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 31 章

当最后一枚金针刺下之时,一声轻微的□□荡出,听在付明光耳中,犹如那九天神台响笙箫,说不出的动听,道不尽的欢喜,自是喜上眉梢。

“快把提神汤取来——”不待王太医说完,便有知底的医徒从提盒中取出一碗尚带着温热的汤药来。

这王太医分明是有备而来。

陈向东虽然醒转,但仍浑浑厄厄,幸喜的是能吞咽下汤药。王太医又嘱咐喂了些稀粥,这时陈向东复又睡去,这回脉息绝不似方才方那般微细,沉稳了许多。

付明光这才放下心来。只是在这短暂的时间之内,悲喜交加,伤心断肠之时更是元气大伤,一时间他不由的疲惫至极,再加上几日来不休不眠强自将心神提到极处,此时松懈下来,不由的竟也昏睡过去。

日升王爷哑然失笑,啧啧有声。

冯春来等付明光随行而来的清客,忙上前行跪拜之礼,哀求道:“我们大人这几日心神俱疲,又身负重伤,难以自持,纵有失礼之处,请王爷千岁千万担待些个,格外开恩啊!”

日升王爷原与付明光便交好,此时那陈相公又幸喜保得一命,再见一貌美男子心情更是舒畅了几分,再加上他原本就没动怒,这时也面带笑容道:“好说,好说! 王太医将方子拿出来……这是给陈向东的药方,你好好替你家大人办事。我们走罢——”

冯春来忙将身体前倾,双手撑在地上,哀求道:“千岁……那王太医大人可否暂且留下替我家大人看护?”

日升王爷低头俯视,笑道:“叫郡马伤好之后,亲自来王府一趟,本王自有话说。”

冯春来只得双手接过王太医的医待递过来的方子,眼睁睁跪送日升王爷出府去了。

冯春来拿了方子便交给曾大夫配药,寻常药材俱已配齐,但是上面有几味药,如南海拳大珍珠、千年老山参等不可思议之物云云,看到就觉得匪夷所思 。再者时间如此紧迫,仓促之间叫他又从何寻起。若在京城那倒好说,但这里是江宁,人生地不熟的。

蓦的,冯春来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叹道:“傻瓜,日升王爷如此人物,他既有备而来,自然是已将药材备齐,只待大人上门……倒不知会是怎生的交易呵。”

想起大人的一往深情,又想起陈相公温文自持,性情和顺,却是极难动心动情。想这两人纠缠难断,缠绕不休,弄得四下人人不得安生。

不由的一声长叹。

人世间三生方得一相会啊,这回陈相公冥府转了一圈,醒转后眉间是否会多贴一点情?

不管怎样,都好生羡慕他们,毕竟一个唤来一个应。

象自己却是天生的孤独命,没爹没娘的。

那方冠晴不过跟他同房几日,便活生生的在他眼前伤人不说,还自殒了性命。府衙中人下江打捞好几日,连个尸首也无着落,恐怕已冲入大海,葬身鱼腹。

冯春来啊冯春来,你便要改名叫冯秋来(逢愁来)才是啊!

到如今,只当这人生,梦一场耳。

药材备不齐全,王太医又请不来诊治,唐汉一行人等心急如焚。幸而付明光睡醒之后,挣扎起身,叫人服待他穿戴好后,便欲上王府请人。

“大人,你这般站立,胸口的伤真的不痛么?”冯春来眼见付明光自伸手轻轻按住胸口便忍不住问道。“何不再休息几日,再去也不迟啊?”

