常苍白,许世堂主飘舞的雪眉骤然间降落,仿佛难承重荷,城前所有人的脸色都异常震惊。
只有杨昊宇依然面无表情,沉默不语,他平静而专注地看着秦杰割开自己的手掌,阴影中那两道铁眉缓缓挑了起来。
令场间众人震惊、甚至感到匪夷所思的,不是秦杰自割掌心可能带来的痛苦,而他这个动作所代表的涵义。
天道盟尚武,性情简单而直接,一言不合便往往挥拳相向,决斗便成为了沈州市里最常见的风景。
两年前春天的那个夜晚,秦杰和张楚楚从襄平回到沈州,当夜便在街头看见了一场决斗。
当时他对身旁的小丫头解释过,沈州市决斗的规矩是割袖代表挑战,而那被称为活局,只要分出胜负便好,可如果挑战者在自己的左手掌里割一切,便代表这场决斗是一场死局。
此时在风雪中,秦杰缓慢地割开自己的左手掌心,便代表着他今天向杨昊宇发出的挑战,并不是先前人们所以为的精神安慰为主,而是一场必分生死的死局。
在场的堂主们,虽然地位尊崇,不可能遭遇挑战,但毕竟都在沈州市里生活,哪里会不知道这个极出名的规矩。
所以他们震惊,甚至脸色苍白。
今天的这场挑战,在他们看来,理所当然是杨昊宇堂主必然会获胜,然而如果真是一场死局,秦杰如果死了,以他斋主亲传弟子的身份,依然会对天道盟带来极恐怖的冲击。
田海脸色苍白盯着秦杰,说道:“你打算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斋主的愤怒?这样值得吗?而且斋主是何等样的人物,岂能被你所用?”
刀锋已经划破了掌根,秦杰停止了动作,抬起头来,脸上的神情依然是那般平静,似乎掌心处的痛苦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他看着这位田海,说道:“此事与殿下何干?莫非你怕我下一个挑战你?”
许世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生死局决斗,需要批准,我可以告诉你,整个天道盟,没有任何人敢批准这场决斗。”
“当初道石僧来挑战我时,是你们批准的,李峰云挑战我时,也是你们批准的,我今日挑战杨昊宇堂主,难道你们不批准?”秦杰看着他认真问道:“我天道盟还要脸吗?”
许世眉头微蹙,不再说话。
秦杰看着皇城前的所有人,说道:“你们都说天道盟第一,那好,我便依着天道盟的规矩挑战,我想知道谁还能阻止我?除非你不接受。”
杨昊宇缓缓摩娑着指间那张薄薄的挑战书,脸上的神情有些怪异,看着他说道:“你的选择,确实出乎我的意料。”
“我向来不走寻常路。”
杨昊宇轻弹手中的薄纸,说道:“先前见这张纸缓行于风雪之中,便知道你精神力敏锐度很高,很可惜的是你的丹田诸窍不通,对天地灵气的操控糟糕到了极点,甚至比你现在理应拥有的金丹期更糟糕,这样一个糟糕的你,居然妄想越境挑战本堂主,我只能说你走上了一条死路。”
秦杰看着他说道:“我没有任何别的道路可以走,所以只好走这条路,至于是不是死路,总要走到尽头才知道。”
“对你来说,正面挑战我,是最坏的选择。”
“既然是唯一的选择,那么就是最好的选择。”
杨昊宇笑了笑,缓步走出下属撑着的伞,走到风雪之中,脸色笑意骤敛,冷漠看着他说道:“这是清梦斋的选择?”
秦杰也笑了笑,说道:“你不用害怕,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和清梦斋无关。”
杨昊宇漠然说道:“你想死,那么你就会死。”
“我不想死,我只想你死。”
杨昊宇看着他,沉默了很长时间后说道:“你是个疯子。”
秦杰回答道:“十五年前,我逃离沈州市,用去死的决心与毅力才艰难地活了下来,就是为了发一场疯,难道不值得?”
