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殁

第215章 殁

又两日,讣闻送至,李惟俭早有准备,一早收拾停当,驱车赶赴宁国府探丧。

到得宁国府前,下车便见宁国府大门洞开,两侧挑着连串白灯笼。门前人来人往,那贾珍如丧考妣,正与一老者说着什么。

“合家大小,远近亲友,谁不知我这媳妇比儿子还强十倍!如今伸腿去了,可见这长房内绝灭无人了。”说着便哭将起来,一双眼睛肿得好似烂桃一般,可见这几日没少哭。

那老者略略劝慰,贾珍就道:“如何料理,不过尽我所有罢了!”

瞧见李惟俭落车行来,贾珍紧忙别过那老者,擦了擦眼泪迎上前道:“俭兄弟来了。”

李惟俭拱手道:“珍大哥节哀顺变,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贾珍叹息着点头,却并不言语,好似哀莫大于心死。

便在此时,忽听不远处有人招呼,扭头便见贾蓉与薛蟠一道儿而来,到得近前,贾蓉便道:“父亲,这几日看板,那几副杉木的都不中用。儿子正心里发愁,可巧薛大叔说家中就有一副现成的……额,俭四叔来了?”

李惟俭略略点头,那薛蟠瞥见李惟俭,顿时面上打怵,憨笑着招呼一声,紧忙与贾珍说道:“我们木店里有一副,叫作什么樯木,出在潢海铁网山上,作了棺材,万年不坏。这还是当年先父带来,原系义忠亲王老千岁要的,因他坏了事,就不曾拿去。现在还封在店内,也没有人出价敢买。你若要,就抬来罢了。”

贾珍顿时欣喜,忙道:“若是方便,还请文龙抬过来,也让我瞧上一眼。”

那薛蟠得意道:“就知珍大哥有此一说,我早叫人抬了来。”说罢朝后头招招手,便见四个伙计吭哧吭哧抬着一副棺木行了过来。

李惟俭也不急着进去了,搭眼一观量,便见帮底皆厚八寸,纹若槟榔,味若檀麝,以手扣之,玎珰如金玉。大家都奇异称赞。

贾珍笑问:“价值几何?”

薛蟠笑道:“拿一千两银子来,只怕也没处买去。什么价不价,赏他们几两工钱就是了。”

贾珍听说,忙谢不尽,即命解锯糊漆。

偏巧此时贾政自内中行出,看了那棺木顿时皱眉不已,说道:“此物恐非常人可享者,殓以上等杉木也就是了。”

此时,贾珍恨不能代秦氏之死,这话如何肯听。

贾珍要作死,便任他作死就是,李惟俭懒得劝说,当即领着丁家兄弟提了祭礼入内。

寻了赖升将祭礼送了,丁家兄弟自是留在外间,贾蔷此时紧忙迎上来,引着李惟俭入内吊唁。却见刻下大厅里一百单八众禅僧分列两侧,梵音阵阵,好不热闹!

算起来秦可卿可是李惟俭的晚辈,因是只略略停足,李惟俭便行了出来。那贾蔷跟在左近,随口说了不少。

却是秦可卿过世那日,偏巧尤氏胃病犯了,起不得身来,贾珍正发愁不知内宅交给谁人打理,宝玉便献计,说不如请王熙凤帮着料理。贾珍求肯了一番,王熙凤念及与秦可卿的关系,这才应承下来。

如今王熙凤便在后头料理着,她管家荣国府数年,此番料理丧事虽是头一遭,却桩桩件件条理分明。

说过凤姐儿,又说那天香楼另设一坛,请了九十九位全真道士,要打四十九日解冤洗业醮。

待秦可卿入殓后还要停灵会芳园,再另请五十众高僧、五十众高道做法事。

饶是此时李惟俭财大气粗,也被贾珍的大手笔震得不知如何言说。停灵四十九日,还请了数百僧道做法事,为了个秦可卿,贾珍这是不过了啊!

