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食会抑制药性的。”对上孙涟漪‘凛冽’的眼神,茉儿没办法,还是把药碗交给了身边的高延宗,然后退了出去,“好好好,我去找给你。”
高延宗在一旁看着两个人的互动,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茉儿弄了半天,我也看了好一会儿的火熬的。”
孙涟漪却仍是不愿直接喝下,这样抵触吃药的她,真像个任性的小孩子。
高延宗不禁起了玩心,就是要逼着孙涟漪把药喝下去,随即他故作严肃地端着药碗坐在了床边,“张嘴。”
“不要!”孙涟漪扯着被子缩在了角落里,好像高延宗手里拿的是毒药一般,她还拼命地摇着头,“我身子底子好,只是着凉而已,很快就会康复了。”
“孙大夫,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高延宗挑衅地勾起了嘴角,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叫‘能医不自医’。”
“高延宗!”孙涟漪就知道高延宗那张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她气恼地一把掀开了被子几乎是要跳起来,正准备跟他理论,却看到高延宗将药碗扬起,顷刻间喂进了他自己的嘴里。
孙涟漪看得呆住了,高延宗就是倾身压了过来,她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时,想躲开已经无处可躲,下一刻便被高延宗牢牢地按住,她的下巴也被他强硬地抬起。
高延宗所用的力度虽是不容她反抗,动作却又是极其温柔的,就在孙涟漪这么失神的片刻里,酸苦的药汁已经顺着他的口腔进入了她的。
高延宗的舌头抵在孙涟漪的贝齿之间,直到她将汤药全数吞咽下去才放开,这一离了软玉温香,他心里还隐约有些不舍。
“你……你干什么呀!”孙涟漪忙是推开了高延宗,怒目圆睁地望着他。
“喂药呀!”高延宗回答得理所应当,他看着面前不知是呛着还是害羞的可人儿脸上可疑的红晕,不自觉地就伸出手抚过她还带着些许残余药汁的嘴角,“这药还真的好苦,不过还好,你的小嘴倒是甜的。”
“高延宗!”孙涟漪微怒地伸出手去推他,却被高延宗反握住了双手,气恼之余却是反抗无力,“你这无赖,还想怎样?”
“涟漪……”高延宗却是不再坏笑,而是突然认真了起来。
他眼里印出孙涟漪微微泛红的脸颊,先前调笑的语调,此刻也温柔地仿佛能溢出水来,却好似又带着些微的感伤,“我早知,你心里有个人。今日听你说起身世,我猜想,那个人不是你二哥,就是大哥吧。”
孙涟漪一时语塞,竟是无言以对,她低垂着眼眸,手上也忘了挣扎。
“你之前说是哥哥们,也提到,救你的人是你二哥,可是这个大哥,你却只字不提。”高延宗的眼底有着清晰的心疼,“你又说你有大嫂,她还容不下你,只怕不止是……不管为何,这个大哥他没有给你名分,甚至在你不愿下嫁时也没有护住你,他定是伤了你很深。”
孙涟漪抬起头望着高延宗,想要开口说什么,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那
个身世,纵是在她重遇他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也算是前后连贯无懈可击了,她纵是能入戏,能演技高超到骗过高延宗,可她自己心里也是清楚得知道,何时是真情,何时是假意。
高延宗未必能看穿她假意的时候,可她真正付出了感情的部分,他却是看到了,他知道她的伤在哪儿,也愿意为她疗伤,可是,孙涟漪很清楚她的伤并不只是这样。
她身上有恩要报,她一生都该为宇文家鞍前马后,没有选择的权力,甚至,都没有问对错的资格。
“涟漪,你们终究是无缘在一起,而现在,在你身边的人是我。”高延宗并不知道孙涟漪在想什么,但仍然信誓旦旦地望着她,似乎无论她在想什么,他都可以用他的诚意打动她,“我不是在跟你说玩笑话,待我痊愈之后,我是真的想带你回邺城去,还有茉儿,我们也带着她一起。”
孙涟漪没有回答,只是有些不自在地别过了脸去。
与她而言,这宁静,已是最好。
与他而言,远离她,才是最好。
“我不想离开这里,我不想离开这难得的一片净土。”孙涟漪缓缓地眨了眨眼睛,狠下心才又正视着高延宗的双眸。
只是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茉儿已经回来了。“姐姐,蜜饯先前被我吃完了还没填补上,我就去外面给你摘了几个新鲜枣儿,刚尝了一颗可甜了!”
