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红颜殁

三个月后,夏月荷突地精神大振,容光焕发,人若桃花初绽,素颜映红,像是生命尽头的那片刻回光返照。

她让小月为她换上了一件烟蓝色的曳地长裙,一条白玉带束腰,接着她坐在了铜镜前,看着铜镜里熟悉的容颜,执起画笔淡扫柳眉,轻点朱唇,微施脂粉,掩盖住了憔悴的面容。一切做罢,她用桃木梳轻理着乌丝,又拿出莫离曾送给她的紫金蝴蝶簪,挽上月出西山的发髻,铜镜里映出一张精致玉颜,她的柳眉深锁,静静凝思着,丝毫看不出她曾大病过一场。

随之她吩咐小月将她及笄之日夏正南送予她的长思古琴放置月荷亭内,我就这样看着她一步一婀娜的款款走来。

古有西施,今有月荷。一颦一蹙,扰人心魂。我想,若我是男子,定会像莫离一般痴痴的爱上她。

春秋代序,日夜更替,斗转星移间已由夏季进入秋季,这是我最虚弱的时候,几天之后,我将进入地下长眠,这不是我生命的终结,却是我暂时闭门修炼的时刻,微风漾过,我残缺的身子在风中摇曳着,尽力展现仅存的一丝美丽。

月荷亭里,微风撩起粉色帷幕,撩起她在微风中铺展的青丝,她精致的玉颜若隐若现,可我的眸里却闪过另外一个身影。莫离,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一个弱水一万,也只取一瓢饮的男子。

娘曾告诉我说,天下的男子都是负心人!我自是不这么认为,天下何其之大,必有专情之人,奈何我娘未曾遇见罢了,却遇见我那负心的老爹,由此因爱生恨,厌恶全天下的男人。

莫离就是最好说服我娘的例子,他的眼里容不下除了夏月荷以外的任何人,只羡鸳鸯不羡仙,若此生我能与相爱的人相守白头而不弃,是仙是妖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能守候爱的人一生。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夏月荷轻声缓唱着,悠扬的琴音从指间泻出。

她目视着前方,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她定是看到了莫离才会如此幸福从容的浅笑着吧?我打心眼里羡慕夏月荷,从小锦衣玉食,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又是当今丞相夏正南的独女,真正的掌上明珠,不知羡煞了多少闺中女子。不过繁华对我来说都是烟云罢了,我过得比她更是逍遥自在,可我却羡慕她能有莫离这等痴情人儿爱着。羡慕归羡慕,绝不会是恨意,我不懂为何娘非要我成仙不可?成仙有甚好的?规矩甚多,以我这样自由惯了的逍遥人怎会习惯?

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脑子却一遍又一遍的浮现着那个温文尔雅的面容,完全忽略了夏月荷的病情,她的病比上次见着她时更严重,我看着她掩面咳嗽着,面色一片绯红,柳眉拧成了一个结,心也开始变得怵惕不宁。

良久,她咳嗽终于稍有缓解,却不过转眼间,愈咳愈烈,她手捂着胸口,我清楚的看见了锦帕上点点如红梅初绽的殷红血迹。

“小姐,小姐,你怎么样了?”小月轻轻拍着夏月荷的后背,急得团团打转。她想叫人,可小姐喜静,她弹琴时不许下人前来打扰,眼下哪里能叫人呢?想去大厅,可又不放心将夏月荷一人留在此。

夏月荷依旧浅笑着,那笑很是绝美,像落英缤纷,逐水而流。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夏月荷伏在长思古琴之上,慢慢阖上了眼眸,嘴角一直勾起那抹若有若无的浅笑,一滴晶莹顺着她的眼角滑落。

我想她是带着幸福的满足和遗憾走的,我想救她,可我的道行原本就不高,现下又是秋季,是我法力最弱的时候,即使我耗尽法力也不足以让她起死回生,我愧疚的静立于水中央。

时间一分一秒的悄悄流逝,我忍受着内心的煎熬焦急的看着亭中,最终我还是决定不能袖手旁观,夏月荷是我最好的朋友,或许她并不认识我,可我却把她当做此生最好的朋友,她的琴音总让我沉醉,所以无论什么代价我都应该救她,正当我准备施法的时候,他出现了,一身白衣因他跨着流星大步衣角翻滚着,衣袂飘飘,却没了那种飘逸若仙的气息,而是显得狼狈不堪。

他瘦了,脸如刀削般,他的眉紧紧的蹙着,脸色铁青,眼神之间又是疲惫又是焦虑之色,他把夏月荷轻轻的搂在怀里,下颌抵在夏月荷的额上,呢喃着:“荷儿,我回来了荷儿,阿离回来了,为什么不等着我?不等着阿离?荷儿········”

三个月前,他中箭坠入山崖,原以为此生再也无缘得见他的荷儿,可是苍天有眼,让他抓住了半壁中的藤蔓,于是本着求生的欲望尤其是对夏月荷的承诺,他坚持的爬了上去,涯上尸横遍野,这一战输得很惨,他们中了敌人的奸计,被围困在了这涯上,最后不得不拼死一搏,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一次他们全军没有生,而是全军覆没。最后他靠着仅存的理智一路的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远,他只知道夏月荷还等着他,他要回去,仅此而已。最后他倒了下去,被人所救,这一睡便是三月之久。

夏月荷在他的怀里,像是睡着了一般,若真只是睡着了那该多好?

我看到莫离的眼里有泪划出,我听到他心碎的声音和无助的呐喊,我的心跟着刺痛,我的泪跟着涌出。我痴痴的望着亭中这对熟悉的身影,眼前早已模糊一片。莫离啊莫离,为何你的心痛会让我的心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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