李惟俭停留一阵便要走人,偏生此时自内厅行来一众人,搭眼看将过去,便见是王熙凤将尤老娘与尤二姐、尤三姐送了出来。

李惟俭干脆停下脚步,那王熙凤自然也瞧见了李惟俭,当即遥遥招呼一声:“俭兄弟。”

那尤老娘闻声看将过来,顿时眼前一亮,紧忙与尤二姐、尤三姐嘀咕了两句,随着王熙凤笑吟吟便行了过来。

几个女子到得近前,李惟俭只朝着尤老娘略略颔首,随即打量着王熙凤道:“二嫂子料理丧事,瞧着好似憔悴了几分。我也不知如何帮衬,秋芳、红玉这些时日也不算太忙,二嫂子若是忙不过来,大可叫秋芳与红玉来帮手。”

王熙凤主理宁国府,那荣国府中的大事小情也要一并料理了,虽心下有大权在握的快感,却也感身心俱疲。偏生东西两府只有个平儿能帮衬着,贾家的爷们儿更是一个个眼高手低,余者唯有大嫂子李纨昨儿过问了几嘴。

可李纨还担着王府西席的差事,等闲哪里能抽得出空来?这般关切,几日里还是头一回。

王熙凤心下略略发酸,面上却笑道:“劳烦俭兄弟关切了,说起来只是劳心,就是事儿多、繁杂——”略略思忖,又道:“——秋芳还要忙着厂子里的事儿,我看红玉是个伶俐的,俭兄弟若舍得,不若让红玉过来帮衬我几日。”

李惟俭笑道:“二嫂子哪儿的话?明儿一早我就让红玉来寻二嫂子。”

王熙凤道过谢,赶忙道:“这会子正要寻珍大哥商议事儿,我就不招呼俭兄弟了。”

李惟俭道:“二嫂子自去忙碌就是,我这边厢也要先去衙门了。”

当下王熙凤去寻贾珍商议,李惟俭出了仪门会同丁家兄弟往外就走。那尤氏母女又追将上来,尤老娘就道:“李爵爷,这会子府里头乱成一团,我也不好搅扰着让人派车送了。不知李爵爷顺不顺道……”

尤氏母女可是给个颜色就开染坊的主儿,李惟俭哪儿会给自己找不痛快?当即说道:“这却不凑巧了,本官正要去工部衙门。不若如此,我打发人为安人叫一辆马车?”

尤老娘笑意不减,连连颔首道:“如此也好,那就劳烦李爵爷了。”

李惟俭颔首,点了丁如松快步而去,自己则与丁如峰乘了马车,一路朝工部造器坊而去。

到得翌日,红玉乘了马车去往荣国府,寻了王熙凤,这才一道儿往荣国府而去。红玉本就伶俐,又熟稔府中规矩,大事小情处置起来自是得心应手,果然为王熙凤分担了不少,惹得王熙凤不住的称赞。

待晚间回来,饶是以红玉的伶俐劲儿也不住咋舌,忍不住说道:“四爷,蓉大奶奶身边儿的瑞珠死了,说是触柱而亡。”顿了顿,见李惟俭只是点头不曾应声,红玉就道:“今儿下头婆子说嘴,都道此事怕是另有隐情。偏生被二奶奶听到了,那领头的婆子被打了板子,下晌就打发出了宁国府。那瑞珠说是被珍大爷收养了,如今就停灵登仙阁。”

“额,还有呢?”

红玉就道:“还有,蓉大奶奶身边儿的宝珠,甘愿认蓉大奶奶为义母,誓任摔丧驾灵。珍大爷吩咐下来,如今阖府都称宝珠‘小姐’呢。”

此时正用着晚饭,傅秋芳听闻此言蹙眉不已,一想起此前李惟俭所说,顿时坏了胃口。撂下碗筷就道:“都道脏唐臭汉,妾身以为只是过去这般,不料当今之世竟也有这等乱了伦常之事!那贾家……宁国府就不怕遭了报应吗?”

傅秋芳崇佛,信因果报应之说,方才有此一说。李惟俭却是不信的,只是傅秋芳此时二十有一,心智早成,强行扭转了只怕反而不美,因是李惟俭只道:“骄奢淫逸,不外如是,咱们引以为戒就好。”

傅秋芳心有余悸道:“老爷赚下这泼天富贵,只怕不比宁国府差到哪儿去……回头儿妾身好生扫量下家中仆役,将那存了幸进之心的小人尽数打发出去。来日老爷子嗣繁多,须得早早立下规矩,可不好与贾家一般。”

说到此节,傅秋芳不由得忧心林姑娘,她这般年岁,可能当得好这个家?

