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隔阂渐生

第245章 隔阂渐生

睁眼,便有一双眉眼脉脉看向自己。内中暖气正热,她便半掩了锦被,露出白皙藕臂,身上只着了合欢红的肚兜。

瞥得一眼,李惟俭心下便有诗句划过:如描似削身材,怯雨羞云情意。举措多娇媚。

却见此时晴雯委屈巴巴地看向自己,李惟俭因道:“怎地这么早就醒了?”

晴雯摇了摇头,任凭散乱发髻遮掩了面孔,悄然贴在其胸口,说道:“方才做了噩梦,再想睡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李惟俭探手摩挲其背,轻声问道:“都梦着什么了?”

晴雯闷声道:“模模糊糊的,就梦着好似病了,却无人理会,我扯着嗓子喊了一夜也没人来。”

李惟俭心下动容,原剧里晴雯可不就是这般哀哀切切叫了一夜娘病死的吗?

心中愈发疼惜晴雯,便紧紧揽住其,笑着宽慰道:“偏生你还上了心,不知梦都是反着解的?”

晴雯抬脸儿,凑过来啄了下李惟俭面颊,道:“嗯,醒来就这般想的。”顿了顿,又大着胆子道:“四爷——”

“嗯?”

晴雯便明媚皓齿,痴痴一笑道:“没事儿。”

李惟俭又非吴下阿蒙,哪儿会不知小姑娘的心思?因是便郑重道:“再有月余便是你生儿,待过了生儿,我收了你这小妖精可好?”

晴雯顿时羞不可抑,埋首其胸口,好半晌才闷闷应了。

正待此时,忽而帘栊挑开,香菱入得内中。搭眼往床榻上一瞥,便笑道:“我本不想来,奈何姨娘催了几次。四爷莫忘了,今儿可是好些事儿呢。”

晴雯顿时羞得躲在一旁,又恼道:“我不过是与四爷说说话儿,又不曾做什么。

香菱调笑道:“这却奇了,我还不曾说什么,伱怎地还恼了?”

自打寻了甄大娘回来,香菱日渐明媚,性子再不似往日那般呆闷。如今诗书读得,瑶琴抚得,因是瞧着愈发脱俗。

李惟俭舒展身形坐起身来,道:“起来了起来了,哎,真真儿是一刻也不得闲。”

当下晴雯、香菱伺候着其穿了短衣,李惟俭自去侧园与琇莹对打了一番。许是年岁渐长之故,如今李惟俭气力大增,所谓一力降十会,任凭琇莹闪展腾挪,身形似燕,也只有招架闪避之功,再无伤李惟俭之能。

对打小半个时辰,琇莹便气馁道:“我如今是打不过四爷了,不如来日让我哥哥来陪四爷操练吧。”

李惟俭哈哈一笑,随手将木刀丢给仆役,说道:“不过是舒活筋骨,海平说不得此时正老婆孩子热炕头,叫他每日起来,说不得心里怎么骂娘呢。罢了罢了,还是习惯你陪着。”

琇莹顿时熨帖欣喜,凑过来掏出帕子为李惟俭擦汗。

待二人回返正院儿,李惟俭洗漱过,红玉便将早饭送将上来。如今主母不曾入门,李家规矩不大,若无外人,便是李惟俭与姬妾一并围坐了用早饭。

方才吃了半碗南瓜粥,那傅秋芳就道:“先前还在愁不知怎么扩增府邸,老爷封了二等伯,如今这府邸怎么也配不上,奈何扩无可扩,四下都是有头有脸的,不好强压着逼得人家卖了宅院。

如今正好,圣人将宁国府赐给老爷,我看老爷今儿若是得空,不若寻个人好生相看一番,也好定下来日如何修葺。”

李惟俭放下羹匙思忖道:“今儿测试洗毛机,下晌先去一趟恩师府邸,得空我往工部走一趟。是了,听闻荣国府那大观园本是山子野所筹划,我去工部扫听一番,也不知能不能寻见这位园林大家。”

傅秋芳顿时笑道:“山子野先生据闻汇聚南北园林之长,若寻了他筹划,最是妥帖不过。”

转而又道:“老爷好生与阁老问计,万不得已,实在不好开罪圣人。”

李惟俭笑着应下,待用过早饭,便乘车赶往武备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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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凤姐儿一夜好梦,梦中诰命加身,回返金陵自是惹得王家上下艳羡不已。身旁良人伴行,又得了圣人恩典,得了实缺。王熙凤便笑吟吟扯着良人拜见老父,转瞬之间不知为何,良人模样一时恍惚,骤然就成了俭兄弟模样。

王熙凤惊醒过来,却是再也安睡不下。暗骂了自己胡乱思忖,拾掇心绪,今儿一早凤姐儿便精神饱满地处置家务。

先行叫过园中几个管事儿婆子,正逐个问话,忽而有丫鬟来报:“二奶奶不好了,大太太领着人开了大观园角门,如今一干人都进了宁国府!”

