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被欺骗了的感觉迅速涌上红卫兵的心头,他们生气了,后果当然很严重:红小将们不但当场把这些东西连同棺材一起焚毁,还不解气,又在徐林之中连掘了好几座坟墓方罢。徐添的坟墓也未能幸免,徐添和其夫人的骨头扔的到处都是,后来不知何人重新收拾埋掉。
是夜,电闪雷鸣,大雨如注。第二天早晨,徐烛的坟墓里被淤泥填满了,坟头成了平的。
韩向东回到家里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嘴里嘟嘟囔囔,他的母亲黄氏问他怎么了,他义愤填膺地说:“准是徐老二这个家伙捣的鬼,真他娘的有邪才,弄了个木头人放在棺材里,白叫人忙活了半天。”
黄氏问:“你们又去掘谁的坟去了。”韩向东一五一十地把掘徐烛坟的事情对母亲说了。
黄氏听了脸色骤变,脸上像下了一层严霜,突然,她拿过儿子的手,下死劲咬住,韩向东挣脱不及,生生被撕下一块肉来!看着疯了一样的母亲,韩向东惊诧莫名。
“滚,这辈子不想再见到你!”母亲恶狠狠地说。几天后,黄氏黯然长逝!至死不让他的小儿子见到她的面。
按照黄氏的遗嘱,韩向阳把母亲葬入祖坟,同韩晋同穴而眠。
徐烛的尸身去向成了一时之谜,这个谜底只有徐明侯、于昭湘等少数几个人知道。就在徐烛下葬的头一天晚上,徐明侯赶着一辆马车偷偷地于半夜出城来到徐家老墓田。于昭湘、李瑞玖等几个人早就等候在那里,他们把徐烛埋在早就掘好的坟墓里,然后在棺材上用石子、石灰和好的混凝土封顶,其顶上是早已砌好的假坟。
等一切完成之后,徐明侯伏在坟边放声大哭,其声凄切,众人不忍卒听。
就在埋葬徐烛的那天夜里,叶氏产下了一个男婴,取名黎明。
徐烛去世后的第二天,崔同带着几个人来到凤鸣镇,亲自到徐烛的棺材前致祭。徐明侯准备了简单的酒菜招待他。崔同面带愧色地问徐明侯:“将军,我想在您面前当一个小卒子,不知您能不能答应。我的弟兄们也想过来寻个出路,不知您意下如何?”
不等徐明侯答话,在座的于子龙李让斋站起来说道:“河阳县县长一职已经等候崔兄多时了,我等滥位已久,早该回家抱孙子了。”
崔同摇摇头,苦笑着说:“崔某这几年把什么事情都看透了,不想再误国误民了,跟着徐将军混口饭吃,找个安身场所就知足了,等到把小日本赶出去,我就回家找老伴去去喽,二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样的日子给个金山也不换呐!”
徐明侯还想推辞,但是崔同却是意志坚决,徐明侯只好同意崔同暂住凤鸣镇,他的队伍并入李瑞玖部。
八月十五日,日本宣布投降。
苦苦挣扎的河阳县的日伪军们面对着各支前来受降的队伍一概不开城门,河野说了,他只投降徐明侯。不自量力的范冠三还想硬攻河阳城,但是很快被击退。
八月十八日,还有省政府发电函给一纵队,命令他们接管河阳县城。
八月二十日,徐明侯带领着河阳县府的全体成员及一个团两千多人进入河阳县城接受了河野的投降。徐明侯许诺要保证这些人的安全,同时要求河野等人在归国的时候把一纵队中的二百多个日本兵带回国,带到藤原先生的面前,不要难为他们,河野也答应了。
八月二十七日,最后一批日本兵撤离河阳,这些撤离的日本兵在徐明侯带领的一纵队亲自护送下安全撤离河阳县,无数的老百姓等在路上准备对这些手无寸铁的鬼子兵进行报复。然而,他们没有达到目的。
一纵队的士兵奉徐明侯的严令死死护住这些投降了的日本兵,宁愿自己挨些砖头瓦块甚至子弹都不让这些日本人伤到一根毫毛。河阳县人第一次对徐明侯有了微词,认为他身为日本人的女婿,自然会袒护日本人。
许多年以后,河阳县人在批判徐氏家族的时候,对于徐明侯也没有放过,差点给他扣上汉奸的帽子,“徐老二”同“孔老二”相提并论,说他是假道学、真汉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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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河阳县城的的解放,县政府机关随即迁入河阳县城。
在娘家住了七八年的于昭雪随同丈夫回到老家。
八月三十,成大龙、于子龙、李瑞玖部浩浩荡荡开进河阳县城
九月九日,徐燃回到了河阳县城,他已经是国防部的高参,中将军衔。他是为徐明侯传达好消息来的。
“明侯,国防部即将任命你为海东地区二十七县的警备司令,上将军衔,我这辈子是撵不上你了!”