李惟俭就道:“我又不是个惯孩子的——”顿了顿,灼灼盯着傅秋芳,暗忖莫非傅秋芳想要孩儿了?

二人同床共枕、相伴一年有余,傅秋芳先是被瞧得心下纳罕,旋即明了了李惟俭的心思,顿时面上涨红,嗔恼道:“老爷又作怪,妾身可没想什么孩儿。”

李惟俭乐了:“这却奇了,秋芳没想又如何知我心中所想的?莫非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红玉噗嗤一声笑出来,傅秋芳嗔恼了好一会子方才将此事揭过。

一餐晚饭吃罢,红玉寻了丫鬟来拾掇,此时方才想起道:“是了,方才想起来。今儿听蔷二爷说嘴,好似珍大爷嫌蓉大爷那监生说出去不好听,走了戴公公的门路,说是要给蓉大爷补个龙禁尉。”

龙禁尉说着好听,正五品的武勋,却不能传承,如今早已成了勋贵子弟的虚职,因是李惟俭倒并不在意。

隔了两日,李惟俭这日在武备院耽搁了不少时辰,归家时天色已暗。入得内宅,便见傅秋芳与红玉在厢房里嘀嘀咕咕说着话儿。见李惟俭回返,两女这才慌忙迎出来。

进得正房里,李惟俭一边净手,一边儿笑问:“方才嘀咕什么呢?”

傅秋芳就道:“老爷不知,这两日不查不知道,咱们家中雇请的仆役果然有不老实的。”

“哦?”

李家宅第侧花园里有一片竹林,因是招了两个仆役打理。那年岁小的也就罢了,年岁大的心思狡诈,每日夜里悄然砍了嫩竹,转头便让自家婆姨白日里去到城中发卖。

茜雪早前提及过,傅秋芳不明就里,只道那仆役许是折了竹子与自家孩儿耍顽,因是只出言点拨了一回。那仆役老实了月余,近来故态复萌,难怪李惟俭游逛时总觉得家中竹林稀疏了不少。

此番傅秋芳仔细扫听,才知单单靠着嫩竹,这仆役就赚了五两银钱!

因着宁国府的前车之鉴,傅秋芳发了狠,扣了那仆役的银钱不说,还索回了盗卖嫩竹所得,随即撕了雇契,将那仆役打发出了宅第。

说过此事,傅秋芳就道:“妾身方才与红玉说过,红玉埋怨妾身心慈手软。似这等仆役,就该责打一番丢出府才是。”

李惟俭接过红玉递过来的帕子,擦拭着双手道:“责打就算了,下回再有这种事儿,直接丢顺天府就是。”

虽说李惟俭不曾打发人回来知会,可傅秋芳还是让人在灶上温了饭菜,当即命丫鬟摆饭。

李惟俭这会子也是饿了,吃将起来好似风卷残云。这几日屡碰难关,最难得是各类机械须得拆开来运往乐(lao)亭,到了地方再组装起来。闹心的是以大顺如今的加工精度,初次组装上都不容易,拆开来说不得就组装不上了。

好在前番统一了造器坊、武备院的度量衡,李惟俭这几日只盯着加工精度说事儿,好歹将这难关渡了过去。

红玉为李惟俭盛了羹汤,轻轻摆在其面前,面上欲言又止。李惟俭扫量一眼,就笑道:“有话就说,何必吞吞吐吐的?”

红玉八卦道:“四爷,今儿可真真儿见了稀奇呢!”

却是今儿并非正经日子,亲友来的少,邢夫人、王夫人、王熙凤正与几位堂亲内眷说着话儿,外间忽有婆子报:“大爷来了!”

贾珍来了!非但来了,还拄杖而来!

