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滴翠亭

第257章 滴翠亭

湘云还在发怔,翠缕与婆子已悄然过来,翠缕便道:“大姑娘,回房歇息一会子吧。”

“哦。”懵懂应下,又被丫鬟、婆子扶着出了厅堂,迎面便见丫鬟们端着流水般的菜肴款款而来。

扭身回首观量,又见桌案齐备,想是要招待男方宾客。忽而瞥见一道烧鹿尾自面前端过,湘云不禁鼻头耸动,腹内嗡鸣。

婆子倒没说什么,翠缕赶忙道:“大姑娘且忍一忍,回头儿自有大姑娘一份儿送来。”

保龄侯府比不得荣国府,甚至都比不过忠靖侯府。三叔本有意接了湘云过去照料,奈何二叔碍于脸面一直没同意,是以便只能留在保龄侯府。

婶子保龄侯夫人治家极严整,又素来勤俭,因是湘云在侯府中虽吃穿用度从未短缺过,却也算不上锦衣玉食。便说那烧鹿尾,湘云只在年节时方能吃到。不似在荣国府中,隔三差五便能吃上一回。

再加上她性子洒脱、豪爽,行事不拘小节,落在刻板的婶子眼中就成了不守规矩,这素日里挂落自然没少吃。

所以湘云觉得在二叔家中过得并不快乐,一心只想着再回荣国府去。奈何自打来了个林妹妹,姑祖母就只宠着宝玉、黛玉,原本住在姑祖母房中的湘云便只能回返二叔家中。

许是因此,湘云心下才有些嫉恨黛玉吧?

恍惚中到得闺房里,腹内又是一阵嗡鸣,翠缕忙道:“大姑娘再多等等,一会子就送来了。”

湘云手撑着香腮瞥着外间房檐下的燕子窝,忽而疑惑道:“翠缕,你说俭四哥家中比荣国府如何?”

翠缕不知湘云为何而问,只道:“若说底蕴,伯府自是比不得荣国府。不过俭四爷可是财神转世,单是钱财,莫说荣国府,只怕亲王府也比不上呢。”

湘云顿时展颜,笑道:“也不知到时会给我几两银子的月例,若是有二十……不,十两,那我就每月吃两回鹿肉!”说话间舔了舔红唇,歪头笑道:“烤着吃,蒸着吃,翻着花样吃!”

翠缕扶额道:“姑娘啊,你来日可是当家主母,想吃什么又哪里用得着月例银子?吩咐一声,府里的厨子自会做了送上来。”

“哈?”湘云顿时双手捧腮爽利笑将起来:“好好好,若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俭四哥就算时常打我,我也忍了。”

翠缕比湘云年岁略长,闻言蹙眉纳罕不已:“俭四爷打姑娘?这话从何说起啊?”

湘云便勾了勾手指,翠缕狐疑着凑过来,湘云压低声音道:“我夜里路过纕大哥房,听得真真儿的,巧香一个劲儿的求饶,纕大哥素日里温文尔雅的,不料那时连连逼问——”她清了清嗓子,学着史纕的声调瞪眼喝问:“小蹄子可服了!”

面容一展,史湘云认真道:“我过后问了巧香,她支支吾吾的不肯言语,定是挨了打了!”

翠缕哭笑不得,嗫嚅道:“姑娘啊,许……许是姑娘想差了。”翠缕素日里与丫鬟混在一处,早知了人事儿,又见湘云一脸懵懂地看过来,有心解释,又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憋闷半晌,只道:“诶呀,总之是姑娘想差了!这……来日姑娘自然就知道了。”

湘云乜斜哼了一声,道:“又哄我,我才不信呢。”

翠缕憋闷着实在不知如何言说,大姑娘父母早亡,婶子又是个古板的,料想也不会教这些东西……总不能她去寻了那没脸子的图册子来给姑娘长见识吧?

此时就听湘云歪头道:“二婶说过几日要与二叔一道儿去江南……”说话只说了半截,又嘿然憨笑起来。

翠缕自是知晓湘云笑什么,盖因侯爷早就允了湘云,只待下江南前将湘云送去荣国府中。

眼见又丫鬟提着食盒而来,翠缕赶忙推了下湘云,道:“姑娘,那烧鹿尾来了!”

