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离以惊人之势从夕醉身侧夺路而出,夕醉全神贯注才得以稳住下盘。他从未见过天离护法如此惊慌,扭头望去,天离正推开瑶玉,紧紧将桃邀抱在怀里。
可恶!他法术被锢,武功内力又怎抵得过魔界法宝。他修为万年有余,若拼术法,天地间比他高者不会超过三个。但此刻却只能望着自己所爱受此重伤却束手无策。天离将下唇咬的出血,心内骂着自己。
天离用衣袖擦拭桃邀嘴角血迹,却止不住翻涌而上的黑血。她的血脉已被焚绝魔宝侵入,天离当然知道这意味什么。
瑶玉跪在她身侧,适才一幕在她眼前来来回回,无法忘却。她紧握桃邀手心:“为什么要救我?”若桃邀没有飞来挡在她身前,此刻还是那个活蹦乱跳爱说笑的桃花仙。
桃邀试着去握瑶玉的手:“我们是朋友,是姐妹,不是么?你不忍心我死,我当然也不忍心见你有事。”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又是我……”瑶玉根本止不住滴落在地的泪花。
“与你无关,害人的是兮夜。为何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别人想害你,不是你的错,我救你,更不是你的错。”桃邀说着偏头看着天离,“天离,别怪她好吗?答应我,我就这么一个姐妹……”
天离点头,一边将她抱起:“我带你离开,离开三里之外。”
“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恐怕熬不到那时。天离,有些话我一直想告诉你,告诉你我在迷香幻境中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你和一个女子在一起生活,宜言饮酒,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当时我很生气,以为你在危机之时还有功夫与他人调情说笑,等我破除幻境时,才意识到自己经历了什么。我为灵鸢桃花在天界琼瑶羽林活了一千五百年,能有何记忆?所以我想,幻境中更多是我的希望罢了。我以为自己喜欢魔君无殇,以为了很多年。当我重见他时,所有感情一股脑倾斜而出,如同见到朝夕相盼之人,但见过后却一切作罢。
我转身为女子,足下触地,第一个想到的人竟然是你,天离。所以我想我错了,错的离谱。幸运的,是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更幸运的,是你我心意相通。我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告诉你,如果早一点,早在迷香幻境之后悟到一切,我们就能在一起久一点。”桃邀的气息渐弱,若非她千年道行绝撑不了这么久,“天离,我好害怕。我怕你会忘了我。这一年朝夕相伴,于你却是沧海一粟。在你漫长的生命中,会遇到一个比我更好的人。她比我懂事,比我识大体,比我安静。她会为你红袖添香,或是护在身旁。天离,我怕未来的日子里没有我,你会逐渐把我忘了。你会把对我的好都给另外一个人……我真的好怕,你再抱紧我一点好不好。我会努力记得你留给我的体温和你存在我脑中的所有回忆,就算烟消云散,你要知道我就在你身边,你的呼吸,你的招式,你的一切里都有我。
天离,我只有一个愿望,只有一个。不要忘了我。”
桃邀身子已化作浮尘,她用尽所有力气才说完最后一句。她伸手去擦天离润湿的眼眶,却在一阵狂风后四散飘去。
天离仍是怀抱桃邀的姿势未动。她说的每个字,每句话,他都听在耳里,记在心上。他也想开口,但又怎忍心打断她。她是那么爱说话,爱在他沉默寡言时在他身边转着圈说个不停。爱和他打趣,爱拆他的台,爱义正言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爱做自己决定去做的事。
她口中虽说瑶玉,却也永远不知道自己的好。她那么特别,怎会从他记忆中抹去。他不会忘了她,可她却不会记得谁……
天离心中闷如巨石压顶,透不过气,余光发现兮夜一招打开宫文弦朝他袭来,身子却如枯槁一动不动。他的身体仿佛在那一刻死了,心也跟着死了。
兮夜见此时正好,天离不闪不躲恰是良机,招式歹毒向他而去。
蓦地闪现一阵紫光将他打退数步。兮夜不甘心,抬头望见人皇李轩正持剑护在天离身前。他不是随无殇进入洞中,怎的……心中猛然顿悟。莫非无殇功成,封印已解。他朝寂崖看去,果见寂崖四周绿烟环绕。这一次,他又败了,再想找到如此时机可不容易:“撤!”一声令下,千军尽匿,消失不见。
李轩心下沉了口气转身蹲下看着天离:“我出来时,那阵风刚起,至少最后一程有你陪她。我和你一样痛心难过,但一定要如此消沉下去,才是对她好吗?”李轩劝道。救下她深爱的人,已是他能做的最后努力。
天离沉默半晌,终于开口:“未来怎样,是我的事,不牢人皇费心。”转头望见寂崖上空绿雾升腾,眉间紧蹙,右手握拳猛然向地打去。无殇封印已解,幽冥玉的凡间效力亦失。他没有用术法,地却仍随他怒拳为之一颤。
瑶玉竭尽全力忍住泪水:“天离哥哥……”
“不要叫我。”
“什么?”瑶玉愣住。
“你和无殇的把戏要到什么时候才结束,要牺牲多少人,你们才满意!”天离抑制着因桃邀离去而带来的情绪大变。
“天离哥哥,我听不懂你的意思。”瑶玉一片迷茫,“桃邀为我而死,是我的错,我也……”
“确是你的错。”天离站起身,步步逼近瑶玉,“若非为了救你,素荷!桃邀她怎会牺牲自己。这一路来,有多少人为你而死,因你惹祸上身,你从来都没有算过?还是一切都心安理得,觉得所有人都是你们的铺路石?”
瑶玉连连摇头退步,望着红着眼的天离,第一次心生畏惧。她鼓起勇气,站住不动:“我知道是我不对,但是你说的话,我却一个字都听不懂!”
“那就去问他!”天离吼道,“去问无殇,他最清楚。”
瑶玉咬着牙,转身向洞口跑去。她没有叫出声,尽管她迫切想知道一切,内心却仍有一份担忧,怕自己打扰他恢复。
但面前所见情景让她足下难动,立在原地。不知何时离开的流裳浮在半空,全身被绿光缠绕。另一边,郡引手指微动,闭目阖眼,仿佛欲将悬空之人掏空。
瑶玉从未见过这般诡异景象,她大吼出声:“流裳!”手腕一转,剑锋直朝郡引而去,望他收手。
郡引双目半睁,收回术法,流裳砰然落地,呼吸已去。瑶玉持剑之手在望见流裳毫无血色的脸后,无力放下,不住颤抖。
“你……做了什么?”瑶玉缓缓抬手,眉宇纠结难断。
天离尾随而至,站在一旁,却是冷眼观战,没有阻止。
郡引目光从他二人脸上扫过,终落在瑶玉眸中。他并未施法去挡,心知有些事,已避无可避:“如你所见,我杀了他。”
瑶玉没想到他竟能毫不解释毫无愧疚说出这句话。她呼吸急促,万般不解:“为什么?”
“我会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你。倘若你知道后,仍旧要为流裳报仇,无殇绝不拦你。”他深情相望,瑶玉却避开双眸。
“你说。”
“此事并非一人独断,而是你我千年前早将定好,转魂夺魄之计。”无殇语尽,忽闻天离嗤笑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