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书记自从悬圃县调走之后,每个周日都会回来一次,他的老婆女儿还在这里,没有一起搬过去,就象当初从市委空降到悬圃县来一样,开始也住县委宾馆,平时一个人食宿,星期礼拜回市里看看,要不是这样,肖子鑫也没有机会跟他关系那么靠,后来既当他的秘书也做他在县宾馆的搭伙。
到银山市委之后,高文泰书记工作上自然有一套自己的打法,很有个性和主张,所以他在银山市委并不是坐地老户口,也非当地出身的干部,但是他的做法市委市人大市政府主要领导都服从。
党就这样好,让谁当老大,谁就说了算
不过,具体到高文泰书记,毕竟人家这是有真才实学的人,官场这些年,从基层工作到上面的路线,他十几年下来一直侵淫其中,日后的几步路实话他他心里早就打好谱了。这些情况,他回来,跟肖子鑫聊天时断断续续都交过底。肖子鑫心里当然也明白高书记绝对是精明强干之人,他为自己在官场仕途定好的几步路,一步一步都会平稳实现。轻微挡不住,女人挡不住——实话说,高书记对女人兴趣不大,那么其他党纪国法更挡不住了,均不在话下。
高书记每次回来,肖子鑫都事先知道,全程陪同,有时候工作忙,不回来,高书记提前也会打个电话说:“呵呵,这个礼拜回不去了,有事。”或者“上省开几天会。”
肖子鑫就会有事没事派人或自己上门去看看,再忙,这一点,他也从不间断和大意。一是为安全,现在社会治安整体不容乐观。再者也是照顾她们母女……
毕竟,他现在是这座城市的公安局长。
她们的电话号码、联络方式公安局几个部门里都有,肖子鑫要求第一时间,只要接到她们的求助电话或其他什么事情就要立刻有所反应……
肖子鑫知道,即使是高书记调走了,银山市委也不是他的最后归宿,下一步,他还是要回到市政府——他曾经当过副秘书长的地方,只不过是这几年在官场转了这一小圈,从市政府副秘书长——悬圃县长——县委书记——银山市委书记——回到那个全国有名的老地级市当市长而已。
至于再下一步,肖子鑫也跟高书记打探过,探讨过,但是,高书记这时便开始摇头了,他说再下面几步他也不知道,看不透。
中国的官场,毕竟复杂,而且深不可测。不过能够顺利从银山市委书记这个角色好好干几年,然后回到地区市长这个位置,他充满自信。
至于能不能从市长的位置上按部就班地等候市委书记这个位置,他没有多少兴趣,这个位置难度太大,竞争者太多,省委方面没有非常得力的人插手,恐怕会很伤人伤心伤情,上去的可能性不大,而一旦到时候上不去,高书记笑颜道:“可以说这也是我最担心的,怕到时候打击太大,受不了。我当官这些年来,一直还都顺风顺水,唯一的一次差点儿出事,就是王国清背后整我那次。”
每当高书记一提到这个话头,肖子鑫一下心里就会想起很多,好象就是昨天的事,就在眼前。其实已经过去好几年了,有时候掐指头一算,王国清书记坟头的花圈大概也有几个周年了。
当年,多么风光牛逼不可一世的人物啊,就连高书记这种从市里下来的人都得让他三分或者四分,哪承想,最后提前把自己整进去了,整没了。
“小肖啊,”高书记感叹,“知道我当年和这么多年来为什么一直在培养你、大胆启用你吗?”
“我懂。”肖子鑫点头。
“这些问题,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单独跟你谈过,”高书记揉搓一下高亮度——经过不断擦拭各种药膏已经完全有了改观的螨虫鼻子,“今天我问问你,我让人审查,你直接向省委举报他时究竟在想什么?我一直很好奇,也一直当一个问题,每事时就翻出来想想,有些事情能想明白,可是你当时的勇气与效果显著,还是让我没有想到。”
“是的,”肖子鑫毕竟也不是当年那个秘书——政府办综合科长了,经过这些年他也经常会想起,如今成熟,精干,“愤怒,愤怒应该是当时最形象的表达方式。”
“看到你被市纪检委的人带走,对我人生是一次打击。”肖子鑫说,“我大学毕竟,啥也不是,有一两年吧在信访办默默无闻,甚至于也没有上进的想法。虽然有人认为我是个鬼才,认为我能写,可是要不是得到你的重用,我知道我这辈子只能在机关里碌碌无为地混到死,不会有什么大出息。就这么个体制。但是一夜之间,一切都改变了。”
高书记不说话,光抽烟,不时点下头,“恩”一下,眼睛看看肖子鑫,再看窗外。
“高书记,我到现在也没敢问你,当时政府办突然把我从信访办调到政府办,是什么人跟你提到的我,或者说直接推荐的我,是柏万年书记吗?”