徐明侯一笑,不置可否。
“你等着,兄弟,等到海东地区局势稳定之后,委员长要把你调入国防部,我们弟兄们就要团聚了。”徐燃兴高采烈地说。
徐明侯仍然神色淡定,看不出其喜怒哀乐。
徐燃在河阳县呆了七天,这七天,他有四天待在徐林,为徐家的列祖列宗守墓和祭奠,还在徐添、徐烛的坟上大哭特哭一场。
徐燃一离开河阳县,徐明侯马上张罗着卖地,原本一百块大洋一亩的上等地他只要二十大洋。徐家人都说徐明侯上了心火疯了。
徐明侯卖地有两个原则:一是不卖给本姓;二是不卖给家中有十亩以上田地的人,也就是只卖给外姓穷人。
他的这两个原则可把河阳的徐家人惹火了,这是唱的哪一出,都说胳膊肘子往里拐肥水不流外人田,徐明侯这不是疯了又是什么!?
徐家的几个老人聚在一起摇头叹息:徐明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但是河阳县的穷人无人不说徐明侯的好,简直要把他当成观世音菩萨供起来。不久,徐明侯家的地除了老墓田那里的百十亩之外全被他卖光了。
“败家子,败家子啊!”徐姓家族几乎人人叹息。从徐家人眼里的千里驹到败家子,徐明侯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自从徐明侯回到徐府居住,那些曾经在徐府里当过佣人的人都过来找他要继续侍奉徐家人,徐明侯没有答应,还把一直留在徐府的的几个老佣人也打发回家了。这些老佣人对于徐府有说不出的深厚感情,死活不愿意离开,有些人甚至给徐明侯当场下了跪。
但是徐明侯这次却是铁石心肠,一个佣人也不留,连个做饭的人也不留下,一日三餐都是于广忆亲自下厨。
与徐明侯做法如出一辙,于昭湘也在家里卖田卖地。
此时的于广源已经得了严重的老年痴呆,他早就不关心自己的土地了,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坐在街头看着过往的人群。这个时候,你可千万不要去理他,如果有人觉得于老爷子坐在街上不去打个招呼不太礼貌而去同他说几句话时,麻烦来了。
于广源已经记不得村内绝大多数人了,甚至他的儿媳妇叶亦丽有时候他也视同陌路。碰到和他说话的,于广源首先问你是谁,当别人说出自己的名字时,于广源肯定不记得。他马上会问你爹是谁,别人告诉他是谁之后他仍然想不起来于是再问你的爷爷是谁,别人说了之后他还是想不起来,于是痴痴坐在那里想,弄得别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更要命的是他有时还会再问一句:你爹没有几年了?——其实人家的爹还健在——弄得别人气不得恼不得。
渐渐地,人们见了他会躲着走,只有于昭顺、张启己等几个老伙计还会找他聊会儿天。
难得糊涂这句话用在于广源身上再合适不过,如若不然,于昭湘大张旗鼓地卖田卖地非把他气死不可。
于昭湘的卖地原则基本上和徐明侯一样,因此很快也就被同姓之人视为败家子。“小时候的那个二百五又回来了。”不少人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