杨昊宇沉默片刻,说道:“那确实值得。”
以德报怨这种论调,在天道盟向来不受欢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习惯于简单直接,你打我我便要打你,你要杀我我便要杀你,你杀了我爹,我就要杀你爹以及你,所以秦杰向杨昊宇发起生死决斗的邀请,众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天道盟通过清梦斋承诺一刀切断过往,让杨昊宇归老,是为不想让过去那些复杂的事情,影响到天道盟今后的走向,不想让神话集团把手伸进沈州,如果秦杰想用阴谋阳谋之类的手段对付杨昊宇,都会影响到这个新陈代谢的过程,但他今天选择了这个最简单或者说最愚蠢的方法,却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因为如果环境是公平的,那么决斗便必然是公平的。
公平不代表没有问题,所有人都认为秦杰越境挑战杨昊宇堂主,是在找死,没有人想看到秦杰去死,因为他是斋主的弟子,只不过他们现在无法阻止这场决斗的发生,只能期望杨昊宇不接受秦杰的邀请。
身为武道巅峰强者,拒绝一位金丹期的挑战,确实是很羞辱的事情,所以田海盯着杨昊宇的眼神里隐隐带上了恳求的意味。
杨昊宇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田海的目光,微微眯眼,看着秦杰说道:“既然你想死在我手里……”
便在这时,门口响起忙乱密集的脚步声,几名保镖拼命地向门外跑来,身上的西服凌乱,模样看着狼狈不堪,在寒冷的风雪天里,竟是热的满头大汗,想来竟是从远处一路狂奔而出。
跑在最前面的保镖头目,远远听着杨昊宇的声音,脸上流露出惊恐的神情,像被掐住咽喉的大鹅般尖声凄惶喊道:“天哥说所有人不得擅动!”
门外的大人物们听到了这声喊,脸上的神情骤然松驰,心想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陛下,才能阻止这场挑战。
杨昊宇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身后响起的尖锐嗓音,也没有听到陛下有旨意,神情漠然继续说道:“……那我便成全你。”
说完这句话,他自身后亲信手中接过一把刀,“嗤”的一声,把自己的左手掌割开一大道血口,和秦杰先前缓慢割掌相比,这个动作显得格外简洁有力。
杨昊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缓缓握紧左手成拳,浓稠的鲜血从虎口处溢出落下。
保镖头目这辈子都没有跑的这么快,这么辛苦,当他气喘吁吁跑到门外,看着杨昊宇淌血的手掌时,脸色顿时变得极为苍白,双腿一软便坐到了雪中。
田海的脸色苍白的就像是雪。
许世的银眉平静低伏像湖畔柳上的雪,他看着杨昊宇面无表情说道:“撤销。”
杨昊宇摇头了摇头,漠然说道:“他可以撤销,但我不能,因为我有我的骄傲。”
听着这句话,秦杰开始鼓掌。
他的左手掌还在流血,随着鼓掌的动作,血水被拍散,向着四周溅射,落在他黑色的斋服上,落在满地的白雪上,画面看着极为血腥。
掌声也很血腥,血水“啪啪”,给人一种将凝未凝的感觉。
“我没有失望。你果然还是那个嚣张暴戾的堂主,果然还是骄傲到愚蠢,我希望你继续这样骄傲下去。”
杨昊宇没有理会他的嘲讽,面无表情说道:“何时?”
那张薄薄的挑战文书上,日期栏是空白的。
“只要在你离开沈州市前就行。”
“我今日便要离开。”
“那就今日。”
“很好,杀死你之后再启程,应该不会耽搁太长时间。”
“也许你不会再启程。”
杨昊宇依然没有什么表情,漠然说道:“时间我定,地点你定。”
“地点我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秦杰说道:“我在雁鸣湖畔买了很多宅子,在那里战斗,不需要担心会伤及无辜,另外就是我在那里做了一些准备,毕竟我是符师,略通阵法,境界我不如你,便想在这方面占些便宜。”
二人对话的时候,场间没有任何人插话,震惊而无奈地听着,直到听到秦杰选择的战斗地点,脸上的神情才有了变化。
事实上,沈州市里很多大人物都知道秦杰在雁鸣湖畔买了宅院,像许世堂主这种大人物,更是清楚秦杰在那里做过一些手脚,所以他们对秦杰选择此地并不意外,只是意外于他会对杨昊宇说清楚。
秦杰看着杨昊宇说道:“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