此时礼法,妻死夫斩衰,贾蓉须得持杖,可偏生这会子持杖的却是贾珍。那几位堂亲内眷躲去后头自是不提,余下邢夫人、王夫人与王熙凤俱都面面相觑。

李惟俭也极为诧异,那秦可卿活着的时候,贾珍多少还遮掩一些,待秦可卿死了,贾珍这是破罐子破摔,连遮掩都不遮掩了?

李惟俭摇摇头,不置可否。傅秋芳感叹连连,与红玉说过一会子,红玉又说起一桩事。却是秦可卿死的那日,贾珍便命人往城外报丧。

嫡孙媳妇过世,按说贾敬总要出面才是,可这位却说自己早非红尘中人,不愿沾染,干脆来了个避而不见。

世人都好八卦,李惟俭细细思量,秦可卿一死,偏生尤氏就病了,如今好几日都不见好,宁国府只得让王熙凤帮着打理。这也就罢了,红玉还说贾蔷再没露面,好似只自己去的那日露了一面。如今贾敬更是就传回来一句话……

加之先前种种,这内中隐约透着一股子阴谋的味道,这秦可卿死得不明不白,只怕另有隐情。 转念一寻思,左右此事与他无关,又何必想这些?

囫囵吃过晚饭,李惟俭将宁国府的糟乱事儿丢在一旁,将傅秋芳与红玉叫到身旁,说道:“许是过几日我还要出去一趟,这回大概月余光景能回来。”

“老爷还是去乐亭?”傅秋芳问道。

见李惟俭颔首,傅秋芳便蹙眉道:“这会子天气渐凉,老爷一去月余,除了多添些衣物,总要带个人在身边儿使唤着。”

一旁的红玉便道:“不若四爷将念夏带在身边儿?”

李惟俭顿时乐道:“念夏?带了她去,是我照料她,还是她照料我啊?”

傅秋芳瞥了红玉一眼,自是知晓红玉的心思,当下便道:“念夏怕是不妥,再者妾身用惯了的,一时不在身边儿还有些别扭呢。我看老爷带回来的碧桐是个本分的,不若此番老爷带了碧桐去?”

红玉面上不动,暗地里满是小心思,生怕那碧桐趁机爬了四爷的床,从此越过她得了宠。

李惟俭想着这回只怕要在外头待上月余方才回返,因是也不拿捏,当即点头道:“成,那就碧桐了。”

此事就此定下,刚巧今儿是红玉值夜,小姑娘痴缠了两回,临了还双腿紧紧箍住李惟俭的腰身。亏得李惟俭力气失足,这才没种瓜得瓜,转头儿红玉只道是方才一时情难自禁。

李惟俭哪里肯信?红玉的小心思他自是知晓的。

因是揽了红玉入怀,宽慰道:“都许了你了,哪儿来那么多鬼心思?你这会子若是有了身子,来日让旁的怎么想?倘若一个个都学了伱,老爷我还不曾娶亲岂非就要儿女遍地?”

红玉哼哼唧唧不依,说道:“都是四爷愈发厉害了,方才的确是受不住嘛。”

李惟俭探手轻轻抽了几巴掌,道:“跟我也耍心思?”

眼看李惟俭又来了兴致,吓得红玉连连告饶,只道再也不敢了,这才将此事揭过。

如此又过两日,这日一早傅秋芳与红玉拾掇停当,将随行的马车塞得满满当当。此时已是九月下,说不得李惟俭再回来就得冬月了,这冬装总要预备了。

除此之外,吃穿用度,取暖用的熏笼、手炉,替换了几套被褥,掺在木炭中的香片,预防冻疮的獾子油,林林种种不一而足。

傅秋芳还拉过碧桐仔细嘱咐,碧桐只不迭的点头应声,心思却早已飘远。到得李家两月有余,碧桐处处被红玉严防死守,全然没靠近李惟俭的机会。这让碧桐暗恼了许久,寻思着再这般下去,只怕连情妇都没得做,哪儿还有出头之日?

天可怜见,老爷这回要外出月余,姨娘须得照料家中,走不开;那可恶的红玉也要操持着暖棚的营生,总算轮到她了!

