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官爷可是迷路了?这里是霞涌村后山,若是想去官道,小女可以为你叫前面在地里干活的沈六叔带路。”
沈溪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对方几眼,只见对方一身华服,对着她流露出一种极其欣赏的神色,那是自从她十二岁以后就经常面对的目光,不见得是猥琐,却也十分不合规矩。
只是,一身华服,说明不是普通人,需要把握好尺度。
想到这里,沈溪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几步站定,指着不远处正在地里劳作的一群身影镇定地朝蔡伦说道。
“哦,你怎么知道本公……我是官家人?”
眼前这人倒是有点意思!
看见突然出现的自己并没有慌张,反而十分镇定,不但指出了他的身份,又特意“警告”他不远处就有许多乡亲正在田间劳作,不可胡来,看来此人不单单容貌出色,心智也是厉害的。
天知道慕容琮就喜欢这样的!
要不然也不会对齐阳着了迷,爱他爱到骨子里难以自拔。
“大人仪表堂堂,衣着不凡,一举一动皆有章法,小女子这才大胆猜测。大人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小女就先告辞了……”
眼前这人的的确确是男子,但仔细一看又似乎与一般男子有所不同。首先皮肤也太苍白了些;年龄不大但腰却微微有些弯,似乎怎么都直不起来;下颌也没有胡须,声音又过于尖细高亢听着令人不喜……
联想到族长昨日的吩咐和沈姝最近的得意洋洋,沈溪心里了然,不出意外的话,眼前这人便是宫里来的负责采选的花鸟使了!
她爹娘虽未明着抗旨不尊,但却故意支使她一大早就上山采草药避开采选却也是事实。官字两张口,怎么说全由人家做主,他们这些小民是没有半点反驳的余地的。
因此,早些离开才是上策,当然,如果能离开的话。
“这么急着离开,莫非是怕了本官?”
“怕?小女子一家乃是良民,向来奉公守法。我爹乃私塾先生,为邻近几个村子的蒙童启蒙教学却几乎不收束脩,人人称道。就连小女子也时常为乡亲们把脉问诊,却分文不取。试问大人,不知小女子惧从何来?”
牙尖嘴利,善于自保,又是慕容琮喜欢的,他是真的烦透了后宫无休无止的争斗,不愿意替任何人做主。
“既是不惧,为何急着要走?”
“大人,须知孤男寡女共处实在是有违天道人伦……”
“倒是个通透的……既然这样,为何故意不参加村里组织的采选?须知,这是皇上亲自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违抗!避而不选便是欺君大罪!若是上头怪罪下来,你可担当得起!”
蔡伦也不再逃避,定定看着沈溪,咄咄逼人,为的便是考验对方,看看对方会如何行事。
“大人误会了!小女子并非避而不选,而是上山采药误了时辰罢了。参选是大事,救人也是大事!在小女子看来都是大事,相信大人是不会怪罪小女子的。再说了,大人此刻就在这里,小女子这不是在配合大人问话么!不知道大人想知道些什么?小女子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不知道为何爹娘自从听到采选的事后那般郁结,仿佛天要塌下来一般,日日茶不思饭不想。可虽然着急,却也没有急着像其他人家那样匆匆为她物色人家定亲,更是从未明着拒绝她去参加采选。
这就让人很难理解了!
至于上山采药这种理由……虽然无稽,但确实比直接抗旨不尊来的好!
“既如此就报上名来,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年方几许……还望从实道来,事后本官自会去核实。若有虚言,可是连累全族的大事。”
既然这样都逃不过,那便只能面对!
按照蔡伦的要求报了相关信息,又觉得自己身处的地方只怕会是历朝历代最奇特的采选现场,沈溪在心里笑了笑,不悲不喜地背着药篓朝家走去。
今日,她是没心情继续采药了。
哪知,这却不过是刚刚开始,家里还有一件天大的事在等着她呢。
见德妃的手烫红了一大块,韦皇后有刹那的失神,直觉告诉她,德妃这个小/蹄子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无端要求一道用早食原本就十分不合情理,现在却还这样,简直没任何理由这样坚持让自己吃这些不能碰的食物。
但是,她再愤怒再怀疑都没法说出来,确实是自己有意隐瞒在先且必须继续隐瞒下去,决不能功亏一篑,要不然这些日子的辛苦也算是白费了。
望着南宫太后迷惑的眼神,韦皇后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算是解了南宫太后的真迷惑和德妃的假迷惑。
“谢谢德妃妹妹的好意了,本宫昨夜也不知道怎么了,大半夜的突然想吃东西,一个不注意竟吃的多了些,现在便没什么胃口,还害得你烫了手。”
“没事,是妹妹鲁莽了,没考虑皇后娘娘的情况。”
两人都十分善解人意,这件事便这样过去了,但南宫太后却不这样认为。吃过还算丰富的一顿早食,她便将两人都打发走了。
“南香,你说说看,方才你都发现了些什么?”
“太后心里跟明镜似的,偏要奴婢说。”
“让你说就说,扭扭捏捏的像什么话。你以为哀家跟德妃和皇后一样,听不得真话?”
“奴婢不敢…...奴婢在一旁看的真真的,德妃娘娘想让你多用一些是真的,想让皇后娘娘吃也是真的。但是皇后娘娘今日显然不想吃任何东西,故而一再推脱,而德妃娘娘却假装不知道,偏偏想让皇后娘娘吃下去,以至于皇后娘娘都有些恼怒了,却一直忍着没发出来。”
“那依你说,德妃为何冒着冒犯皇后的危险也非要让皇后吃,而皇后宁可失仪也坚决不吃?”
