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的,当然就让你带走。”秦杨不耐烦的摇着头,“怎么,还要赖着不走哇?”
“谢,谢师父!”胡十九这一声是真心实意,她稽首下拜,“十九谢师父!”
“哎哟哟!这,这……”秦杨没料到胡十九行如此大礼,一时间喜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孩子天赋异禀,然而却偶有散漫无章,因此,秦杨大部分时间,都是装作不闻不问,只在暗中观望胡十九一言一行。
回想自己这一生,前半生持才傲物,锦绣人生。而后半生却“养虎为患”,乃至穷困潦倒,幸而得遇挚友徐清。因此,近年来,对于收徒一事,秦杨并不是很热衷,甚至可以说是心如死灰。
而胡十九的出现,让秦杨本来已经冷下的心事,又重新被点燃。他与徐清不同,徐清是背负了太多的血海深仇,而他,则是一个酒痴,每每想到自己空有一身绝学,却终有一日随着黄土埋面,所有的酒技都将烟消云散,却总是难免遗憾。
总算老天有眼,在他有生之年,还能遇见一个如此聪颖的孩子,尽管,这个名叫“沈十九”的孩子,她的年龄早已过了自己收徒定下的界限,且一想到当年的那个“孽徒”,秦杨不能不多加慎重。
他的神情似喜还悲,一时间竟不能自已。
“师父!”秦杨身边的童儿看他异于往日,开口连连唤道。
秦杨低头看了看他们,这两个童儿,那还都是在襁褓之时,被自己捡回来的弃婴……
“师父?”胡十九看着秦杨脸上的喜色渐渐变得黯然,她有些担忧的问道。
师父?是谁,又在称自己“师父”?
曾经多少人以能拜酒正秦杨为师,视为无上荣耀,而今,他秦杨,只不过是一个躲在暗无天日的酒窖密林中的前朝酒正——怪人秦杨。这一声师父,他可还受得起?
秦杨的神情越显矛盾,他笑了笑,眼神却越发悲凉:“走吧走吧!”他挥手对胡十九说道,转而进入屏风后面,再没有了声息。
“十九,走吧。”秦杨曾经的故事,徐清大概有所耳闻。这些年,他一直都怕触动了对方的伤心事,因此,向来闭口不谈。二人之间,虽为挚友,却有着各自的悲欢喜乐。
胡十九迷惑的看着那扇翠竹屏风,“是。”她上前缓缓端起盒子,此时,随着秦杨的离去,盒子重新聚拢,而那些小人儿也似乎再次陷入了“沉睡”。
“走了。”徐清向着屏风后的秦杨说了一声,两名童子一左一右站在门旁,恭敬行礼。
徐清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回身看向胡十九,“走吧,孩子!”
胡十九捧着盒子,又向着屏风那边认认真真的行了一礼,“师父,我走了。”方才跟着徐清离去。
屋外,还是那一片密不透风的松林,胡十九频频回头,不知“秦师父”是经历过怎样的事情,才甘心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度此残生呢……
手中的盒子很轻,轻到胡十九似乎怀疑刚才所见的一切皆为幻象。手中的盒子,又很重,重到这里面,承载着另一个“酒的国度”。
老人徐清走在前方,听着身后的脚步断断续续,他微微笑了,“孩子,酿酒这条路,就看你自己的了……”
或许,每个人在出生的那一刻,都被命运随手丢放在无数的路口,然而,选择走向哪个方向,怎样去走,却是所有人一生的修行。
苏莺站在距离杏花楼数米的岔路口,她发鬓散乱,衣衫不整,姣好的容颜犹如鲜艳的花瓣,却在雨打风吹中一夜凋零。
“娘,你看那个姐姐……”身旁,有稚子之声。
“快快走,那不是好人家的女儿!”有妇人鄙夷说道。
“这小娘子,一大早的就站在这里,已经有好几个时辰了,莫非……”有人低声窃笑。
“看那样子,不过是残花败柳,我说,还是好好看好你的瓜摊儿吧!”这话语,越发污秽不堪。
苏莺呆呆的望着杏花楼,又慢慢的转过头去,那些人指着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他们在说自己?他们在笑自己?他们……
狰狞的,暴戾的,冷笑的,鄙弃的……无数张韩墨阳的脸在眼前交错而过,苏莺傻傻的笑了,“你们,跪下……我是,韩府的大少夫人!”
“大少夫人?”杏花楼内,大掌柜吴厚德皱起了眉头。
二掌柜吴良善先是愣了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大少夫人就算是回娘家,也回的太早了点。”
他大摇大摆的向外走去,“我去把这韩府的大少夫人接回来……”
“你给我站住!”吴厚德恨透了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在他看来,吴良善这次死里逃生,是托了接下来的“斗酒”大会之福,宫里的那位干爷爷不想让自己分心,所以才暂时将他唯一的弟弟,吴良善的项上人头暂且留了下来。
谁想到,就在这个节骨眼,这个蠢货还敢如此惹是生非!
“哥,”吴良善看看窗外,笑的轻佻,“那苏莺可是咱们杏花楼的一枝花呢!”
“你也知道她是杏花楼的人?”吴厚德恨得咬牙切齿,看着仿佛置身事外,还在瞧着热闹的吴良善,恨恨问道。
“是啊,”吴良善还在看着窗外,衣衫褴褛,神志不清的女子在越来越多人的围观下,似乎迷失了方向,后退着想要逃走。
“可惜了!”吴良善说着,就要向门外走去。
“哐啷!”一只茶杯被砸碎在他的脚下,吴良善吓得连忙闪到一旁,“哥,你最近的火气也忒大了些!”
他又连忙向着窗外张望了几眼,看苏莺一时半会儿难以从人群中脱身,方才走过来为吴厚德沏了一盏茶水道:“我知道宫里的“那个”,不招人喜欢,不过那天,你也未免太急躁了些。毕竟,”他看着吴厚德的脸色说道,“咱们是靠着干爷爷生活的。”
“你也知道咱们是靠着干爷爷生活!”吴厚德刚接过茶杯,又重重的掷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