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葳蕤繁祉 延彼遐龄

第205章 葳蕤繁祉 延彼遐龄

正房里,甄封氏啜泣不已,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李惟俭语态温和,说道:“甄大娘莫要哭了,母女重逢总是一桩喜事。可惜甄先生云游四方,本官一时间找寻不见,若来日寻了甄先生,大娘阖家团圆,也算圆满了。”

甄封氏唯唯称是。

李惟俭心下感叹,不过三十出头年纪,看面相却好似老妪一般。这甄家娘子这些年只怕是难挨。

思量了下,又道:“料想香菱先前已与大娘说了过往?”

“是。”

李惟俭便道:“那人牙子早已找寻不见,香菱身契就在我手中,待回返京师,本官寻个机会为香菱放良。”

那甄封氏赶忙说道:“此事不急。英莲……香菱随在大人身边一年有余,我问过她心意,说愿意随在大人身边,只求大人来日给香菱个名分。”

李惟俭闻言看向一旁侍立的香菱,这姑娘虽面上羞红,却羞答答地看向李惟俭,一双秋水潋滟,内中情意不言自明。

李惟俭便笑着颔首道:“大娘且宽心,本官早先就应承过,来日总少不了香菱一个名分。”

甄封氏顿时心下熨帖,忙不迭声的道谢。

李惟俭心下古怪,可此时规矩便是如此。妾室的娘家人,哪怕是妾室的亲娘,都算不得姻亲。

甄封氏心下却是另一番念头。她与甄士隐原本美满,先丢了女儿,后烧了家,此后回返娘家备受苛责。丈夫出家后,只带着个丫鬟每日针黹以贴补家用。错非其年老色驰,只怕那封肃还要将其再嫁出去,以攀附权贵。

贫贱万事哀,如甄士隐那般的乡宦都是这般,更遑论寻常百姓。不说女儿心中瞩意,单是这位李大人这般年岁便创下如此家业,若要联姻,说不得多少江南女儿趋之若鹜。

十五、六岁年纪,百万家资,还有世袭的爵位!这般人物,好人家的姑娘都巴不得做妾,更遑论自家女儿被养作瘦马,几经颠沛方才到了李大人身边。

事已至此,甄封氏不求旁的,只求女儿有个名分,来日得了一儿半女的,落地也比寻常乡宦强百倍。

又说过一会子话,甄封氏这才告退而去。李惟俭方才见其半缩在衣袖中的双手满是破口,知其这些年过得辛苦,待香菱与甄封氏退下,便叫过晴雯仔细嘱咐了一番,又命其寻个大夫来给甄封氏瞧瞧。

母女重逢本是喜事,李惟俭就怕甄封氏紧绷的一根弦松了,身子再垮了。

晴雯本就极富同理心,那日母女重逢、相拥而泣,看得小姑娘偷偷抹了不少泪珠子。听得李惟俭吩咐,自是不迭声的应承下来,临了行到门口,又转身看着李惟俭道:“四爷总说自己不是好人,我看四爷心地良善,好的不能再好了。”

不待李惟俭反应,晴雯快步行去。李惟俭怔了下,眨眨眼……自己是好人?只怕贾瑞的亡魂有话要说。

他暗自思量半晌,心下暗忖,他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只是坏的还没那么彻底。不信?不信就试试阻了李惟俭的路,看他发不发飙就是了。

晴雯方才去了,琇莹又蹦蹦跳跳寻了过来。眼见四下无人,凑过来与李惟俭略略亲昵了须臾,便说道:“是了,太夫人说了,那甄大娘身边儿还有个丫鬟,名叫春桃。”

“嗯。”

甄封氏身边儿原本两个丫鬟,其中之人名娇杏,被封肃送给了贾雨村,如今成了知府夫人。那春桃颜色只是寻常,如今也二十多年纪,一直不曾婚配。错非吴海宁去的快,过些时日封肃便要将春桃作价八两银子卖与村中闲汉。

那些时日春桃终日以泪洗面,而今逃脱樊笼,自是心有余悸。梁氏见其年岁大了,想着家中下人刚好有到了年岁的,便来撮合。那春桃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吓得求到香菱跟前儿,只求别将其发卖了。

李惟俭听得挠头不已。他是谁?会稽司郎中,堂堂大顺帝国的二等男爵,江湖人称李财神啊!每日想的都是国家大事,哪里耐烦处置这些家务事?这会子李惟俭顿时无比想念傅秋芳,有傅姐姐在,这等事哪儿用他费心?