付明光强笑道:“这刀伤原本就不深,又没伤及五脏六腑,再加上养了数日,用了上好的伤药,如今已不碣事了。现在最好紧的是东弟的身体,你们不必再劝,快去备轿罢。”

冯春来等人知道付明光不过在逞强,但是再劝也无益,无奈只得吩咐下去。

救人如救火,那些轿夫个顶个的壮,抬着轿子走起路来健步如飞,没多久便已到了王府。

付明光身份尊贵,王府中人自然极力奉承,日升王爷亲自出来接迎,倒是给足了面子。

“王爷抬爱,真是愧煞微臣了。前几日,王爷圣驾亲到鄙处,微臣竟自昏睡,失礼之至,今番特来请罪,还请王爷责罚。”说罢,付明光按住胸口,意欲下跪请罪。

“哎呀,郡马快快请起。你们快把郡马扶起来,都是自家人,毋须多礼啊。”

世人著称日升王爷仁厚德义兼备,名满京师也是不无道理的。

两人花厅坐下,待从备茶而出。

青纱拂起,亭台楼阁掩映在一片葱茏之中,绕过流觞曲水,落花飘遥。更有名花异草,委实华丽非凡,王府气派自是不同凡响。

但是付明光早年曾路过江宁也曾上门拜讫,更何况此时的他心急如焚,自是无心欣赏。可叹,名园随客到,幽恨无人知啊。

“王爷,近来可好?”

日升王爷笑道:“托了父皇的鸿福,久居这江南繁华之地,文人墨客如过江之鲫,陶冶性情,畅舒胸怀,说不出的畅意。人生至此,还有甚么不满意的么?!”

付明光但笑不语。

“欣平郡主近来可好?几个孩子还那样调皮么?自上次正月新元一别之后,便未再会面,按百姓说起,本王这个堂兄,倒是怪想念他们的。”

付明光回道:“今年中秋王爷便可上京一聚,介时,几个孩子不知天高地厚,没了分寸,又是尿蟒袍又是拨头发的,王爷可千万莫要见怪啊。”

日升王爷哈哈大笑,想起付明光的最小的那个三岁不到的孩子,当时他见那孩子长得聪明伶俐,一时间忘情便想抱抱。谁想孩子吓得大哭,将他的蟒袍尿湿了一大块。

“说起来欣平郡主真的是贤德之极,听说她平日绝不摆郡主的架子,在家相夫教子,皇亲贵族当中,极是难得。郡马爷,你可要好好的珍惜才是。一事归一事,男子汉大夫丈,有心爱之人也是常事,在外面养姬蓄妾又是何妨,但是切莫失了准衡,平白让人说闲话,在背后取笑我等王室中人。一碗水还是要端端平的。”

付明光点头称道:“王爷教训的极是。”

心里却道,今日过来难道是为了他的家务之事?王爷之心意在天下,岂会为这种儿女情长之事劳烦,真是奇怪。

日升王爷指着案上锦盒笑道:“药方上所写之物实为笑谈,那方子撕了也罢。王太医早已备好了药材,做了这几瓶的续命药丸。”

付明光心道,王太医倒象是天上神仙,会掐算?

“等一下,我便吩咐王太医随郡马一同回去,让他随身待侯,直到陈向东全愈为止。”

“多谢王爷——”

“但是,有一件……”日升王爷将桌上的锦盒拿在手上,站起身来走到窗边,乃道:“郡马,你和我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可谓亲如手足。”

“下臣不敢。”来了来了,其实他又何必,纵然没有此事发生,他付明光还是站在他这边的。

“本王的意思是,这件事就此为止,从今之后可否不再追究此事?”

付明光惊愕的望着日升王爷,一时间不明白。

不追究?难道此事跟王爷有关?

不可能,他绝不会愚蠢到在自己的封地做如此之事,更何况自己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那便是为他人求情,而这个人关系到日升王爷的帝位传承。在朝堂之上,有这般势力之人,屈指可数——

付明光心思转的极快,光电瞬间,只微愣一下,便回道:“其实微臣性命皆是王爷所救,王爷开口之事,本应无不应允的,只是……只有日后,若再有人不顾王法,一意孤行,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杀人,那我等还有命在?”

“这个郡马只管放心,此事本王可以应承,从今之后这种事绝不再发生。郡马可以宽心了。”

“那么我的陈旭也要毫发无伤。”

日升王爷笑道:“他身娇体弱,有个头痛脑热的,这个本王也无能为力了。其他之事,尽管放心。”

付明光欠下如此人情重债,心里虽恨极背后主谋,但是有王爷做保,此事恐怕也不了了之,当下便应承不再追究。

很快的付明光带着锦盒,后面跟着王太医的轿子,打道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