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松田赶到县城的时候,刘文武的部队已经撤退了,攻打望海据点的李红书的游击队也撤了。留守县城的鬼子中队长向松田汇报了交火的情况,特别提到了在作战中表现突出的保安大队长徐烛。徐烛在县城外围的瓮城负责西面的防务,他亲自带着一百多人冲上残破不堪的女墙,顽强抵抗,硬是没让国民党的正规军攻进来。在战斗中,徐烛的右胳膊被子弹穿了一个洞。
自从日本人进驻河阳县城以来,徐烛的身上就没有囫囵过。他每年都要躲过无数次的暗杀,虽然没有在暗杀中丧命,但是却遍体疤痕了。
看到河阳城完好无损,松田长舒了一口气。要是河阳县城不保的话,他的下场只有剖腹自尽了。所以他不仅感谢留守县城的鬼子中队长,更感谢为皇军出了大力的徐烛。他一下车就来到了日军的诊所,看望在那里疗伤的徐烛。尽管自己满肚子失望和沮丧,但是见到徐烛,松田尽量装出一付笑模样,不过他此时的笑比哭更加难看。
日本军医已经为徐烛清洗并包扎了伤口,因为失血过多,徐烛本来白皙的脸显得更加苍白。
“徐君,你辛苦了,为了感谢你对皇军的忠诚,我要为你申请一枚天皇勋章。”徐烛勉强从床上坐起来,对松田说声“谢谢”。心情烦躁的松田敷衍了几句就走了。
松田走后,一个伪军中队长也走进来看望徐烛。这个中队长复姓欧阳,单名一个贺字。欧阳贺的老家是东北黑龙江,家中父母双亡,因为经常受人欺负,他一气之下参加了李寿山的部队。李寿山隶属于满洲帝国,所以他的部队就是抗战时最早的伪军。欧阳贺随着部队来到河阳县城之后,跟徐烛很合得来,徐烛隔三差五邀请伪军大队长和他一起来徐府喝酒。
同样是汉奸,也分三六九等,而汉奸的最高档次就是从满洲国过来的老牌汉奸了。这些人与日兵混得时间长,会说几句日本话,对日军特别忠诚,因此也最受日本人的器重,不仅能够参加日本人的军事会议,而且许多军事机密日本人也不瞒着他们;二流汉奸是鬼子兵是沦陷地区投降的那些地方部队,这些人熟悉当地的地理环境风土人情,为维持当地治安起到了关键作用,徐烛的保安大队就属于这一类;三流汉奸就是后来出现的*的部队和国民党打着曲线救国的旗号投降到日军里面的国军,这些人基本上没有自主权,日本人叫干啥就干啥,很多时候充当了日本人的炮灰。
那些从满洲国过来的汉奸们初来乍到河阳县城的时候很没把徐烛的保安大队放在眼里,他们学着日本人的样子在街上欺男霸女、横行霸道,经常与徐烛的保安大队发生冲突,每次冲突都是鬼子兵出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伪军大队长姓陶,叫陶开疆,是李寿山的小舅子。陶开疆初来河阳县城的时候,不但对于徐烛非常不感冒,而且对松田器重徐烛很不解。但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却和徐烛成了莫逆之交。
徐烛不仅为人大方出手阔绰,而且他本人是正规军校毕业,对于带兵打仗很有一套,他的部下纪律严明,很少给日本人惹麻烦。最重要的一点是松田大佐频频被徐烛邀请到徐府做客,不但酒足饭饱,临走的时候还经常带着几件东西,或者瓷器玉器,或者字画。因为和松田大佐交情不一般,几乎所有的日本军官都对徐烛客客气气,更不用说是伪军了。
欧阳贺提溜着一包满月楼的点心来看望徐烛,和徐烛简单地说了几句话后,他仿佛有满腹的心事,坐在那里什么话也不说,一脸沮丧之色。
“怎么了,老兄?想嫂子了吧!”徐烛看到他这个样子,没话找话。欧阳贺咧嘴苦笑,不说一句话。
徐烛反复询问,欧阳贺长叹一声说道:“我哪有这个心绪啊,二十多个兄弟又没了,我快成光杆司令了。”看到徐烛露出惊讶的样子,欧阳贺又说:“连个尸体都没有带回来,我怎么向他们的父母交代啊!?不知道那个狗日的给松田递上了话,非要找徐明侯的麻烦,哪一次也没有占到便宜,尽他妈地损兵折将。”
说到这里,欧阳贺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问徐烛:“徐队长,我听说徐明侯是你哥?”
徐烛苦笑着点点头。
“太厉害了!”欧阳贺由衷地赞叹道。
“长点心眼吧,兄弟。徐明侯是海东地区游击队副司令,而且是郭汝信的至交,郭汝信不会听任我们去攻击他。就拿这次来说吧,你们前脚刚走,国民党的正规军就来了,李红书的部队也来了,差一点就被端了老窝。你们是皇军眼前的红人,应该劝劝松田大佐先别去找徐明侯的麻烦。”
“我们是红人?真正的红人你还没有见过呢,最近来了一个姓何的,很得松田的欢心。这家伙,天天带着一帮子人晚上出去,第二天早上就能带着一些俘虏和缴获回来,本事大得很!”