略略思量,李惟俭就道:“罢了,她不愿意又何必勉强?回头儿我与大伯母说。等到了京师,让秋芳去费神吧。”

琇莹咯咯笑道:“昨儿我跟晴雯说了,她也是这般说的。”

李惟俭探手将琇莹揽入怀中,莫看琇莹身量不高,却极为实成,腰肢上半点赘余也无。

“过两日咱们就启程回京师,你这两天抽空再回家瞧瞧?”

琇莹就道:“那我明儿再去瞧瞧二姐、三姐。”

二人正说着体己话,忽而听得外间叫门声。琇莹赶忙起身去迎,须臾带了管事儿婆子进来。

那婆子便道:“四爷,荣国府的琏二爷来访。”

“琏二哥从扬州回来了?”

李惟俭起身迎将出去,边行边心下暗忖,也不知此番扬州一行,贾琏拿没拿到黛玉的婚书……有恩师先前亲笔书信,料想林如海不会这般草率吧?就算瞧不上自己,总要先回绝了自己,才好将婚书交给贾琏。

可如今林如海病入膏肓,万一神经错乱——

李惟俭略略蹙眉,正是应了那句话:关心则乱。

他自小院儿出来,自月门进二进院儿,又到得前院儿偏厅里,进得内中便见贾琏正慵懒坐在厅中,端着一盏温茶品着。

“琏二哥,多日不见一向可好?”李惟俭拾掇心绪面带笑意遥遥拱手。

那贾琏笑着紧忙放下茶盏,起身拱手还礼:“俭兄弟此番大展拳脚,震动江南,如今这李财神之名,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二人相视而笑,因着实在熟稔,便各自落座了。

李惟俭就道:“琏二哥是方才自扬州回来?”

贾琏压低声音道:“我是方才从姑苏回来。”

“哦?”

“俭兄弟也知,姑母那嫁妆里,不少都是田产、铺面,林姑父眼见时日无多,便遣我去姑苏先将这田产、铺面处置了。”

李惟俭心下咯噔一声。处置田产、铺面?莫非林如海果然病坏了脑子,要将婚书交给荣国府不成?

眼见其不曾言语,贾琏又解释道:“林家几房都是旁支,最近的都在三代开外,且……极不成器。离京师前老太太就嘱咐过,总要将林妹妹再带回去。有老太太看顾着,总是放心一些。”

“是。”李惟俭虽面上不变,心下却愈发烦躁。

略略说过扬州、姑苏之事,贾琏转而道:“我昨儿方才回返,怎么听闻……俭兄弟与甄家起了龃龉?”

李惟俭这会子本就心绪不佳,闻言冷声道:“甄织造实在托大,欺我年弱,那请柬上的言辞极为儿视。单我自己也就罢了,我李家好歹也是诗书传家、金陵望族,若被这般欺辱上门还要腆着脸凑过去,那来日外人如何看我李家?”

“这……俭兄弟不知,这其中定是有些误会。”

李惟俭笑道:“误会与否不要紧,左右我与甄家素无瓜葛,经此一遭,料想来日再难相遇。我就驳了甄织造的脸面又如何?”

“哎呀,俭兄弟,说到底都是老亲——”贾琏忽而想起,贾家与甄家是老亲,可人家李家与甄家可是素无往来啊。因是忙道:“——请柬之事,甄大人哪儿敢这般托大?都是下头人自作主张。这些时日,甄大人一直忙着织造事宜,这西征在即,军中被服可都是金陵织造的差事。直到前几日方才理出头绪,甄叔听闻此事,狠狠责罚了家中子弟。又托付我来与俭兄弟说和。”

“嗯。”李惟俭应了一声,没表态。

真是笑话,这天下是你甄家的不成?事端是你甄家挑起来的,想说和就说和?