“啊?”王熙凤大吃一惊,旋即叫过一个婆子问道:“外头的慎刑司番子可曾撤了?”

那婆子便道:“回二奶奶,昨儿下晌就撤了,不过那封条还贴在大门上。”

王熙凤转念便知大太太打的什么主意。先前慎刑司番子围了宁国府,许进不许出,待贾珍入罪,旨意虽不曾提及抄捡,可慎刑司番子又岂是省油的灯?连尤氏都只得贴身带了个小包袱,料想内中浮财必定被慎刑司搜刮一空。

那容易拿的自是没了,剩下的多是不易拿的。如今番子撤了,宁国府又落在俭兄弟手中,大太太自是想着捡个便宜。

王熙凤顿时蹙眉不已,心下鄙夷贾赦、邢夫人一对儿公婆,实在是贪鄙无状。有心将此事告知老太太,又念及如今承嗣在即,大事没定,不好开罪了这两公婆。再者,俭兄弟家资极丰,料想也看不上那余下的财货。

因是便道:“我可管不得大太太,你去与太太说一声儿吧。”那丫鬟应下,讪讪而去。王熙凤转而便道:“柳嫂子,这园子里的厨房便交给你打理了,只一样,往后可不许出了差池。”

柳嫂子顿时喜形于色,连连躬身笑道:“诶唷,多谢二奶奶。二奶奶放心,但凡出了差池,我都不好再留在厨房。”

王熙凤便道:“话别说的太满,果然出了事儿,我可是唯你是问。”

柳嫂子不迭赔笑应承:“不敢不敢。”

议过杂事,将一应婆子散去,王熙凤撑起身形跳脚落座在轮椅上。平儿便凑过来笑道:“我看这家中要是没了二奶奶管束,只怕早晚乱作一团。”

王熙凤乜斜一眼,笑道:“得了便宜就来说好话儿,昨儿你与二爷如何啊?”

平儿嗔道:“哪儿就我与二爷了?正赶上天葵来了,二爷可是发了好大的脾气,半夜卷了枕头去了外书房。”

王熙凤顿时大笑不已。

如今掌家的还是王夫人,早间处置过杂事,总要去知会一声儿,因是平儿便推着王熙凤往王夫人院儿行去。

却说这会子宝玉正在荣庆堂里,听着黛玉、宝钗商议着入住何处。宝玉听得心痒痒,又念及住不进去,便心下郁郁。忽而瞥见黛玉,张口便问:“你要住哪儿?”

黛玉不愿接茬,可贾母还在瞧着,便道:“还没想好。”

实则昨儿与李惟俭一道儿游逛园子,黛玉便相中了潇湘馆,此处几竿竹子隐着一道曲栏,比别处更觉幽静。

宝玉来了兴致,正说:“依我看——”

忽而便见王夫人身边儿的丫鬟来叫:“老太太,老爷叫宝玉。”

宝玉听了,好似打了个焦雷,登时扫去兴头,脸上转了颜色,便拉着贾母扭得好似扭股儿糖一般,打死也不敢去。

贾母只得安慰他道:“好宝贝,你只管去,有我呢,他不敢委曲了你。他吩咐你几句,不过不叫你在里头淘气。他说什么,你只好生答应着就是了。”一面安慰,一面唤了两个老嬷嬷来,吩咐道:“好生带了宝玉去,别叫他老子唬着他。”

两个嬷嬷应下,正要领着宝玉而去,大丫鬟鸳鸯便凑过来与贾母说道:“老太太——”

鸳鸯低声耳语几句,贾母顿时又气又恼,禁不住骂道:“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眼里见不得半点儿便宜。东府还剩下什么值得她去搬?没得让外人笑话!你快去将她叫回来,就说我说的,老婆子实在丢不起这人!”

