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派出所的人老远见到她,时不时弄出些调调:“没有想到,这改名也能把位置磨正哰。”
“据说他丈夫会算命,结果算掉了自己的命,如今却在阴间卜上一卦,把她的位置磨正哰。”
这事自然不得不让人产生遐想,据说另一位位楚副校长是因为市里选校长时,被告发大肆请同事吃喝搞串联而落选。说起纪校长,人们自然联想到一夜暴发的千万元户。
纪文似笑非笑,微微对厅中的每个角落环视一周,然后从挎包里抽出工作笔记,一边夹杂着纪文分派今天议题,一边在本上划着,一边注意听着下面蚊子拍打翅膀似的讨论声。下面似乎讨论归讨论,但是的确没有一个公然站起来与她沟通的。她似乎感到,不知啷个些,尤其是近一年来,听取意见是越来越难,比蜀道还难。
她提到现在先讨论第一个议题。在坐的人,好不容易,从她浩若云海的名言警句中搜索着她刚才宣读的所谓议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转眼忿忿地看了她一眼,心里都有说不出的怪味,象恐龙一样扑到面前。例会就例会,还如此郑重其事。
就这个大家不知所云的议题,大家展开了更加不知所云的讨论,你来我往,开始了拉锯战。
从国庆节、十一月二十九日的民族节、春节、三八节、清明节、五一节到六一国际儿童节,再到学年奖金,再到……所有与会领导各人若幻若真,若有若无,若虚若实,半推半就地,最终就那些名言警句的提示达成一致。
在实质性问题方面,却混沌一片。实质性的问题得实质性的人来谈,才具有实质性的意义,而现在,在座的人,他们所关心的实质性的问题,显然既非实质性的事,而且更非实质性的人再谈。于是实质性的问题,似乎只剩下了一个。
国庆节是一个盛大的节日,全国人民需要休息的日子,既是休息,对去哪里旅游这头等大事,更是鞭策入里地刻划出了一个理想的浏览路线。其实,民中财政虽然紧张,想想最后一届了,纪文也想让这些也许最后一年的同事心情地玩上一玩,同时也了却自己的另一个私下的愿望。听在坐的人大多同意到澳门去,便也顺水推舟点头允诺下来。
大家一看没有受到什么意外的障碍,悭吝的名言居然狮子大开口,一出口就给了五十万有旅游经费,不由得兴趣盎然,继续把各种节的各个项目的计划讨论到了枝微末节,听得纪文暗自无奈。
纪文看到此情此景,耐着性子等待着争辩声渐渐稀落,才大声干咳的几声。
每一个一把手都有离开的一天,正如每一个女人都有韶华消亡的一天。既然承认自己的大限将至,就不能再象过去那样强求他人臣服于自己。
厅里,好不容易安静下来。
十分钟过去了。她对眼前的局势似乎心理准备不足。现在这些自己一手提拨起来的中层领导,竟然如此这般……
也难怪,市里正在进行班子调整,大家都各马各扎,自家的路子自家梭了.想想自己也已连任两届有余,已经到了常说的临了临了无底气的时节.同时也深深感到,权力到了极限有时竟是如此的有心无力。
“我看这样吧,你们把意见打印好,投到意见箱内……啊——黄权路同志,明天去订作一个意见箱。”她暗自叹了口气,抬起茶杯,颤萎萎地嗫了一口,脸色微微泛青,“大家应该清楚,学校不是哪个人个人的学校。”
下面似乎有了反应。一片寂静。
大家对这话似曾相识。七年前她好象说过同样的话,只不过这话还拖了个不短不长的尾巴。对这个尾巴大家似乎还记忆犹新,这最后的话确凿是“你们不下我下。”结果下的是何风波,继续享受龙椅的尊严的仍然是纪文。
事后,纪文说何风波脑筋是不是有问题,接着嘿嘿一笑。阴气巧妙地暗念在“嘿嘿”声里。
平常人的笑是傻笑,官场的笑是一门艺术。在兰眳民族中学里,笑的意味到了纪文时代,已经发展到了一个新阶段。她一声笑来,笑不露齿,含蓄而优雅,稳重而不失轻灵。饱含了笑几乎所有内含,已经不再是一门艺术,更不是一种傻笑,而是一门真真切切的哲学了。
在这门哲学中,浸淫着太多的人世玄机,世故与沧桑尽展,练达与诡异同存。此刻,她这一笑里,与会者无疑读出了一个创举,一个决定。一种势不两立的决心。
但是在她的心底,倒不是因为何风波的那一系列的话语中饱含着什么令她反感的内容,恰恰相反,何风波所讲内容,是一个非常有张力的内容。这种张力感染了在座的所以校级领导,正因如此,她突然觉得,这种内容应该只有死鬼才配说出,如今却让这毛头小子说出来,她心头一忌之间,看了看黄权路,又看了看正在心情抒发感想的何风波,决心自己也接踵而来了。
当然,有关笑声的事,只是领导层的亲身经历,至于其他员工,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