见其不以为意,贾琏沉吟着道:“俭兄弟不看僧面看佛面,好在看在老太妃的面上,总要将此事揭过了才好。”

李惟俭笑道:“也是为难琏二哥了。”

贾琏笑着道:“愚兄也就这点儿来回奔走的能为了。甄叔诚心诚意,俭兄弟伱看——”

李惟俭思量道:“按说本不该驳了琏二哥颜面。只是……呵,琏二哥不妨替我传句话,姓李的与姓甄的既然素无瓜葛,那往后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搅在一处,说不得再生龃龉。”

贾琏眼见李惟俭心意已决,便不再多劝。心下暗骂甄家张狂,仗着宫中老太妃健在,行事肆无忌惮。俭兄弟是谁?那可是朝野都炙手可热的人物!南下办差,连督抚都不曾有禁军护卫,人家俭兄弟身边儿足足带了一哨禁军!

宫中老太妃年岁已高,说不好听的指不定哪一日就没了。今上得位不正,这才对老太妃家眷多有优容,待老太妃一过世,凭着甄家这般行事,只怕迟早要倒霉。

一个江河日下,一个如旭日初升,明眼人都能瞧出来,俭兄弟这等人物只能巴结,哪儿能开罪?

罢了,左右与贾家无干,他说和不成,可不好与俭兄弟闹生分了。

因是贾琏哈哈一笑,此事揭过不提,说起了秦淮风月。琏二哥在扬州还多少忌惮些,回了金陵,自是再无顾忌。这些时日就差住在秦淮河上了,说起秦淮河上知名女史,真真儿是如数家珍。

李惟俭交好贾琏、王熙凤,本就为着大姐姐李纨,因是倒没旁的心思。只是心下暗忖,只怕正是此番贾琏见了世面,回去之后才逐渐与王熙凤生分了吧?

临到最后,那贾琏搓手赧然道:“这个……俭兄弟,愚兄近来有些不凑手,不知俭兄弟能否行个方便?俭兄弟放心,等回了京师愚兄就还上。”

是了,才处置黛玉母亲的嫁妆,林如海又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这会子贾琏还不好上下其手,因是这才囊中羞涩。

李惟俭笑道:“琏二哥这般说就生分了,不过是些许银钱算得了什么?”当下点过一名仆役去寻晴雯,过得须臾,晴雯便送了两千两银票来。

贾琏心下哀叹,真真儿是狗大户啊!自己一张口,人家出手就是两千两!此番贾琏张口,寻思不过借个五百两罢了。

琏二爷不好说两千两太多,只得笑吟吟收了。又说来日再来拜会李守中,随即被李惟俭送出宅邸。

回返自家小院儿,李惟俭依旧拿捏不住林如海的心思。暗自思忖,不然求大伯爷写一封书信?念头方起,转瞬又熄了。

大伯李守中可是极不待见帝党人物,林如海又是今上依重的信臣,与林家联姻,只怕大伯那关就过不去。

罢了,如今关心则乱,待来日到得扬州再探明林如海心思吧。

其后两日,李惟俭只去看望了一趟寡婶,与两个堂妹说了不日启程返京。李纹、李绮自是不舍,婶子倒是寻将过来,与李惟俭说道:“她们两个如今也大了,过二年便要说亲。”

李惟俭便问:“婶子,大伯是什么意思?”

婶子愁眉苦脸道:“你大伯说与江南顾家有旧,只是此番顾家只怕——”

哈?顾家正好牵扯进了改稻为桑贿赂一案,不死也要脱层皮,这等情形婶子哪里还敢将女儿嫁过去受苦?