旁人发话怕是拦不住,鸳鸯便紧忙自去了。宝玉原本一步挪不了三寸,磨磨蹭蹭往王夫人院儿行去,眼见鸳鸯快步追上来,当即问道:“鸳鸯姐姐这是去哪儿?”

鸳鸯便道:“宝二爷还问我呢?再不快些小心老爷又恼了!”

宝玉顿时讪讪,这才迈步朝王夫人院儿行去。却说昨儿贾政含恨出手,没打到宝玉,反倒伤了老妻,脸面挂不住,昨儿夜里又被赵姨娘哄得胡天胡地了一回,今儿一早儿便托词身子不爽利告了假。

念及王夫人之伤,用过早饭便到王夫人院儿中看望。提及金台书院之事,王夫人还想缓上几日,贾政却来了执拗劲儿,立时打发人去寻宝玉,打算下晌便领着人去外城金台书院瞧瞧。

刻下贾政在王夫人房中商议事情,金钏儿、彩云、彩霞、绣鸾、绣凤等众丫鬟都在廊檐下站着呢。

一见宝玉走来,都抿着嘴笑。金钏一把拉住宝玉,悄悄的笑道:“我这嘴上是才擦的香浸胭脂,你这会子可吃不吃了?”

彩云一把推开金钏,笑道:“人家正心里正不自在,你还奚落他。趁这会子喜欢,快进去罢。”

宝玉只得挨进门去。原来贾政和王夫人都在里间呢,赵姨娘打起帘子,宝玉躬身挨入。只见贾政和王夫人对面坐在炕上说话,地下一溜椅子,王熙凤、迎春、探春、惜春、贾环几个人都坐在那里。一见他进来,惟有探春、惜春和贾环站了起来。

贾政一举目,见宝玉虽畏畏缩缩却神采飘逸;看看贾环,人物委琐,举止荒疏。两个儿子前者好歹还算金玉其外,后者内外皆一塌糊涂。

贾政不由得想起贾珠来,心下叹息、惋惜自是不提。好半晌,贾政方才压住火气道:“你日日外头嬉游,渐次疏懒。我舍了脸面求肯,总会送你去那金台书院,你可好生用心习学,再若不守分安常,你可仔细!”

宝玉连连答应了几个“是”。王夫人便拉他在身旁坐下。他姊弟几人依旧坐下。

宝玉春日里偶感风寒,如今还在吃着丸药,王夫人问及此事,宝玉回了自有袭人想着,贾政听得‘袭人’之名便是不喜,因是很是计较了一番。

王夫人生怕再惹恼了贾政,推说是老太太起的,可贾政哪里会信?只道:“老太太如何知道这样的话,一定是宝玉。”

宝玉见瞒不过,只得起身回道:“因素日读书,曾记古人有一句诗云:‘花气袭人知昼暖’。因这个丫头姓花,便随口起了这个名字。”

贾政哪里肯信?去岁贾珍生辰时,因秦可卿早亡,酒醉之下贾珍很是念叨了些歪诗。其中便有一句‘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袭人是酒香’。贾政过后儿方知,这一句本是挂在秦可卿房中的词。

由是心下极为厌嫌贾珍所作所为,又料定宝玉取‘袭人’这般丫鬟名儿定是得了浓词艳赋之故,因是恼极,不顾王夫人遮掩,骂道:“作孽的畜生,还不出去!”

宝玉紧忙与两个嬷嬷跑了出来,暗忖逃过一劫,朝着金钏吐了吐舌头,这才一溜烟儿的去了。

刚至穿堂门前,只见袭人倚门立在那里,见宝玉平安回来了方才堆笑与其言语几句,其后齐至荣庆堂。

宝玉进得荣庆堂与贾母回了话,转眼却不见黛玉踪影,只宝姐姐在身前,因是便问:“你住哪一处好?”