“很简单,德妃娘娘肯定有非让皇后娘娘吃下去的理由,同样的,皇后娘娘也有绝对不能吃的理由。还有啊,太后,奴婢闻着德妃娘娘的衣裳上隐隐有股子饭菜味,全是茴香八角的味道,不仔细闻的话根本闻不出来。”
因为这几道菜中也有这些佐料,而茴香和八角却是孕妇碰不得的东西。
“哎哟,顿牟,瞧瞧南香这张嘴,一会儿德妃一会儿皇后的,听得哀家头都晕了。依哀家说,你直接说皇后娘娘有了身子不能吃寒凉之物不就得了,而德妃却假装不知道非要让皇后吃…..”
在顿牟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南宫太后满脸冰霜,刚刚那顿吃起来很不错的早食也变了味,搞得她这里好像两人斗法的战场一般。
“这里是寿康宫,清净自在,还轮不到她们两个在此作法作妖作怪!传哀家旨意,哀家已经大好,不需要她俩过来侍疾了。从明日起,后宫众人半月来请安一次即可,哀家懒得见到她们假惺惺的嘴脸……顿牟,陪哀家去戏楼瞧瞧,也不知道陆常在把戏排得如何了。”
在南宫太后看来,韦皇后怀了龙种却隐而不宣,无非是想利用在寿康宫侍疾这件事宣扬自己的孝名,事后再亲自宣布自己有孕在身,以此博得大家的同情和赞誉,而自己就是那个不依不饶的恶婆婆。
说白了,韦皇后这是怪上自己了,怪自己上回借赏戏之机下了她的面子,一直怀恨在心。
而德妃却不知道怎么就发现了韦皇后身上的这个秘密,反过来想利用侍寝这个有利时机害得皇后小产,事后还能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毕竟这件事是在寿康宫发生的,无论是韦皇后还是慕容琮都不好说什么。
由始至终,两人都将她这个寿康宫的主人最大的当事人当作摆设和靶子,处处算计,处处阴谋诡计,她当然看不惯更不会同意。
韦皇后绝不是芊芊弱质的女流之辈,德妃也根本不老实,既然两人各有算计,旗鼓相当,要斗自己斗去,别把她拉扯上就行。
好在陆常在没有让她失望,将一出新戏排得十分流畅大气,细节也抠得极好,还加入了一种新的唱腔,听起来华丽婉转、软糯细腻,再加上念白儒雅、舞蹈飘逸,舞台置景华丽大气,看得南宫太后不断点头,大呼过瘾。
“好,好,好,非常好!好孩子,哀家果然没有看走眼,你果然是个好的!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不过分,哀家都会如了你的心愿。”
闻言,陆常在赶忙跪下谢恩。
她当然是有想要的,那就是把她父亲的官位再往上挪一挪,熬了这么多年,以她父亲的才能是绝对能够胜任的。
知州不过是正六品罢了,算起来也就升了两级而已。
只是,阖宫上下都知自那件事后南宫太后已经不再过问朝堂之事,自己就算是求了估计也没什么用,反倒给人留下一种贪婪无比的印象,还有挑拨南宫太后和慕容琮母子情的嫌疑。
既如此,倒不如让南宫太后先欠着自己!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让南宫太后和慕容琮欠自己的,总比自己欠他们母子的来得好!
“太后这样讲真的是折煞嫔妾了。能跟着太后做事,已然是嫔妾这辈子最大的福分,更是嫔妾分内之事!不过是一出新戏,嫔妾哪里还敢要什么赏?只求太后不要赶嫔妾走,让嫔妾继续排戏,嫔妾就心满意足了。”
望着跪在地上的陆常在,南宫太后有片刻的恍惚。
陆常在的话她倒是听懂了,她心里应该是有想要的,却又碍于某种缘由不好直接说出来,这才转而请求她的继续庇护,让她继续住在寿康宫里。
她的迟疑和目光闪烁,她是看见了的。
罢了,这个宫里最不缺聪明人,但像陆常在这样知道分寸却又肯实实在在为她办事的聪明人倒是不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念儇妃而移情的缘故,她是真心喜欢眼前这个温婉而知进退的女子。
“起来吧,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跪……你既不要赏赐,哀家却不能食言而肥,这样,你这段时日也太累了些,哀家就赏你些滋补品吧,好好补补身子。还有,得空的时候想想下一出戏应该排什么。”
倒是把下一出新戏都安排上了!
闻言,陆常在笑了,求仁得仁,有了南宫太后这句话,接下来很长一段时日她都不用搬出寿康宫了。
“南香,一会儿记得把补品替哀家送给陆常在,哀家乏了,你们继续做事,哀家先走了。”
只是,刚刚走到转角,南宫太后一改方才的慈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脸严肃对顿牟吩咐到。
“晚间想办法问问九斤,月仙殿最近有什么动静。”
不过小半个时辰后,南宫太后赏赐的补品便进了陆常在的屋子。要是仔细一看便会发现,全是些适合孕妇食用的东西,有些还是上好的补胎之物,连韦皇后宫里都不见得有。
既然韦皇后有了龙胎而不愿意张扬,其中的目的固然很多,但其中一条肯定是不想招人恨。同样的,她也不愿意陆常在的肚子过早地暴露在众人的面前招来嫉恨,惹得有些蠢货痛下昏招。
她一个小小的常在,又是这样的情况,若不是住在寿康宫,这一胎多半是保不住的。
不出意外的话,她这一胎很快就会被有心人利用。
而这个有心人,是不是她猜的那位,今晚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