李惟俭思忖道:“这却不急,慢慢寻合适的人家就是。若一二年里寻不见可心的,婶子不妨带两个妹妹来京师。首善之地,群英汇聚,到时我舍了脸面,总要为两个妹妹寻了可心的婚事。”

寡婶顿时笑得合不拢嘴:“我那两个女儿自小就与俭哥儿亲,我又是没见识的,都道长兄为父,那婶子就不跟你客气了。”

李惟俭笑着应承下来:“自家亲戚,婶子何必见外?”

说话间忽听得外间窗下传来惊呼声,婶子面色一变,出来就呵斥。李惟俭心下暗乐,两个堂妹听了这般言语,只怕羞得不敢见人了。

这日夜里,李惟俭先去见了梁氏,寻了其贴身丫鬟,强塞了五千两银票。金陵李家算不得大富之家,大伯李守中一直都是清流,且性情孤高自负,为官多年也不曾积攒下多少家财。

李惟俭没说旁的,只道这银钱留与大伯母做体己。转头梁氏知晓了,与李惟俭好一番掰扯,死活不肯要这银子。

李惟俭干脆道:“大伯母待我视如己出,我如今略略有些出息,回报一二岂不理所应当?”

梁氏急切道:“再如何也不能要俭哥儿的银子!你大姐姐来信都说了,俭哥儿分了她不少股子,一年出息就不少,我如何还能要俭哥儿的银子?”

李惟俭便道:“大伯母,我明日就要启程,这银钱不过略表寸心。若是不收,这如何让我安心?再说这是留给大伯母的体己,又不是给家中的。” 梁氏说不过李惟俭,又拉扯一番,到底不情不愿、又心下熨帖地收了银票。梁氏心下不由得感叹,嫁与李守中只得了一个女儿,本想着往后无以为继,不想十年前一时心善,将俭哥儿拉扯长大,转头就得了济!

回过头来,李守中方才自书房搬回,梁氏想着这几日李守中一直不曾给俭哥儿好脸色,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吵嚷一番,李守中又灰溜溜去了书房。

到得五月二十八,李惟俭实在不敢耽搁,吃了送行宴,在梁氏、李信崇、李信明、李纹、李绮的不舍下,到底登了官船,离了金陵顺流而下,随即拐向扬州。

五月三十,船行到得扬州,方才上岸李惟俭便自报纸上得了信儿:岳钟琪孤军深入千里,一路势如破竹、莫不可挡!其麾下只四千兵马,还多有减员,余下近八千骁果镇兵马屯驻打箭炉,防备青海侵袭四川。

本是一路偏师,不料却有直捣黄龙之势!政和帝见此,只得提前任忠勇王为大将军,领武毅镇并陕甘边军抚远镇,总计两万一千精兵开赴西宁!

李惟俭看得目瞪口呆,大军开拔了?可他还没回去啊!顿时心下不住得腹诽,岳将军啊,知道你能打,可您好歹缓一缓,好歹等咱回了京师再说啊。如今倒好,一路偏师倒逼着朝廷提前拨付大军。

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事已至此,李惟俭唉声叹气之余,只能怪时运不济,谁能料到乌斯藏这般容易打?

罢了,赶不上就赶不上吧,只盼着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两艘官船一早儿到得扬州,在驿馆略略休憩,李惟俭下晌便去看望林如海。

相比上回,此番盐司衙门里肃穆了许多,大小官吏忙得不可开交。钦差乘海船径直南下松江府,不日便要北上扬州,莫说是涉案的盐商,便是盐司官吏也都人人自危。

李惟俭与盐司上下略略说过一会子话,旋即寻到后方内宅。

因着是通家之好,是以管家径直将李惟俭引入内中。这会子偏生不巧,林如海病情又有反复,连续两日昏迷不醒。

孙姨娘形容憔悴地接待了李惟俭,又引着其看过了昏迷中的林如海。李惟俭不曾读过红楼,只大略看过电视剧,因是全然不记得林如海是何时死的。

刻下李惟俭心急如焚,生怕这会子林如海便故去了,那他与黛玉的事儿岂非没了指望?