此后,校园不提此事便已畏若寒蝉,如今纪文旧话重提,在坐诸位不由得心里发毛,寒意暗生。
她突然发觉自己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关心过细节,如此的重视别人的反应。黄权路抬起头来,朝她笑笑,她仔细辨认了一下。一种例行公事的笑。
尽管只是这么一种笑,她心里也微微有几丝感激。其他的人危襟正坐,眼睛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依稀在等待着她的发言。思量着下一个倒霉鬼会是谁。
黄权路看着她时而泛青时而泛白的脸,更兼时下外界的凝重的空气使然,不知应该怎样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明白才好。他心里象有千百条虫在蠕动,要把这些虫子呕吐出来才会全身通泰,因此说道:“打意见稿多么不适宜……”接着说了一堆令所有在场的人都意想不到的理由,说得无数只眼睛闪闪发光,暗暗敬佩。
对啊。全体与会人员齐声附合。
纪文说道:“既然……我们能不能变通一下——啊——变通一下……”
“纪校,别忘了事事有规定,在这个关键时期,一变变通,只怕……”黄权路说。
她听了此话,心里又一阵十足的阴凉电闪而过: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上面变卦。
“哦,哦——这我倒忘记哰。那咋个办好呢?唉,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说完,双眼紧逼黄权路,“嘿嘿”一笑,眼中阴风一闪即逝。
黄权路的嘴角开合了一下,不再言语。他知道,纪文念词的时候,表示她心情非常不能平静。表面非常沉得住气,其实内心却在骂娘。只是这种心情用词来缓和一下绷紧的弦罢了。
“咋办?”纪文道,“还能咋办?我任命你们都干什么吃的?如今你们——啊——你们……我还能咋办?”
纪文历来如此,从来不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自打她做上校长之位后,这一个个性就被完美地继承下来,并得以自由自在地的空前发展。虽然平时名言警句不离口,诗词歌赋张嘴就来。但是很难有看到她一分为二地看待自己存在的问题的时候。
这也正是其他校领导暗生寒意的一点。而这一点也正成了执政以来的软肋。
她常常对黄权路发出这样的疑问:你说这是咋就这么难?前任刘校长好象想有啷子意见就能得到什么意见,真是奇哰怪哰。而如今到了我这点,想得到点意见呢,却总是这呃难。你说说,这倒底是为啷子?我想来想去,一定是给何风波给害惨了。对,就是他。要不是他,我也不至于有今天这种结果。
黄权路听到这些话,还能说些什么呢,但心里总是暗藏一句话,一直不好明说,也不能明说。他知道,纪文这人好面子比爱护她一日五换的服装还要讲究。这话怎么好说,总不能说: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饶吧。
每当此时,他总会忽然想起树芳的话来:“世间流言千人传,传来传去假的也似乎是真的了。何必当真。”便以此话敷衍了事。
纪文听了这话,似明白而未明白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总是不明不白,但又不好深究下去。深究下去不仅是一件极丢面子的事,而且是有失一校之长身份的事。这可是大大犯忌的。黄权路对此,自是洞若观火的,同时也意识到,佛道两家的议论,作用大抵如此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纪文一听此话,顿时目光紧缩成一溜直线:“噫,不是没有办法喽嘛。我就知道你行……”
“不是我行,而是正在酝酿中。”
“嗨……”与会者听罢,都嘿嘿一笑,目光一齐聚到黄权路身上。
在酝酿之中呐……
“你倒底要酝酿多久?平时里你的主意挺快,今天咋就这么慢?”
“已经不慢哰。今天提起,今天才开始想。”说完,黄权路坐回自己的座位。
哦——原来如此。
纪文一脸心事,看着厅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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