“蘅芜苑。”

宝玉只略略颔首,心不在焉,正要问黛玉住何处,又有丫鬟来报:“老爷翻了黄历,说二月二十二日子好,姐儿们好搬进去。这几日内遣人进去分派收拾。”

至此,薛宝钗住了蘅芜苑,林黛玉住了潇湘馆,贾迎春住了缀锦楼,探春住了秋爽斋,惜春住了蓼风轩,李纨住了稻香村,独留了一处怡红院空置。

宝玉心下戚戚然,想着自己若住进怡红院,也不知往后有多痛快。

随口便说道:“可惜了怡红院。”

贾母却笑道:“有何可惜的?湘云她二叔外放了按察使,她二婶子放心不下,有心也一道儿去上任。说不得过些时日湘云就会送进园子里,我看正好住在怡红院。”

宝玉顿时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愁,喜的是湘云也来家中,愁的是谁人都能进去,偏生他住不进去。

转眼临近午时,用过午饭,贾政打发人又来催宝玉,宝玉只得带了小厮,随着贾政往那外城金台书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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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日李惟俭不及申时就回了自家,傅秋芳等尽皆讶然。

将其迎进正房里,傅秋芳便道:“老爷不是说今儿要去阁老家中吗?” “去过了,”李惟俭玩味道:“恩师只说无碍。”

听得此言,傅秋芳方才放下心来,说道:“阁老总比咱们有见识,阁老既说了无碍,那定是无碍的。料想是圣人不愿再给老爷升爵,这才赐下了宅邸?”

“大略是吧。”

实则严希尧浑不在意此事。用严希尧的话讲:“复生又不是幸进之徒,何惧之有?”

是了,如今李惟俭在朝堂上的人设可是能臣、活财神!莫说只是拍马屁拍马蹄子上了,便是真有不法之举,圣人离不得其能为,这板子也只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再者果然如李惟俭所料,他这般年岁,今上当政时又怎会大用?

恩师严希尧忙着给新党下绊子,略略说了几句便将李惟俭打发了出来。

李惟俭接过晴雯送来的茶盏,捧在手心道:“其后又去了一趟工部,才知山子野业已去了苏州。庄侍郎倒是给介绍了一位,过几日便去筹划一番。”

傅秋芳问明其人身份,得知不过是一介举人,便思忖道:“老爷不得闲,不如让吴管家与红玉一道儿陪着去瞧瞧?”

李惟俭颔首应下,正要说些旁的,茜雪便进来禀报道:“老爷,贾芸求见。”

李惟俭纳罕道:“贾芸回来了?”

当下命茜雪将其引到外书房,自己起身也移步过去。到了外书房,果然便见来者是贾芸。

瞥见李惟俭,贾芸顿时笑着躬身一揖:“侄儿见过俭四叔。”

李惟俭落座,命人奉茶,这才问道:“何时回来的?”

贾芸便道:“昨儿下晌进的京师,在家歇息一晚,料想俭四叔得下晌才回,侄儿方才这会子来看看。”

“升官儿了?”

贾芸拱手笑道:“托俭四叔福,如今升了从七品经历,此番述职若无意外,大抵会领正七品知事之职,去广西办理糖务。”

贾芸年岁比李惟俭还大一些,如今正好二十。他原本就沉稳周详,这二年又在广州历练了出来,内敛沉稳,看着极为稳妥。

李惟俭问及蔗糖务事宜,贾芸便一一说将起来。工业化制糖,自然不是手工业可比,如今广州蔗糖务尽数用了机器,贾芸还待人改造了榨糖等机器,也就是受限于甘蔗种植面积,不过迟早蔗糖务所得银钱会直追桑麻织造。

李惟俭听得连连颔首,思忖道:“你如今也历练出来了,去广西如何办蔗糖务也无需我叮嘱。此番难得回京师,你年岁也够了,须得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

贾芸顿时羞赧起来,不好意思道:“俭四叔不知,侄儿在广州已与人定了亲事。”

“哦?”

贾芸仪表堂堂,又为李惟俭所信重,自是有广州士绅上赶着将女儿推过来。一来二去,便相中一张姓女子,其父不过是举人,两厢门第相当,此番贾芸回京,禀明其母得了允许,打算南下再经广州,办了婚事再往广西而去。

李惟俭笑道:“如此,回头儿我备下一份贺礼。”

贾芸推拒一番,旋即自怀中掏出书信一封,说道:“俭四叔,侄儿此番途径金陵,造访了叔爷。此是叔爷亲笔所书。”

李惟俭接过,嗔道:“你乘海船哪儿会经过金陵?”