出得内中,李惟俭寻了徐大业好生问询。他虽略通岐黄,却也被徐大业说得云山雾罩。

到得后来,李惟俭心下实在不耐,径直问道:“徐大夫,本官只问一句,此番林叔父可有性命之忧?”

徐大业眉头紧锁,拱手道:“李大人,在下实在不敢作保。此番实在凶险,料想应在五五之数。”

李惟俭哪里肯甘心?咬牙又问:“徐大夫,不妨做最坏打算。若林叔父此番熬不住……不知可有回光返照之事?”

“这……大人实在难为在下了。这般病症,在下也是初次经手,实在不敢作保。”

李惟俭也知太难为人了,因是只能苦着脸颔首道:“罢了,还请徐大夫多多尽心……也让林叔父多绵延一些时日。”

那徐大业说道:“不消大人吩咐,在下自当尽心尽力。”

徐大业自去诊治林如海,李惟俭在厅中枯坐半晌,始终不曾得见黛玉。倒是孙姨娘处置了家事,疲惫地过来作陪,说道:“姑娘昨儿照看了老爷一夜,这会子还在补觉。月初时老爷怕时日无多,便将几个妾室分了银钱,让其各寻出路。如今家中能打发的都打发了,连寿材都预备了——”

李惟俭道:“姨娘,可有我能帮手的地方?”

孙姨娘苦笑摇头道:“说这些不过是免得让复生挑理,此番实在是简慢。”

“姨娘哪里的话?凭我与林叔父的关系,又怎会挑理?”

话说到此节,李惟俭自知不好多留,正要起身告辞,忽而雪雁进来道:“四爷、姨娘,姑娘起了。”

李惟俭面上不禁动容,那孙姨娘也不是傻的,略略察言观色,虽不曾听林如海说过,可李惟俭如此关切,哪里还不知这内中缘故?

孙姨娘这才恍然,无怪李惟俭两番登门,这回还徘徊不去,敢情是为着黛玉啊。

孙姨娘赶忙起身道:“正好,便让姑娘与复生说说话儿,我须得去照看着老爷去。那新下的方子还在熬着呢。”

孙姨娘说过,却见李惟俭还在出神,心下暗笑,当即起身而走。此时李惟俭才醒过神来,赶忙道:“哦,如此……姨娘尽管忙去就是了。”

说话间那孙姨娘已然走远,雪雁冲着李惟俭绕有深意地略略颔首,过得须臾,这才引着黛玉进得厅中。

大半月不见,黛玉又憔悴了几分。李惟俭心下关切,禁不住说道:“妹妹好歹要顾惜着自己身子骨,照看林叔父自是紧要,可也不能将自己累病了。”

“俭四哥。”黛玉鼻子发酸,却忍着没掉眼泪。

林如海病情反复,好好坏坏的,折磨得黛玉心中好似攀山越岭一般,起伏不定。她不过十一、二年岁,无人依靠时只能强撑。那闹事的姨娘,孙姨娘不好打发,还是黛玉出面责骂一番,这才将其撵出府邸。

如今见了李惟俭,黛玉顿觉有了依靠,恨不得将心下苦水尽数吐出,却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李惟俭略略说过两句,黛玉只是低声应承,偶尔才抬头与李惟俭对视了,又紧忙偏过头去。

李惟俭无奈,只得问紫鹃与雪雁。问黛玉每日饮食,可曾发病,有没有吃温补的药膳。

黛玉形容憔悴,才这般年岁就熬出了黑眼圈,李惟俭心疼不已,就道:“我看书房里能安置床榻,妹妹夜里不妨在书房休憩。若林叔父有变故,丫鬟招呼一声,妹妹现起身也赶得及。”

紫鹃也道:“四爷不知,这两日姨娘与我们都劝过,姑娘就是不听。”

黛玉便苦笑着道:“父亲如此情形,我又如何睡得下?”

