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车店不同于县城和省城旅馆,设有二人或者四人,最多八人的房间;而大车店是一个大大的房间里,有南北通长的两条大炕,供往来做小本生意的商人和跑脚的车把式休息的地方。一般的格局都是前面住人,后面的大院停放马匹和牛马车辆。并且,有专人照料。这也是北方乡镇和大型厂矿所独有的一种买卖生意,因其收费低廉,很受普通百姓的欢迎。
“三位爷,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大车店的掌柜,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见到志民他们走进来,热情地问道。
“住店,要三个铺位。”志民答道。
“一人一天十个大子儿,请问三位爷要住几天?”店掌柜的问道。
“先押柜上两块大洋,住几天没准。”志民答道。
“行嘞,多退少补,三位爷一看就是常在路上跑的。”店掌柜接过大洋说道。
房间里的采光很好,南北的两条大炕上,铺了足有百余条铺盖,有十几个人或坐,或卧的在闲聊着。店掌柜的把他们安排到北边大炕的一角说:“北边炕上的人少,住着也宽敞。”
房间里的十几个人见到志民他们进来,都纷纷打着招呼:“来了,兄弟。”
“来了,来了,你们也来了。”志民应答道。
孙二宝从来没有住过大车店,听到这些人都像是在和熟人打招呼,心里不免有些诧异,压低声音悄悄问道:“这些人和咱们认识吗?”
志民心中暗笑,也低声对孙二宝说道:“这是住大车店的规矩,不管认识不认识的人,都这样和人打招呼。”
北方的大车店因往来住店的人多,流动性也强,出门在外的人讲究“和气”两个字,认为和气才能生财,住到一铺炕上的就是弟兄。所以,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这种习惯。也为不少单身的行旅,排遣了旅途当中的一份寂寞。
“各位老少爷们,你们都是跑啥买卖的?”志民坐到炕上问道。
“我们都是拉脚的,往县城里送煤。”一个年龄稍大的人答道。
“哦,今天没有活计吗?”孙二宝问道。
“要排队装车,一会儿就应该轮到我们了。”另一个瘦小的人说道。
“我们是昨天来的,今天下午装完车,晚上就能赶到家里了。”又一个年轻人说道。
“拉脚的车很多吧?”志民问道。
“多,要是不多,我们就不用排队了。”瘦小的人答道。
“你们都是给哪里运煤啊?”孙二宝问道。
“哪的都有,我们几个是给县城里的几家酒楼饭庄拉煤的,他们几个是给县城小发电厂拉煤的。”年龄大的人用手指指点点地说道。
“你们三位是做啥买卖的?”瘦小的人问道。
“我们是来收山货的,顺便也想买一些煤回去。我家里也是开饭庄的。”孙二宝答道。
“嗯,这个时候买煤还便宜一些,要是赶到大秋以后就贵了。”年龄大的人说道。
“就是不知道咋个买法呢。”志民说道。
“先交上钱,然后就告诉你啥时候过来拉煤就行了。”另一个老实巴交的人答道。
“要交现大洋,还是去票号汇兑?”孙二宝问道。
“雇我们拉脚的掌柜,上个月我送他来这里交的现大洋。差不多半褡裢的大洋,哗楞哗楞的响,看着都眼馋呢。”年轻人用羡慕的语气说道。
“买煤的人多吗?”孙二宝问道。
“挺多的,我送掌柜来的那天,就有百八十号人等着往煤矿的柜上交大洋呢。”年轻人答道。
志民和豹子对视了一眼,看来孙二宝的预测还真的应验了。如果一天按照一百人,每人五十块大洋计算,这个矿区每天的进项至少也在五六千大洋以上,若是十天八天到县城的银行存一次款,数目就更可观了。
“老大,老三,咱们一会儿也随这几位老哥去煤矿看看吧,问问现在是多少钱一车。”孙二宝说道。
“行,问好了价钱,心里也就有谱了。”志民答道。
“那咱们现在就走吧,时间也差不多了。对了,你们带良民证了吧?进矿区大门的时候要查的。”年龄大的问道。
志民他们三个人面面相觑,百密必有一疏,他们恰恰把这件事情忘到了脑后。
“出门走的急,忘了带了。”孙二宝答道。
“三个人都忘带了?”瘦小的人一脸狐疑地问道。
“可不,今天早上我们在花楼吃早饭的时候,才想起要来这里看看的。”孙二宝说道。
“是县城的依翠园吧?那里的姑娘个个长得都水灵灵的。”瘦小的人咽了一口唾液说道:“他们的头牌姑娘叫‘红柳儿’,妈的,睡一夜要几十块大洋。”
“你睡过啊?咋知道得这么清楚?”年轻人问道。
“我要是睡过她一次,死了也值个儿了。”瘦小的人答道。
“呸,瞅瞅你这没出息的样,一个窑姐儿就让你连命都不要了?”年龄大的人啐了一口唾沫说道。
志民看到瘦小的人猥琐的样子,忽然灵机一动,对他说道:“这样吧,你的良民证借给我,我去帮你装车。你在这里等着就行了,顺便让我们老二给你讲讲花楼里的姑娘。”
瘦小的人一听,高兴得差一点蹦起来。这正合了他的胃口,不仅如此,要装满木板定做的一立箱的煤,也是很费力气的活儿。所以他连连答应了下来,从兜里掏出良民证递给了志民。
如果孙二宝的眼神儿能变成一把利刃的话,志民的身上恐怕被剜下不止一块肉了。
“你们谁还想在大车店里歇着?我也去帮你们装煤。我陪着我们老大去一趟。”豹子说道。
“我的良民证借给你吧。”年轻的人说完,也掏出一个良民证递给了豹子。豹子接过来,看着孙二宝得意地笑了。
孙二宝恨得直咬牙根,脸上却挂满了笑容说道:“行,有老三陪老大去,我也放心了。”
志民看着孙二宝,心里也忍不住的暗笑。
煤矿是能进去了,可进去之后,又如何能探听到煤矿往票号押款的确切时间呢?这也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现在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志民心里想。
临走的时候,孙二宝拉着志民和豹子走到了一个僻静处,让他们把枪都交给了他,说怕万一矿区搜身会露出行藏,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最后,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两个记住了,我可记仇。看我下次怎么作弄你们的。”
十几挂马车驶离了大车店,不远处就是棒槌岭煤矿的矿区,从远处望去,一座秃秃的山岗上面,矗立着许多钢铁架,一根根的钢丝绳和一捆捆的电线,像乱麻一样的纠缠在一起,不时传来的一阵阵机器的轰鸣声,让脚下的土地也似乎颤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