那贾芸只道:“俭四叔提携之恩侄儿不敢或忘,此番不过往四叔家中送了些土仪罢了。”

当下二人又说了一会子话,李惟俭要留饭,贾芸却婉拒,只道定好了与母亲一道儿用饭,随即告辞而去。

送走了贾芸,李惟俭这才展开书信来,那书信果然是大伯亲笔所书。信中关切寥寥,余下多是说教,末尾方才提及,大伯母与寡婶并李纹、李绮两个堂妹不日启程,预计四月中到得京师。

李惟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施施然回返正房里,待晴雯问及,这才纳罕道:“古怪,我那寡婶与两个堂妹来京师,料想是为了堂妹婚事……只是大伯母怎么也来了?”

正纳罕间,茜雪面色古怪来报:“老爷,吴海宁今儿去看那府邸,听闻大太太领着人自园子角门进了府邸,将内中物件儿一并搬了回去。”

李惟俭瞠目结舌,暗忖这位大太太还真真儿是没下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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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

贾母午睡才醒,鸳鸯便面色古怪寻来。

“何事?”

鸳鸯瘪嘴道:“回老太太,大太太自东府得了个青铜兽头熏笼,打发人抬了过来。”

贾母顿时气急:“快抬回去,莫搬到我眼前气我!”贪鄙、算计的老太太见得多了,这般没下限的还是头一回见识。

慎刑司抄捡一番,东府里的好东西只怕早就被席卷一空,余下些破铜烂铁,偏生邢夫人还当个宝贝。也不知是怎么想瞎了心,竟搬来个破烂熏笼来堵贾母的嘴。也就是贾母年岁大了,心宽了许多,换做早年非得怄死不可。

鸳鸯得了话儿,紧忙朝着暖阁外屏风处候着的两个粗使婆子摆手,那俩婆子便有吭哧吭哧将熏笼抬了出去。

赶巧宝玉这时回返,与两个婆子错身而过,瞥了一眼那兽头熏笼,只觉分外眼熟,进来见贾母由鸳鸯扶着自暖阁出来,宝玉便问道:“老祖宗,那熏笼瞧着眼熟,从何处得来的?”

贾母又怄了一回,连连摆手:“莫提了莫提了。”落座软榻,转而问道:“那山长如何说?”

宝玉郁郁,说道:“说好了,后儿便去读书。”

实则下晌贾政领着宝玉去见那山长,山长汤峎嵩看在荣国府颜面上,随口出了经义考校,《大学》、《中庸》和《论语》还好,《孟子》与五经半点也不知。汤峎嵩问过年岁,随口道:“虽开蒙学迟了些,也算可造之材,后日便来书院读书吧。”

贾政心下懊恼又不好发作,唯唯应下,转头儿自是没给宝玉好脸色。

贾母见此,只叹息一声,并不多说。宝玉眼见一众姊妹都不在,略略陪贾母说了会子话儿,便转而去寻众人耍顽。

过得须臾,有婆子来报,说大老爷、老爷并贾代儒、贾效等一并到来,寻贾母来商议承嗣与宗祠之事。

此为正事,贾母连忙命人搬来椅子。过得半晌,一应人等入内,连邢夫人与王夫人都来了。

众人落座,丫鬟们奉上茶水,贾代儒就道:“承嗣既落在恩侯一房上,这族田、庄子都须得赶紧接手,该换人的换人,该盘账的盘账。”

众人纷纷颔首,独王夫人方才还在盘算着怎么驳斥大房承嗣,忽听此语,禁不住讶然道:“大房承嗣?这是为何?”

眼见众人纷纷看将过来,王夫人便道:“我一妇人也说不好,只是大老爷身子骨欠佳,只怕——”

便听得贾母纳罕道:“谁说是大老爷承嗣了?”

“啊?”王夫人愈发讶然,随口道:“不是大老爷,难不成还是琏哥儿不成?”

话音落下,便见邢夫人嘴角上翘,强忍着笑意;贾政蹙眉不已,显是恼了;贾母木着一张脸,不知如何分说。

下头贾代儒、贾效等更是愕然不已。再看贾琏、王熙凤,这二人纷纷鼻观口、口观心,却是一言不发。

就听贾母道:“太太不知宗法,此事还是莫要说话了吧。”

王夫人悚然,顿时恼恨看向邢夫人。情知是中了邢夫人的奸计,却一时间不得辩驳。

此时就听贾政冷哼道:“内宅蠢妇知道个什么?好好的哥儿让你教成什么了?还不赶快下去!”