李惟俭道:“便是不睡,略略打个盹也是好的。”

与李惟俭那清亮满含关切的眸子略略对视,黛玉偏过头去,须臾才颔首道:“嗯,我听俭四哥的。”

李惟俭又道:“妹妹方才起来,只怕还没用饭。紫鹃,你去厨房催催,不拘什么,总要现吃饱了再说。”

黛玉欲言又止,却到底不曾反驳了。

紫鹃应声,竟看也不看黛玉,便自顾自去了厨房。

过得半晌,紫鹃端了鱼粥回来。李惟俭看着黛玉用了大半碗,又催着其将剩下的用了方才罢休。

他心下不舍,却也知此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黛玉多日不曾歇息好,左右二人这会子也不得空,说不得那些体己话,因是李惟俭便只能起身告辞。

临行之际,李惟俭思忖了下,自袖笼里抽出一迭名帖来,递到黛玉面前。

“俭四哥,这是——”

李惟俭说道:“这是我的名帖,大抵还算有些用处。来日妹妹若遇到难处,好比寻不着稀缺的药,拿此名帖去扬州内府衙门,内府上下总要给我一些颜面。若不是内府人物,妹妹不妨告知那人,凭此贴,算我欠他一个人情。”

黛玉抬起头来,一双似泣非泣的眸子看向李惟俭,顿时心下动容。她自是知晓李惟俭这话的分量!

这世上最难还的便是人情!俭四哥为了她,甘愿背负人情。明明父亲还不曾与俭四哥说过那事儿……如此看来,俭四哥心中果然一直都有自己呢。

黛玉略略思忖,道:“俭四哥何时动身回京师?”

李惟俭道:“若无意外,就这一两日吧。”

黛玉颔首,说道:“父亲如此情形,我还不知何时回京师。先前就置办了一些土仪,劳烦俭四哥回京时一并带上。”

“好。”

黛玉看向雪雁与紫鹃:“你们去库房催催,将土仪今儿就送到俭四哥的驿馆。”

雪雁心下纳罕,这等事一个人去便得了,何至于让两人一道去?那紫鹃却是灵醒的,知晓姑娘只怕有话要私下与俭四爷说,见雪雁还在纳罕,当即出声应承,扯着其往外就走。

黛玉看着两个丫鬟走远,回头瞥了眼李惟俭,顿时心下羞怯。想着,这便是身边的良人,以后要一起白头到老呢。

忍着心下羞怯,黛玉窸窸窣窣自腰间抽出一方罗帕来。说道:“俭四哥对我家多有回护,妹妹也不知如何报还。前几日绣了一方罗帕,俭四哥若不嫌弃,便放在身边儿用吧。”

说到后续,黛玉已然脸面羞红。

李惟俭怔了下,顿时心下狂喜!

此时男女定情,或送一帕,或送一扇,也有送钗、镯的,奔放者甚至送贴身汗巾子。看那罗帕素净,其上绣了锦簇木芙蓉,又有一矮胖黄鸭游弋其间,那黄鸭分明便是当日自己随手送与黛玉,却只能发出老鼠叫的胶乳鸭子!

黛玉此举,分明是以心相许……转念思忖,黛玉虽不喜礼教,却紧守礼教,从无逾矩。以此推断,错非林如海吐了口,黛玉又怎会私下传情?

与黛玉交往,贵在知心。这等事自然不好宣之于口,李惟俭强忍着狂喜,将那一方罗帕攥在手中。

略略思忖,自己与黛玉的婚事,只怕八九不离十!

是了,收了定情之物,总要送还一物。李惟俭紧忙上下摸索,奈何实在仓促,他是半点准备也无。

摸索一番,忽而自中衣里摸到一物。李惟俭略略一怔,心下顿时哭笑不得,可想着实在身无旁物,便自脖颈间摘下了那一枚玉石来。

“得妹妹馈赠,总要送还。”

黛玉羞怯着不敢看过来,李惟俭把玩着当日从造办处买来的血字玉石,轻轻推到黛玉面前,说道:“奈何身无长物,此玉石我贴身佩戴,便赠与妹妹。”

黛玉搭眼一瞧,顿时小吃一惊。探手抄起捧在手中,便见鸽子蛋大小的玉石上镶着金链子,那玉石上的血色字迹清晰可见:葳蕤繁祉、延彼遐龄。

黛玉纳罕道:“俭四哥哪里来的玉石?”