高书记点点头,笑容可掬:“是他提了一嘴,说信访办有个青年不错,建议我可以弄到身边当秘书。”
“后来让人从各方面了解一下,感觉都还不错,这事就定了。”
“噢,是这样。”肖子鑫也笑呵呵道,“这事,别看我跟柏万年书记的女儿一直在处朋友,也经常到他们家里去吃饭,但是这些年来我也一直没问,只她背后当时跟我说过。还有其他人吗?”
“其他人,还有几个,其中之一就是你们信访办原先那个刘斌,他那段时间总找我,送这个送那个后来直接上钱,目的就是一个中心:哪怕到农业局、民政局、什么局当个一般副手,他也不想再在信访办当那个一把手了,呵呵。”高文泰笑出了眼泪。
“看来国家政府设立这么个莫名其妙的部门全国一盘棋,吃这碗饭的人心里真是有苦说不出啊。”
“呵呵。”肖子鑫听了哈哈大笑。“是啊,我当时印象就最深,你们当领导的不待见我们,平时连汇报的机会都没有,可是一帮一帮的老百姓还在指望我们给解决问题呢。所以我当时写了篇文章,觉得不是信访办,纯粹是蒙事,撒谎办哈。”
“这文章我看了,虽然是批评,但也是我第一次亲眼注意到你的才华……说实话,我当时就很欣赏。”
“哎高书记,要没有那一次,哪有现在我这些名誉地位啊,想想真是感慨万端。”肖子鑫说的声音不大,很真诚。“不管怎样,到了政府办,我觉得前途广阔了,尤其是你第一次带我下乡、提拔我一直到今天,所以,当时一听说王书记整你,我愤怒极了,火大了这之前,我是很尊敬他的,也象对待你一样,感觉你们就是主宰我命运的神。可是,他一坏你,我也不考虑其他了,我宁可跟你一起倒霉,离开官场这些黑暗面,也不愿在那种情况下采取袖手旁观的态度。”
“恩,”高书记动了感情,拍打下肖子鑫的手,“这些年,我品出来了,小肖。最初调你到政府办,只是看中你的才华横溢,人品也好,但是后来就不同了,尤其是王国清整我这次,不是你,扎实厚重的举报材料准备得那么精准充分,省委纪检委也不会动手那么快……王国清的坏主意很可能稍微拖一拖,就把我这辈子的命运拖进了万劫不复之地。他当时绝对有这个能力和想法……”
现在回头来回忆这些东西,两个人心里都有一番新的感受和想法。
“所以,你心里可能一直在想,高书记难道说不图任何人的好处费,就光办事光提拔干部吗?呵呵,”高文泰书记说着,忽然自己提出了这个肖子鑫心里一直困惑的事情。
是啊,一步一步,一级一级,从代理科长开始,走到今天,每次县里调整结构和干部队伍,尤其是升迁问题,几乎都有他肖子鑫的份,哪怕只是一些极其微妙的内部调整,但是肖子鑫这么精明强干的人心里完全能够体会到。然而,无论哪一次,高书记收不收受别人的人钱财他不知道,也真的从心里往外拒绝这个问题,可是他自己却是一分钱也没有给高书记送过。
当然了,后面他官大了,有钱了,也了,背后送的不算——主要是说前面很长一段时间的情况,这让他格外感激涕零和不安。
对于这个问题,高书记也坦然自若。
他说:“当这个党的官,不是不可能的,这个,你到了今天这个层次也一定很有感受。但当年,我提拔你、重用你,主要看重的就是你的才华出众,这个我刚才只说了一半。等到王国清突然落马,被你挑了下来那一天开始,我再重用你,除了原有的那些,主要就是你的功劳和人品了。这些年来,我收不收钱?收,要判,也能死几个来回了。但是我相信我不会有事,大家都不会有事。”
“王国清,他只是没玩好,太没人性,也根本没有把配合他的人当回事。你一挑,那么厉害,省委省纪检委不办他也说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