王夫人顿时脸面臊红,起身一阵摇晃,几个丫鬟搀扶了方才匆匆而去。

贾政方才因宝玉之事恼火,正憋闷着,结果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当下自是臊得不敢抬头,只四下拱手道:“拙荆不知宗法,一时失言,各位见笑了。”

贾代儒、贾效不敢开罪贾政,只是纷纷颔首。大老爷贾赦便阴恻恻笑道:“二弟,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贾政不知如何接茬,贾母便道:“许是棒疮之故,这几日让太太在家中好生歇息吧。凤哥儿,你先将家务事代管起来。”

王熙凤垂首应下,心下翻江倒海!老太太一句话,就夺了太太管家之权!

亏得昨儿得了俭兄弟提醒,不然今儿岂非与王夫人一道儿成了笑柄?心有余悸之余,不知怎地,那日情形连同今早怪梦一并浮上心头,倒是让凤姐儿心下好生古怪,一时出神,待回过神来已然漏听了不少。

没了王夫人,这承嗣之责自然落在贾琏身上。琏二爷无可无不可,虽说那族田、庄子都是好处,却要费心打理,心下算是喜忧参半。

眼见此事已定,王熙凤暗自长长舒了口气。成了!贾琏既为族长,家中定不会只让其挂了同知的虚衔,说不得来日运作一番还能补个实缺儿,到那时不拘宜人、安人,总归是有一份诰命在手了!

其后说起宗祠一事,如今宁国府落在李惟俭手中,总要先行将祖先牌位请出来,再不好将祖宗放在别人家中。

贾赦便道:“明儿请了俭哥儿,先将牌位请到家庙安置,待过些时日宗祠重建了,再行安放之事。”

众人纷纷颔首,此事就此定下,贾代儒与贾效旋即告辞而去。待外人离去,只剩下荣国府众人,贾母便道:“也不知重建宗祠要抛费多少银钱啊?”

大老爷正指望工程再赚些油水,因是便思忖道:“若建成一般无二的,总要五七万两银子吧。”

贾母自知大观园掏光了家底儿,便转头看向王熙凤:“凤哥儿,公中银钱可还凑手?”

哪里凑手?只怕今年就要吃亏空。王熙凤却推脱道:“老太太,这事儿须得问过太太才知。”

贾母便颔首:“那你便去寻太太问过了,早些将祖宗安置了,也好让列祖列宗安下心来。”

凤姐应下,众人随即散去。

出得贾母院儿,平儿推着王熙凤一路朝王夫人院儿寻去。到得内中,便见王夫人正在抹泪。

几个丫鬟并宝钗、宝玉正劝慰着,瞥见凤姐儿来了,王夫人顿时恼道:“承嗣一事,你是不是早知了?为何不与我说?”

王熙凤赶忙装作惶恐道:“太太,这承嗣一事都是爷们儿经手,我哪里就知晓了?还是昨儿夜里二爷与我说了,我才知这内中还有兄终弟及、父死子继的门道儿。我以为太太早就知了,生怕太太笑我没读过书,早间忙忙活活的也就没说。”

王熙凤如此说了,王夫人还能如何?只捶胸道:“我是中了那大太太的奸计了!”

“啊?”王熙凤赶忙过问,王夫人这才垂泪将昨儿邢夫人陷害她一事说了出来。

大太太好歹是婆婆,王熙凤不好置喙,只能变着法儿的宽慰王夫人。心下却对那大太太、大老爷两公婆鄙夷不已。她都瞧见王夫人不明就里了,两公婆何苦这般画蛇添足?

荣国府中明争暗斗,讲究个斗而不破。如大太太这般舍了脸面亲自构陷,真真儿是不要脸了!

念及此处,心下不由得又感念了李惟俭一番。

凤姐却是不知,刻下王夫人早听闻起养伤期间家事一并交给凤姐处置,加之此番贾琏承嗣,这大房隐隐已有与二房分庭抗礼之势。凤姐又是个精明的,倘若来日戳破王夫人心思,那二房谋算岂非落了空?

因是王夫人暗暗盘算,大老爷中风一回,说不得来日还有第二回,不足为惧;贾琏公子哥儿习性,又在女色上荤素不忌,说不得来日也是个大老爷;反倒是这侄女王熙凤不好应对……不若趁着凤姐还听她的话,来一个先下手为强!

要上班了,倒时差,今天就八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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