“这——”李惟俭尴尬道:“去年借住荣国府,见宝兄弟衔玉而生,上下都宝贝着。我这心中实在艳羡……刚好办水务得了些银钱,就去造办处也给自己弄了一枚。”

黛玉暗忖,那就是去岁三、四月的事儿了。那会子俭四哥新来,却被薛家无缘无故欺负到了头上。外祖母虽出面调停了,却到底是委屈了俭四哥。

只怕俭四哥那会子……心中定然十分不忿吧?又见宝二哥在府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俭四哥又自幼父母早亡。

黛玉忽而酸涩起来,有些心疼眼前的良人。

旁人这般年岁,只怕读书还不曾读出名头来,俭四哥如今却要独自支撑家业了。虽一向从容示人,可谁知俭四哥心中的苦楚?夜阑人静之时,只怕也会如自己一般委屈不已吧?

黛玉攥紧那玉石,脉脉道:“我与俭四哥……又不看中这些。不过是一块顽石,俭四哥自有能为铺展,也不用在意这些死物。”

“妹妹说的极是。”

第8章 碧月道明原委 可卿贵不可言第117章 原来也会想第357章 顺水推舟第309章 万般委屈第30章 出水啦 祸事啦!第244章 比邻而居第323章 大聘第72章 加官进爵清吏制 机关算计枉思量第189章 尤家登门第286章 流言四起第231章 手帕交第100章 别出心裁第33章 严希尧书房演双簧 秦司棋半路拦李四第174章 温锅第165章 隔天涯之遥而不生疏第34章 呆霸王负荆请罪 李惟俭以退为进第168章 封爵第271章 金钗齐聚第219章 相思树上挂离索第97章 下场第133章 头面儿第97章 下场第225章 且将心执红酥手第5章 想不通的晴雯第119章 忘了一人第328章 楝儿第117章 原来也会想第335章 金桂设计第398章 休弃第79章 帐挽银钩第71章 四俏婢醉酒 陈宏谋进京第113章 攀附第172章 比邻第203章 所为第7章 礼第381章 金桂起歹意第55章 门庭若市第12章 黛玉气急而病 宝钗芳心暗许?第324章 十里红妆第65章 李纨出府 探春习武第124章 抽打第250章 姨娘这是为何?第304章 管家第278章 家有喜事第310章 撞破第76章 登门道恼 牵线搭桥第92章 可惜了一串钱第300章 雪天留客第298章 你不仁 我不义第74章 作茧自缚第14章 见司空李生答卷 欲出气贾蓉寻凤姐第130章 别说了别说了!第303章 飞花幽影(感谢书友鬓云欲度)第88章 利好第222章 封号竟陵第37章 更新安排第96章 各有算盘第61章 上架感言第407章 福祸自招第125章 有辱斯文第290章 阿猫阿狗第193章 临行第194章 制糖第396章 邢夫人掌家第252章 发落第86章 主仆交心第320章 连环计第68章 勇晴雯仗义出头 李惟俭收拢帮闲第315章 治年事第47章 两小爷闹市遭毒手 李惟俭京师受热捧第380章 牵连旧事第387章 做媒第25章 双悬日月照 黛玉生辰近第372章 三姐儿葬母第175章 东拉西扯第325章 不请自来第210章 陛见第251章 送女?第414章 宝玉出走第319章 议定(万字大章求月票)第407章 福祸自招第320章 连环计第311章 乐极生悲(八千字求月票)第340章 北巡之议第170章 夜话第87章 别院第274章 一出一送第379章 求告无门第406章 欲洁何曾洁(续)第403章 花珍珠谋救贾宝玉第205章 葳蕤繁祉 延彼遐龄第313章 假痴不癫第24章 庆生儿李惟俭显才情 得水泵李复生欲第186章 演武第386章 袭人遭难第282章 薛蟠娶亲第376章 救星第170章 夜话第395章 祸不单行第398章 休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