一时间碧桐遐想不已,就差魂游天外了。傅秋芳见此,略略叹息一声,悄然将碧桐拉在一旁,肃容嘱咐道:“你心中想的是什么,谁都知晓。只是有一桩,不许勾搭着老爷不顾惜身体。再有——”

傅秋芳转身,自丫鬟念夏手中接过小巧盒子,回身塞到碧桐手中。随即一语双关道:“——总不好闹出人命来。”

碧桐纳罕,打开盒子,便见内中是缝制的羊肠与红花饼,前者碧桐自是知晓,可这后者……料想也与前者相类?

与大顺女子不同,碧桐并不觉得此事有何难为情的,大抵忖度了傅秋芳的心思,她便操着一口不太熟的官话道:“姨娘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傅秋芳又道:“若你安分,来日少不得你的好处。此番若是开了脸儿,回来就来我身边儿吧。”

碧桐乖顺应下,旋即才被傅秋芳打发走。

傅秋芳送至仪门,待李惟俭与碧桐乘车启程,这才与红玉回返。路上与红玉说过,红玉只道:“到底是西夷女子,不知礼义廉耻,姨娘来日还得看顾着才是。”

傅秋芳顿时苦笑道:“也亏得是西夷女子,不知礼法,不然我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威吓一番只怕反倒惹了笑话。哎,这等事儿本该主母操心,如今我却要越俎代庖……”

红玉便道:“主母啊,说不得还要个三两年光景呢。”

黛玉这会子还小,要完婚总要斩衰之后,及笄之年,算算还要好久。傅秋芳闻言不禁暗暗发愁,生怕李惟俭过些时日再带回几个女子来,闹不好家中真真儿就要乱起来了。

刻下还好,唯独一个西夷女子让人不放心,晴雯心直口快,最是爽利;琇莹憨,香菱呆;红玉心思伶俐,却没害人的心思。若老爷果然带回来个心思叵测的……念及此节,傅秋芳巴不得林家姑娘早日进门儿,也免得她名不正、言不顺的为此劳心劳力。

……………………………………………………

车辚辚、马潇潇,秋日里,绵延的车队一眼望不到头儿。丁如松自前方策马回返,到得车架近前兜转马首,那枣红马唏律律一声嘶鸣人立而起,车窗掀开帘子,露出李惟俭的面容来。

丁如松拱手道:“老爷,前头便是通州,小的隐约瞧见慎刑司的吴大人领着个穿鱼皮的往这边厢赶路呢。”

“吴谦?”李惟俭心下纳罕,说道:“我与吴谦来往过几回,既然撞见了,不好不招呼。待到了近前你提醒一声儿。”

“是。”

车帘撂下,李惟俭探手接过碧桐捧着的报纸,继续观量。老师严希尧前日离得京师,知晓扬州事颇为紧要,因是严希尧干脆走了海路。料想十来日光景就能抵达扬州府。

李惟俭心下担忧黛玉,更不知林如海如今情形,不过老师严希尧既然去了,总会照拂一二,因是李惟俭略略放下心事。转眼逐字逐句地扫量那离奇的战报——偏师岳钟琪,八月中攻占乌斯藏全境,准噶尔兵马只逃出二百余骑……

就离谱!都知道岳钟琪猛,可谁也没料到能猛到这般程度!区区四千兵马啊,沿途减员三成,愣是以少胜多,将乌斯藏土兵与准噶尔贼子合计两万兵马打得狼狈奔逃,各土司最后眼见不行,干脆临阵倒戈,险些全歼三千余准噶尔精兵。

打赢了自是好事儿,奈何战线拉得太长,岳钟琪部剩余七千多兵马屯兵打箭炉不敢动弹,四川巡抚连忙组织民夫往乌斯藏运送补给。

这侧面战场旗开得胜,偏生主战场青海风平浪静。半月前忠勇王兵分两路越过日月山,略略接战,那准噶尔贼子果然顺势后撤,至今小战不过几十起,大战一起没有。

准噶尔人估摸着想故技重施,将忠勇王引到瀚海,拖长其补给线,再寻机决战。忠勇王自是知晓此战只能胜不能败,因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还行文内府,自苏州水泥务抽调百多号匠人,准备在西宁办水泥务。

不打?那老子一路将军堡修过去,生生围死你!