她大大咧咧地走进来,看着床边两人交握住的手就是几声坏笑,然后又望着已经见底的药碗,一脸钦佩地看着高延宗,“高大哥,你真有本事!我们家姐姐最怕苦了,她生病的时候劝她吃药真是难如登天呀!高大哥你都不知道……”
“说这么多干什么?”孙涟漪涨红着脸把手从高延宗掌心抽出,就是要去夺茉儿手里的东西,“把枣儿给我!”
“姐姐你反正都已经喝完药,苦都苦过了,就再多忍一会儿嘛!”茉儿这次倒是没听孙涟漪的话,灵巧地一个闪身,她离床铺就又远了一些,“再忍一刻,等发汗了,再吃甜的就不影响药效了……”
“涟漪!”高延宗重新又按住了孙涟漪的手,把她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怀里,“听话。”
茉儿看着孙涟漪不甘地瞪着她,却是真的不再乱动了,不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随后望着高延宗,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然后忽而清浅一笑。
往后的日子,虽然还是平静如常,却总有什么不一样了。
高延宗的身体完全康复之后,任凭孙涟漪怎么旁敲侧击地赶他,他却都装傻当听不懂,一直不急着离开,每天跟着孙涟漪和茉儿上山采药,倒是也过得不亦乐乎。
他们有时会遇上其他上山拾柴的人,年长的几乎都找孙涟漪看过病,见面就是颔首微笑,有些年轻的,尤其是女孩儿,看到孙涟漪只是唤声‘孙大夫’,还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可是遇上老在村子里面玩的茉儿就话多了起来。
尤其是药材铺老板家的女儿,正好是三月初七生的,于是便起了个药材名儿叫三七,
跟她们相处的机会更多,上山也总是遇到,和茉儿在一起话尤其多,也会讲一些村里听到的实事解闷,“你们知不知道,最近呀,好多齐国的百姓经过我们这儿,往周国里进呢!”
“为什么呀?”茉儿歪着脑袋望着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我听我爹说,是咱们大周国又减赋税了,可齐国那边,哎……”三七这一声叹息,在场的其他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好像是,他们皇上,又要修什么宫殿,要征收不少银子,扰得好多百姓,日子都过不下去了,才往周国这边搬迁的。”
“那些个好看的宫殿,是要花很多银子还要用很多人的吧?”茉儿从来也没见过什么宫殿,但是听说过都是富丽堂皇的,“咱们百姓,能求个温饱就不错了,哪还有多余的?”
两个小丫头说得兴起,话题也是乱飞,这略带严肃的只一会儿就过去了。
可是旁边的高延宗听着,却是好久都沉着脸笑不出来。
孙涟漪自然是知道高延宗沉默不语的原因,也就集中不了精神认真地辨识手边的草药了,只装作无意地调侃了他一句,“五爷若是在意,何不早些回去?说不定,还能劝诫几句。”
“我哪有那么大本事?”高延宗低声地呢喃了一句,就是苦笑。
孙涟漪听到高延宗这般低落的轻语之后,身体微微地僵硬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过来,她继续采药,只是心情似乎不像方才那般轻松了。
而高延宗并没有注意到孙涟漪眼神的凝重,只是自嘲地想着,若是他说的话能对高纬有用,或是高长恭说的、段韶说的,朝堂上任何一位忠义正直的大员能在高纬耳边说上话,今日这百姓们宁愿忍受周居劳顿举家搬迁,也不愿再留在齐国的现象就不会发生了。
思及至此,高延宗的眼光有一瞬间暗了下来。
他是齐国的安德王,他身为高家的子孙,应当为大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他这个堂弟高纬,并不是他心里认可的明君,但是他却不能真的反叛这个人。
高延宗所想,从未说出口,可是他猜测,有如此念头的,断不止他一人。
只是,君是君,臣是臣。为臣者,做好自己份内的事便可,但如今,他连他应做的该管的,都是触碰不到了。
高延宗只当他那日在山下,既是和他手下其他将士一同去了,他早已没有资格,再回去做他逍遥快活的安德王了。
高延宗细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口气,然后自嘲地摇了摇头。
他侧过头再看向孙涟漪的时候,才发现她也是望着他的,她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似乎是已经看了他许久,高延宗不经意地就笑了起来,“小娘子,可是看上相公我了?”
孙涟漪回过神来,也不答,只侧目瞪了他一眼,脸上的严肃还未完全褪去,却已是没有方才那般凝重了。
她微抬起头看了看天,然后又望向身边的茉儿,“这个时辰,我们也差不多可以回去了。再晚了,三七到家怕是都天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