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荷猛然愣住,半晌才问道:“是素荷未达成魔兽大人的要求之事,还是做的不够好?不论有何试炼,素荷都愿接受。”
魔兽望着她,眉间不自觉纠紧:“你做的很好。只是我不能给你。”
“素荷能请教,所谓何由?”
“不能。”魔兽侧身避开她炙热如火的双眸。
“她通过了你的试炼,就该得到应得的东西。”欣儿忙道,“三兽共约,便如真理,乃平衡宇宙之道,不可更改。魔兽,你该不会想逆而为之吧?”
“我既为至高至尊,自然由我说了算。”
“你……”欣儿口中之话生生咽了回去,重叹口气,“若你执意如此,我把她送回去。”
“来不及了。她要在这陪我,哪都不能去。”
面对魔兽傲慢样子,这路上独自承受的素荷再忍不住,几乎是冲到他避开的身前,出言咄咄:“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你终于换了称呼。”魔兽看向她,“我说,我叫无殇。”
“你根本不配这个名字!”素荷斩钉截铁令魔兽一愣。
“不配?”魔兽疑惑,“可这名字,本就是我的。”
“无殇虽不屑俗世,但尊重苍生;而你睥睨天下,却视他人如蝼蚁玩物。无殇身骨傲然,但不减温柔;而你虽磅礴贵气,却冷漠无情。”素荷脱口而出,那些痛彻心扉,那些难过愧疚,那些她为了一个愿景而舍弃在身后之人,被至尊魔兽一个“不能”焚尽掩埋,“我不怕苦,而你给了我比苦更痛上千万倍的——绝望。”她已无什么能在失去,情感倾泄而出。
魔兽竟似有些慌了,他不懂安慰:“可我喜欢你。”
“什么?”素荷怀疑自己听错了话,茫然一怔,未停住的泪划落。
“我喜欢你。”魔兽伸出手,指尖接住她落下泪珠,缓缓逼近自己不知何时湿润的眼角,将他第一滴泪引落,“在你来此之前,我已见过你三十七万次。”
“啊!”素荷捂嘴发出一声短促:“洞中莲瓣虽能令我猜到自己陷入一次次轮回,没想到,竟有这么多。可那些并不是你,是你从我脑海出取出的幻像。”
“我能看到所有人的前因后果,能知道所有人的记忆,只有一个人不行,我自己。而所有与我相关的,也看不到。”魔兽本不想告诉他,但被他斥责误会的感觉令他觉得不舒服。
素荷一双明眸在泛红的眼眶中转了转,似兀自念着,又似与他人说:“你看不见我的?”
言已至此,魔兽也没什么好再隐瞒:“第一次见你,你诧异的神色和若即若离之语让我猜到你可能认识我。但我不信,你怎么可能认得我?故而我创造出天离,却一样被你认了出来。我想也许是他们都与我有关,所以我幻出漫天星辰,又以星辰作身,造出魅儿。我以为你定不相识,但我又错了。在你们的传说里,也许听过魔兽之名,知晓我从不会错。从那刻起,你便一直得到我的注意。”
“传说留下太少,渐已被人淡忘。”素荷深吸口气,紧锁的眉头一直未展,又问起那个问题:“既然如此,为何不肯将盘古石给我?”
“因为我不想让你死。”魔兽说完,长吐口气,将背离职责之言众然说出。
“从踏上寻找至尊三宝之日起,我已将深死置之度外。”素荷就站在他身前,望着他不愿直面她的侧脸,“若能得偿所愿,你便不该拦我。”
“你的无殇,若在此处,会让你去死吗?”
素荷一顿,犹豫片刻才道:“他会尊重我的选择。”
“那他不配叫无殇之名。”
素荷不知还有谁比魔兽更适合说这句话,但她只是笑了笑:“生死离别,我们并非没有经历。可若是不得不为,无殇会放手让我去做。不过他会想好一百种策略,找到一千种方法,将我救活。”
“你说他时眼中满是笑意。”那种孤寂重新袭上心头,“我羡慕他。”
“那不如做一次他,将盘古石给我。”
魔兽恍然笑起,转头直视于她:“叫我一声无殇。”
素荷愣了愣,四目相会,他的眼中莫名有了熟悉的笑意:“无殇。”
魔兽嘴角扬得更高:“你太过关注我,没有发现天离与魅儿很久未动了么?”
素荷转身去看,果然,天离与魅儿僵在原处,眼睛不眨,连发梢也没有丝毫浮动。
“时间已经停止,无殇,快将盘古石给她!”不等素荷发问,欣儿已朝魔兽厉声说道,“我担心的,终究发生了。”
“什么叫时间已经停止?”素荷察觉事态远比她想得更可怕。
“你的世界已不再运转,那里所有的人、事、物都停留在此刻,等待瓦解。”欣儿此刻已毫无犹豫地解释。
“可天帝……”
“天帝也好,魔君也罢,在我们眼里,和你,和凡尘众人一样,没有区别。”欣儿望着素荷,“你对三兽知之甚少,现在也没有时间好好解释。你只需知道,我们就是一切。”
素荷看了看周围,时间静止后天地却有了异变:“时间既然停止,天又为何在动?”