李惟俭见此略略松了口气,他就怕忠勇王意气用事。

方才放下报纸,外间便传来丁如松的声音:“老爷,吴大人近了。”

车把式勒马,李惟俭挑开帘栊便自车辕上跳下,扭头观量,便见官道上烟尘滚滚,十几骑疾行而来。丁如峰早早上前交涉,那领头的慎刑司郎中吴谦瞥见李惟俭,顿时打马过来。

到得近前飞身下马,笑着拱手道:“李爵爷这是出去办差?”

李惟俭哈哈笑道:“吴郎中,你我都是内府同僚,也是老熟人了,何必这般见外?”

那吴谦笑道:“今时不同往日啊,早知李郎中迟早发迹,却不料起势好似迅雷啊。”

李惟俭瞥见人群中果然有个穿着鱼皮的,纳罕道:“吴郎中此番是——”

那吴谦扬起马鞭指了指那人,道:“手下人游走关外,说赫真人有一神人,只看足迹便能料定此人男女、年岁、身形、分量,无一不中!我这是见猎心喜啊,抛费了足足二百两银子,才将此人请到京师。”

码踪术?

李惟俭心下划过此术名称,看向那赫真人,纳罕道:“天下间还有这等能为?”

吴谦笑道:“此人不会官话,须得让人传译了。”

道左相逢,略略寒暄也就是了。李惟俭没问吴谦为何亲自来接此人,吴谦也没问那三十几辆大车上到底装着什么物件儿。李惟俭笑着颔首,又与吴谦言语几句,二人随即各自启程。

李惟俭这一去,虽说算不得风餐露宿,却也吃足了苦头,这且不提。

王熙凤每日家打理两府事宜,转眼便到了五七。这日方才责罚了没眼子的王兴媳妇儿,宝玉又扯着秦钟前来耍顽。

斯人已逝,宝二爷不过伤心几日,转眼便忘在脑后。因见王熙凤与婆子登记交牌分发差事,宝玉禁不住好奇,便猴儿般要夺那牌子观量。

正闹着,丫鬟行来道:“二奶奶,苏州去的昭儿来了。”

王熙凤紧忙传唤进来,那昭儿见过礼,凤姐儿便问:“回来做什么?”

昭儿道:“二爷打发回来的。林姑老爷是九月初三日巳时没的。二爷带了林姑娘同送林姑老爷的灵到苏州,大约赶年底就回来了。二爷打发小的来报个信请安,讨老太太示下,还瞧瞧奶奶家里好,叫把大毛衣服带几件去。”

林如海沉疴已久,王熙凤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因是也不以为意,又问过昭儿几嘴,这才打发其退下。

转头凤姐儿便与宝玉说道:“你林妹妹可在咱们家住长了。”

宝玉面上有喜有忧,别扭道:“了不得!想来这几日她不知哭得怎样呢。”说罢,蹙眉长叹不已。

林如海故去的消息,眨眼间两府皆知。听闻此时,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惆。

大老爷自是欢喜不已,昭儿带的信笺里,贾琏已然明说处置过丧事便会带黛玉回荣国府,不问自知,那家产自然也会带回来。

大老爷贾赦与邢夫人计议一番,生怕贾琏私吞了大头儿,紧忙书信一封,措辞遮遮掩掩,只催着贾琏尽快回返;

老爷贾政唏嘘不已,那林如海年岁比他小了不少,不想就这般故去了。与清客言谈一番,只道人生无常;

王夫人可是掌着荣国府的家业的,心下喜忧参半。贾琏带着黛玉回来,自是也带了家产。旁的不说,小姑子贾敏的那份儿嫁妆就值三万两银钱。如今荣国府出项多,进项少,正发愁日渐入不敷出,此番正好好生进益一番。

忧的是,那黛玉也跟着回了……小姑子贾敏没出阁前,王夫人便与其不睦。黛玉寄居荣国府,虽说万事不管,可瞧着其处置身边儿丫鬟、嬷嬷的样子,分明与那贾敏如出一辙。

这让王夫人如何喜得起来?偏生贾母还一门心思的撮合自家宝玉与黛玉。亏得那婚书不曾带回来,不然王夫人只怕得怄死!