“姓何的?”徐烛面露疑惑,正想进一步问下去。欧阳贺忽然觉得有些说漏了嘴,忙闭住口不吭声了。徐烛见此,不再追问下去。这时候又有几个伪军中队长和小队长来看望徐烛,欧阳贺告辞出去,徐烛望着他的背影说道:“哥,等我出去之后,咱弟兄们在得月楼一醉方休。”
于昭湘的游击队自从成立以来,打得最漂亮的一次仗就是这一次了。虽然对于地雷的使用尚不熟练,但是却起到了巨大的作用。游击队员巷战的能力得到了超前的发挥,只要鬼子进了村,就像进了一个迷幻阵,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此一战还有一个重大收获,那就是一纵队有了自己的医疗队。
说起这件事巧得很,在开战前的一天,韩晋夜走河阳城东,在东郊的老柳树洞里取回了情报之后,带着两个随从往回赶。因为是晚上,更兼到处是杂牌队伍,他们走得很慢,到凤鸣镇西面的王律镇时天已微明。
突然间,枪声大作。韩晋大惊,以为日伪军知道了自己的行踪,他不敢恋战,因为有重要情报在身,所以他的第一个念头是快跑。然而枪声很快稀下来,吆喝之声开始不绝于耳。
“站住,不站住就打死你们。”
听到不是日本人,韩晋的心放下一半,他立住马,向四周打量。北面小河堤上出现二男二女四个身影,他们身上各背着一些东西正没命似的逃窜,后面有十几人在拼命追赶。
救他们!韩晋毫不犹豫地作出了决定。
三匹马迅速冲向河堤,三个人边驰马边射击,追赶这四个人的是些杂牌队伍。看到三匹马朝着他们冲过来,这些人丝毫没有想到他们占据着人数上的优势,而是扭回头就跑,不久就跑得没有影了。
走到这四个人跟前,韩晋从一个男子的口中知道了他们是医疗人员,是郭汝信安排到落霞县王占山旅去的,护送他们的几个士兵都在路上牺牲了。本来一腔抗日热情的这几个人这几天成了惊弓之鸟,担惊受怕让这几个人几乎崩溃,其中一个女子瘫倒在地连站立的勇气都没有了。
“我们是于昭湘和徐明侯的队伍,快走吧,要不然还会有人追过来。”韩晋言简意赅地下命令。
人多马少,这四个人中又没有一个人会骑马,韩晋想了想,把一个胆子较大的男子藏在河边的一处灌木丛中,先把那三个送回到凤鸣村。
那个瘫倒在地的女孩子浑身像面条一样一点力气也没有,很难同这样一个女子并骑一匹马,这里面骑术最精的是韩晋,这个任务无疑就落在韩晋身上。
韩晋来不及避讳,怕的是夜长梦多。他先跳上马背,然后从马背上伏下身来,单手抄住这个胆小女子的细腰,一下子把她提到马背上,然后他用腿使劲挤住这个女子的身体,打马扬鞭,朝着凤鸣村疾驰而去。另外两人就好办多了,他们顺利地到达了凤鸣村,回到村子之后,韩晋又亲自回去把另一个人也接了回来。
这四个人都是热血青年,他们自愿参加抗日队伍,并且要求到最艰苦的地方,两个男子是医生,两个女子是护士。被韩晋救了之后,这几个人都愿意留在一纵队。从此,一纵队有了自己的医疗队。
游击队的医疗所就设在司令部后面的五间瓦房内。这处房子是于昭湘特意从人家手里高价买来作为徐明侯住所的,但是徐明侯坚决不住,而是和于昭湘一起住在学校里。身着白色大褂的医生和护士一在凤鸣村出现立即掀起了一阵围观热潮,医疗所周围几乎天天有人在那里转悠,他们苦苦等着两个医生和护士出来,都想见一见这西洋景。村里的医生黄祁也忍不住来到这里,看看这些人是怎样治病救人的。
于昭湘马上派李琪到各个地方购买到医疗器械和药品,短短七八天的工夫,海东游击队第一纵队医疗室就正式挂牌营业了。
这次战斗虽然没有一个人死亡,但是伤员还是有的。这些伤员第一次接受了西医治疗,虽然没有感觉出不适来,但是对于护士的护理却是大大的不习惯。
医生只管开药方做手术,打针喂药的事情都是由护士来做的。两个女护士都是刚刚从学校毕业,看上去不到二十岁。在这样两个年轻的护士面前露出屁股让年轻的姑娘打针,队员中没有一个人能做到脸不变色心不跳。
受伤的队员们在护士面前扭扭捏捏,让本来并不特别害羞的年轻姑娘也害羞起来。更加可气的是韩晋,那一天他带着他手下的一个队员过来打针。听说要扎屁股,那个队员死活也不愿意脱裤子,后来在两个医生的极力劝说之下才把裤子褪到屁股一半的地方。谁知护士刚把针扎进那个队员的屁股,韩晋就在边上说了一句“什么时候我也生回病就好了”,当时弄得那个护士面红耳赤。
这个护士姓韩,叫韩雪梅,就是被韩晋救起同骑一匹马的那一个。听了韩晋的话她禁不住心颤手摇,哆哆嗦嗦,针头折在队员屁股里面!
取出针头后,那个队员马上要去于昭湘那里告韩晋的状,韩晋说尽好话,发了好多誓愿才罢了。徐明侯严令:不准围观女护士,不准取笑生病就医的村民和队员。
为了能让医生和护士能安心在游击队里住下来,于昭湘为他们提供了最好的住宿条件:两个女护士住诊所,两个男医生住司令部。司令部的偏房里住着十几名游击队员,专门负责这些人的安全。专门派一名伙夫为这四个人买菜做饭,伙食费用是普通队员的三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