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儿远房的大姨娘,也是从这里搬走的金家屋里的表姐。”老妪一口的天津卫口音。
“大姨娘好。”志民赶紧恭敬地问好道。
“嗯。”老妪上上下下的把志民打量了一番后说道:“还不错,我挺稀罕这个小伙子的。”志民憨憨地笑着,脑海里却搜肠刮肚的把烟儿说过的话,以及通过烟儿所认识的人都想了一遍,也没有想出来这个人的来历。
“亲家母,你的这份嫁妆有些重了。”母亲说道。
“这话儿怎么说的,我一个孤老太婆,留着那么多钱也不能带进棺材里去花。不重,不重。”老妪说道:“看也看了,新女婿就回去吃饭吧,我吃过饭也回了。烟儿,你掉进福堆儿里了。以后好好的过日子吧。”
志民唯唯诺诺的告退后,看了一眼依然抿着嘴在笑着的烟儿,返身回到了偏房。一直到坐下来还琢磨着这件事情,总是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似乎不妥,但不妥之处一时也没能想明白。志民从来没有听烟儿讲过有这么一个亲戚不说,即便是本村搬走的金家,也是烟儿按照二叔的吩咐说给父母听的,和烟儿原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亲属关系,又何来的大姨娘呢?如果这个老妪是小兰姨派来的人,他不可能一点印象也没有。因为,对于自己的记忆力;志民还是很引以为傲的。
“瞎琢磨啥呢?”身边坐着的孙二宝问道。
“也没琢磨啥,就是琢磨着还用不用我妈给你们牵线搭桥了。”志民笑着低声说道。
“哈哈,给我大娘省下点力气,有空的时候多骂骂你吧。”孙二宝哈哈笑着说道。
“你们两个人嘀咕啥呢?志民,咱们都多长时间没见了,快张罗着喝酒吧。”豹子心直口快地说道。
“感谢各位弟兄们了。现在多余的话也不说了,一个字‘喝’。”志民说完,端起酒碗一口就喝了半碗酒。
屋里的气氛又开始活跃起来。随着酒越喝越多,渐渐的每个人的脸上都挂上了红高粱酒的颜色。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在一起,似乎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每每这个时候,志民都会沉默不语,他喜欢去倾听;听来自于各种嗓音传递出来的各种消息,然后,再做出自己的判断。
豹子虽然话很少,但从他和孙二宝和臭蛋的交谈中,也不难了解到他现在的状况。豹子自从在警察训练营和志民他们分手后,被分到了官邸镇,他的家所在地;马架子村也恰好在他们警所的管辖范围之内。所以,也能时常回家去看望一下父母和乡亲,日子过得倒也开心。唯一不能释怀的事情,是在警察训练营被长尾五郎莫名其妙的摔倒在地,一直引以为耻。所以,每逢回家的时候,总是找族里一些懂得武艺的老猎人去讨教,就盼着有朝一日能一雪前耻。
二狗也坐在这个桌上,和志民讲了一些万山家的琐事后,就谈及到了自己的病情。他说他的病好久没有犯过,确乎是好的彻底了。又说了一些感激二叔之类的话出来。
志民看到臭蛋又在摸着腰间的匣子枪,想起了要问孙二宝的话来。“二宝,你见过县警察署下发的公函了吗?就是提拔臭蛋做了青沟子镇警所所长的。”
“见过了,还真是忘了跟你说了。”孙二宝说道。他的脸此刻红得像屋檐下挂着的灯笼。志民知道孙二宝今天破例喝了这么多酒的原因,不外乎有两点:一是自己的婚事,孙二宝是真心的替自己高兴。志民和孙二宝虽然没有换过帖;一个头磕在地上,但是两个人彼此的感情却胜似亲兄弟。孙二宝在志民心中的位置,除了万山,甚至胜过臭蛋和二狗。二是得遇心仪的女子,也是志民的表妹—何彩凤。志民知道在孙二宝心里一直有一份情结,就是特别喜欢罗曼蒂克式的生活。他所向往的爱情,是介乎于现实与虚幻当中的一种情感交流方式;而表妹恰恰也是这种人。因此,两个人一见面,都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基于以上两点,孙二宝的酒也自然而然的喝得有些过量了。
“志民,正好弟兄们都在,今晚就在村子里住一宿,明天我请大家去我家喝酒吧,我爹说要杀羊请客。”臭蛋说道。
“大家还不知道吧?于大所长现在可了不得,是谷口署长眼前的红人。”孙二宝说道:“于大所长,因为征税纳粮所抓所打的人;没有上万也有上千人了吧?听说还有一个人残废了,是于大所长用竹签子往人家手指甲盖里头钉造成的。我说的对吧?”孙二宝看着对面的臭蛋问道。
志民听完后着实有些惊呆了,他万万不相信这种事情是臭蛋干出来的。
“志民,还有在座的各位同仁,估计以后我们要以于大所长的马首是瞻了。”孙二宝继续说道。
“什么意思、二宝。”对面和臭蛋挨肩坐着的豹子不解地问道。
“也没用什么意思,就是听说于大所长认下谷口署长的太太做干娘了,干娘要是没事儿吹吹枕边风,估计不久的将来,我们这些人要听从于大所长的指挥了。”孙二宝说道。
“孙二宝,不要以为你有一个大哥为你撑腰,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臭蛋有些恼羞成怒地说道。
“于大所长,我就奇怪了,你又不懂日本话,听说谷口太太也不懂中国话,你是找翻译认下干亲的吗?哈哈哈。”孙二宝大笑着说道,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孙二宝,你,你......”臭蛋张口结舌的“你”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下面的话来。一张白净的面皮,此时已经变成了紫茄子色了。
志民有些震惊了。他对孙二宝的说出来的话,没有丝毫的怀疑。这种信任度由来已久,不仅仅是出于兄弟间的彼此信任,也是对于孙二宝的同胞兄长—孙大宝嘴里透露出来的消息的准确度,给予了一份肯定。
他望着桌对面臭蛋那张熟悉的面孔,竟然产生了某种错觉;这分明就是一个长着一张从来也没有见过的面孔,一个自己从来也不曾相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