贾琏信笺中说,那林如海临死前上书请圣人赐婚,这倘若赐婚,总要出了服才行。算算不过两年多一点儿的光景,王夫人便谋算着,总要在此之前结亲才是,免得自家宝玉娶了那黛玉!

大奶奶李纨听闻此时,转天去得李惟俭宅第,便将此事与傅秋芳、红玉说了。李纨这会子还不知李惟俭与黛玉定情,只想着从前李惟俭对黛玉极为上心,加之林如海又对李惟俭有提携之恩,这才特意来告知。

此番却是多余,因着红玉昨儿夜里便与傅秋芳说过了。傅秋芳与红玉都是谨慎的,也不知李惟俭与黛玉的事儿李纨知不知晓,也是跟着唏嘘了一番,便将此事遮掩了过去。

唯独贾母一人满心的愁绪。女婿死了,外孙女虽带了回来,却没婚书。鸳鸯劝慰过,说圣人赐婚更妥帖,贾母虽也这般想的,可不知为何,心中却极不安稳。总觉得此事好似再也不能掌控一般……

过渡章节,可能不够精彩……但这章从晚上六点写到凌晨四点,太难了。

求几张月票安慰~

第77章 哭笑不得 以退为进第181章 安抚第172章 比邻第226章 姑侄生间隙第245章 隔阂渐生第385章 毒第274章 一出一送第393章 弥望金玉缘 避情乘游槎第274章 一出一送第399章 ‘哭向金陵事更哀’第381章 金桂起歹意第328章 楝儿第233章第259章 真人不肯露相第218章 才选凤藻宫第257章 滴翠亭第343章 黛玉设计第405章 欲洁何曾洁第360章 无人扶我青云志第200章 不服去告!第306章 探春问计第36章 见圣人复生具呈条陈 赴酒宴贾母劝慰第14章 见司空李生答卷 欲出气贾蓉寻凤姐第47章 两小爷闹市遭毒手 李惟俭京师受热捧第248章 以诗为戏第394章 临终念子孙第293章 闹翻第363章 凤姐儿生毒计第30章 出水啦 祸事啦!第117章 原来也会想第104章 烧香第162章 病重第107章 和事佬第398章 休弃第275章 兼祧?第342章 不负朕望第19章 严奉桢为友张目 薛姨妈连夜求援第165章 隔天涯之遥而不生疏第211章 繁杂第94章 我的银子啊!第172章 比邻第229章 风戏雪残 念君心暖第58章 忠顺王割肉第335章 金桂设计第12章 黛玉气急而病 宝钗芳心暗许?第67章 多浑虫入府 宝玉讨香菱第32章 薛姨妈当面诘问 两俏婢暗送心意第265章 道爷我成了第249章 叔嫂魇魔第108章 林妹妹病了第317章 赐婚第88章 利好第22章 李惟俭送珠花 薛姨妈急登门第255章 豆蔻年华出芙蓉第259章 真人不肯露相第238章 芳园应赐大观名第141章 齐聚第185章 恶邻第337章 山路遇袭第384章 良媒第313章 假痴不癫第346章 夜游第342章 不负朕望第51章 大房 二房各有谋算第365章 吞生金自逝第117章 原来也会想第62章 大老爷穿针引线 李惟俭点破玄妙第316章 年事第249章 叔嫂魇魔第58章 忠顺王割肉第166章 攀蟾折桂第167章 论功第366章 政和十六年第173章 下贴第140章 移园第323章 大聘第350章 强拆第288章 赖家遭难第126章 细思极恐第126章 细思极恐第187章 新邻第383章 托庇第298章 你不仁 我不义第262章 余波未消第100章 别出心裁第196章 真巧第203章 所为第95章 驯养第88章 利好第341章 清誉第373章 尤氏奔丧第202章 黛玉撕书第70章 静夜里主仆夜话 顺天府重拳出击第39章 吴郎中点破官路 薛宝钗心思难明第64章 严希尧诚言点拨 王熙凤得赠金锁第291章 丫儿塔第263章 暗流第309章 万般委屈第297章 假作真时第96章 各有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