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没有下雪,过往的积雪也将要化去。年关将近。
“阿寒,晚上咱几个去你家喝酒。”
我微微笑了笑,答了声好。
此时,我在李洋手底下做事的时间已经将近一年了。一年,足够我和这些人混熟了。在大家眼里,我是一个沉默但可靠够义气的朋友。因为我之前很多件事都完成得很好。
那个先说要去我家喝酒的人叫何参,大家都叫他参子。大家都说他这名不好,何参,何惨啊!但是参子不太在乎,他不信这些,但是对哪个兄弟有个什么八卦倒是感兴趣得很。而他最感兴趣的人——就是我。
他凑近我,满是烟味的嘴熏了我一下,我有些嫌弃,但是面色不改,听听他又说什么浑话。
“兄弟,你和那小美人什么时候结婚?再不抓紧,人要跑了,你可就鸡飞蛋打了!老哥不是说你,先下手为强!孩子这会儿都满地跑了···哎,你别走啊···”参子摇头,狠狠嘬了一口嘴里叼着的烟,叹气,“不听老哥言啊···我这兄弟,想得挺多,看着像个聪明的,却是个榆木疙瘩!”
他那几声嘟囔全进了我的耳朵,也不用听细致了我都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了,他已经念叨我不下十遍了。李洋重义气,自从他听了我那日编的胡话,为了防止有人骚扰,竟然真的让参子着心留意着。至于参子,他遇到了阿温,就入了迷,一口一个“小美人”的叫着,还叫嚷着,若非“朋友妻不可欺···”,自然是被我瞪了一眼就只喝闷酒了。再后来发现我俩还没结婚,就开始念叨我不好好珍惜,过了这村没这店。我暗自好笑。我承认他说得于他而言是有几分道理的。但是我的脚步并不会终止在这里,我的眼光落得更远,我不曾想过在此停留。或许说那时的我不愿为她停留。但令我意外的是,她居然是愿意为我停留的。我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内心却也是有庆幸的。
我们早就有了大一点的房子,托她的福,我们的家一直非常干净宽敞。她总是趁我不在的时候进到我的书房——我经常连夜睡在那里,掀开厚厚的窗帘,清扫灰尘。她是个喜欢阳光的人,室内总是充斥着温暖的气息。虽然我也会心情愉悦,因为她的行动,但是我几十年如一日的冷峻的外表并未从我脸上褪下,即使我想要笑微微拉扯的嘴角看起来也像嘲讽。甚至,我和她,话语少得可怜,因为在她面前,我是放松的。令人害怕的放松。
可想而知,我更不会主动安慰她。只会是她用她鲜艳的如同樱桃般的唇轻轻吻了下我的脸颊,然后眨着星子般璀璨的双眸,半是哀求地道:“饶了我吧,你要相信我不是故意的,你如果不看看我,我的心都快死掉了呀。”
我很无语,我觉得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她说的字我自然是一点不信的。我没有忘记我们的开局是多么离谱,我本来要杀掉她的!我是这么劝服自己的,并且配上了冷淡的表情,我冷冷地注视她。但同时我也清楚,我的心已经慢慢柔软身陷,她的一个表情便可以主宰我的喜乐。我想试着反抗这种感觉,但是徒劳。
通常她还是会很有耐心,嬉皮笑脸地和我东扯西扯,她总是无奈地说:“没办法,谁让我爱你更多一点呢。”(男主也爱得不少的哒,他只是不会表露)
这一次参子想来喝酒,我其实有点不愿意答应,因为我们一天前吵架过,她擅自进了我书房的密室——她说她是不小心触发的机关,但是鬼才信!总之这件事让我沮丧又难受,虽然后来我发现她确实没进去。
虽然我觉得她大概率又没事人似的了,但是不知为何我在房门那里犹豫了一下。往前走了几步,从花丛中采了朵红艳艳的花,我不知道花名,从前也不曾注意,只是当下觉得它很美。又想起了参子曾经勾搭美女时的小把戏,随手摘了朵花瓶里的假花,插在美人头上,说“真是人比花娇”。参子说这是哄女人的技巧。我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噗嗤一笑。
我轻推开门,脑海里还在想着她现在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我肯定说不出参子那么肉麻的话,也就往她手里一塞,说是随意捡到的···
门扉渐开,入眼的是巨大的蓝布窗帘,将我原本享受到的温暖的初冬的阳光全部隔开。几缕阳光挣扎着从缝隙进来,全也没有侥幸到达客厅中央。
客厅中央,坐着一个人,微垂着头,大半个脸隐在黑暗中,只有光秃秃的额顶上的几缕枯木般的引发偶然折射出了一点光线。
下意识的,我将手里的几朵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小精灵藏入口袋。
我垂下头,叫了声:“父亲。”
他其实是我的义父,算不上真正的父亲,但是这是我们很长时间的初次见面,我尊敬地喊了他一声父亲。他在我心中的地位就是父亲,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我。
义父“嗯”了声。那声音比上次我见他多了分嘶哑。我其实有些关心他的身体。但是我知道义父更感兴趣的是我事情办得怎么样。
黑暗中,我勉强才瞅见了窝在角落的那一个身影,她侧对着门口,蹲坐在那里,原本被扎成精致的侧马尾辫的头发乱蓬蓬地披散着,双手抱膝,将她原本活力四射的脸颊全部掩藏了,让我不由得想起了一年前的她,胆怯,害怕。想必那时她一定很无助,只是被我全都近乎执拗地理解成了弱者的伪装,仅仅是因为我知道她是那家酒吧的老板。
我下意识地将义父尽量带离了客厅,进到了书房。
义父背对着我。我稳了稳心神,不等他开口,将近况冷静地陈述了一遍。
义父并不太高兴,他常年没有微笑的脸此刻更加阴沉。他重重地将拐杖敲向地面,语气冰冷:“我看你是忘了自己要干什么了,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女人的事。”
我抿紧唇瓣,表达自己抗拒着这个话题。
义父气急,抬起拐杖重重地敲在我的肩头。我吃痛。硬生生受了下来。
片刻,义父重重地叹了口气道:
“唉,小寒啊,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心思我再清楚不过了。老暮的惨死一直是扎在我心头的针。我们唯有抛弃一切,才能手刃仇敌,一解心头之恨啊!为此,就算牺牲些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比义父敲击在我肩膀上更重的,是他的话语。犹如一记重锤。
我张了张嘴,没有再说些什么。
义父转身走向房门,在快出门的时候回头对我道:“别藏了那东西,如果动了那心思,与其遮遮掩掩,不如斩草除根来得痛快。”
“义父···”我以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地略带哀求的语气颤声道。义父没有理我,大步走了。
斩草除根···我的心不断下沉,下沉,最后包裹着我的始终只有痛苦。义父是我幼时便发誓要报答效忠的人,记忆里我从来没有违反过义父的命令,从来没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