“因为时间开始倒退,直到崩溃时,你的世界便不曾存在。”魔兽终于开了口。
“我会随他们一起消失。”
“你不会。”魔兽接道,“你与我一起,在时间触碰不到之地。”
“我的记忆呢?”
“从未存在,何谈记忆。”
素荷余光看见天光忽隐忽现,一瞬间千百次云卷云舒。她似乎能听到远处海水上涨,淹没桑田;听到山脉熔浆喷涌倒回,山谷填平。发生的,超越了她所理解的范围,但她却隐约明白这些皆因自己而起,而她要想尽一切办法,将她的世界赎回。
“是否魔兽将盘古石给我,一切就会回归原位?”素荷问着欣儿。
“如今问题已不在盘古石。身为魔兽,本应维护规律,平等对待所有世界中的所有生灵,但他却曾想中断试炼又执意守着盘古石,此为一错。但他最错的是动了感情。对一人有了偏袒,就等于令所有宇宙失去公正,是以你的世界必须消失,不曾存在。”
“可若我的世界不曾存在,我又怎么会站在这?”素荷目光不移,耳听着山川变换与欣儿的述说。
“这便是第三错。他打算以至尊魔兽的身份,担下此悖行,而且根本不在乎此举会带来多大祸患。”察觉到魔兽欲做什么的欣儿连连摇头瞪着他,“你真是疯了!”
“尽数毁灭,让天兽重造,无甚大碍。”
连素荷都听出魔兽话中的可怖。
“十方世界,宇宙诸天,你一句无甚大碍!”欣儿压抑的怒气终于爆发,掌心推出,与魔兽迎上的双指相接。
素荷什么都看不到,但能感到二人手下暗流涌动。
“你与我同在至尊三兽之位,只能相互制约,却谁也不强于谁。瑞兽,你拦不住我的。”
“谁说我拦不住你。”欣儿嘴角蓦然一笑,看向素荷,“你的世界虽已无力回天,但三兽座下法宝却可创立新世。”
“瑞兽!”魔兽忽而惊呼,“别说!”魔兽欲脱身阻止素荷,奈何瑞兽与他相互牵制,谁也无法逃开。
“我只是告诉她,剩下的由她来做决定。”
素荷恍然大悟,可盘古石仍得不到。
欣儿接着道:“我方才说过,我们是一切。是虚无,是存在;是一点,是万点。所藏之物,守护之宝,在远处也在眼前,在身外也在心内。”
至尊三兽的境界的确非她能及,幸而在最后她听懂了瑞兽的意思。
世界开始崩塌,天地渐渐压缩,素荷所处之地却依旧不惹纤尘。
“欣儿,或者说瑞兽大人,素荷想求您替我做两件事。”
“请说。”
“待世界重新来过,请您去到我离开时那一刻,告诉云倾,羽玄女就是凌云,请他好好待她;告诉天离,桃邀没有死,她在羽玄女那,等天离接他回家。”
“我会办到。”
“多谢!”素荷说着,朝前走了半步,掌心抚过魔兽亦是无殇的面颊。
“别这么做,你会死,而且再也回不来!没有任何办法能将你救回!”断不开牵制的魔兽抛却了他的所有不凡骄傲,劝她。
“如果魔兽这么说,那一定是真的,因为他不会错。”素荷声音说不出的温柔,魔兽竟从未听过这般甜美的耳语。
“你可知上个得到至尊三宝的是谁?”
“是盘古,所以你手中的那件宝物才叫盘古石。转轮,混沌,盘古,是三个名字。”
“凡人想要创立新世十分艰难,纵然有三宝傍身,依然需要化其体肤毛发,四肢血脉……我不想你这样。”魔兽的情绪,有了起伏。
“你说见了我三十七万次,若十万次后开始动心,也已与我相恋了二十七万次。可我只爱了一次,和我的无殇。所以你怎么敢让我忘记他;你怎么敢让我忘记那些过去;你怎么敢,让无殇根本没有遇见我!”素荷摇着头,泪眼婆娑。
“我……我……”魔兽颤颤之音说不出话。
素荷蓦地摘下带了一路的面纱,明艳不可方物:“记住我得模样,我的名字——素荷。”
双唇紧碰,似缱绻千年的情人,希冀与绝望并存。魔兽的法力大多被抑制,素荷才能凭己之力从他体内取走盘古石。
盘古石之力巨大,素荷刚刚拿到便连退数步,若非转轮镜护体,她定即刻消散。混沌简缓缓在她脑中打开,她已知道该怎么做。
明眸善睐,唇齿轻笑,是她最后留下的一瞥惊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