湘云搓手而待,随即大快朵颐。刻下厅堂里,又是另一番情形。

席间觥筹交错,严阁老位高权重,因是这一桌便只有保龄侯、忠靖侯以及本家子弟陪同。推杯换盏之际,严希尧提及大聘事宜,史鼐不好言说,史鼎便笑道:“阁老明鉴,谁不知复生可是当世活财神?我看这大聘,说得过去就是了,总不能来日掏空我与二兄家底吧?”

此时规矩,大聘才是聘礼,男方往女方家中送多少,来日亲迎时加倍奉送陪嫁。

保龄侯此前闲赋,忠靖侯又居清贵之职,因是家底单薄,若李惟俭砸个十万两银子来,只怕两兄弟还真接不住。

便见严希尧颔首笑道:“侯爷言之有理,可也不能让外人小觑了。依老夫看,这大聘有个一、二万就是了。”

保龄侯顿时暗自松了口气,赶忙举杯敬了严希尧一杯:“阁老如此说,我们兄弟别无二话。”

一盏酒吃过,又商议起了大聘之期。那保龄侯就道:“阁老,不是本候推诿,一则大姑娘年岁还小,二则本候不日便要南下赴任,这大聘之期不妨往后延延,待过个三二年再说?”

“也好。”

此时规矩,大聘之时方才会写下婚书。换做寻常人家或许还会心下觉着不妥,可不拘是李家还是史家,都是要脸面的。小聘之事今日过后定会传得人尽皆知,两家又怎会食言而肥?

当下欢宴一场,至申时方才散去。

严希尧、严奉桢并梁氏又往竟陵伯府而来,李惟俭大开中门而迎,待众人到得中路正房里,严希尧略略品过香茗,忽而蹙眉道:“史家姑娘性子娇憨、率真,不是个多事的。”

梁氏自是没口子的附和。

李惟俭忽见恩师严希尧瞥将过来,心下一凛,转动心思便知晓了老师的意思。娇憨、率真,反过来说不就是太过天真吗?这人要是太过天真,只怕会被有心人谋算啊。

因是李惟俭便扭头与梁氏道:“大伯母,湘云身边只翠缕一个得用的,来日到得荣国府未免被人小觑了,是不是回头寻几个可用的丫鬟送过去?”

梁氏尚且不曾思量明白李惟俭的心思,蹙眉道:“送丫鬟过去……是不是不大好?”

此时就听严希尧笑道:“无妨,老夫得空寻忠靖侯提点一番,料想忠靖侯必有打算。”

李惟俭紧忙谢过恩师,那梁氏眼见师徒二人目光闪烁,方才回过些味来。待送走严希尧父子,梁氏不由得感叹道:“俭哥儿也是好运道,竟遇到了这般恩师,处处为你打算。”

李惟俭笑着道:“不得大伯母养育,焉有今日?”

梁氏顿时掩口而笑,宠溺地拍打了下李惟俭:“心里想着就是了,再说我才照料伱几年?还不是你自个儿有本事?”

二人说笑间往内中行去,忽而听闻背后有人出声,停步回首便见是李纨快步而来。

到得近前匆匆见礼,李纨急切道:“我方才回来,就听闻俭哥儿定亲了?”

不待李惟俭言说,梁氏便道:“今日小聘。”

李纨讶然道:“谁家的姑娘?”

“保龄侯的侄女。”

李纨反应了须臾,才愈发惊讶道:“湘云?此事怎地连我也瞒了?”

梁氏哼声道:“说了又如何?转头你又挂了脸,到时谁瞧不出不妥来?”

李纨哭笑不得,忙又问李惟俭:“那林姑娘——”

“并嫡。”

梁氏简短两字,李纨又反应了须臾,这才恍然道:“原是如此。”顿了顿又道:“我方才过来前瞧了,老太太有些不高兴,大太太愁眉不展,太太倒是没瞧出什么来……”

梁氏蹙眉便道:“错非因着你,俭哥儿何苦与之虚与委蛇?如今你兄弟这般能为,何必瞧贾家人脸色?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为娘总要说你几句:倘若你自己个儿不硬气些,处处指望着你兄弟做主,你兄弟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要被人拿捏了!”

梁氏顿了顿,教训道:“若你那婆婆果然刁难,大不了破门而出,领着兰哥儿来投奔你兄弟,到时看贾家还有何脸面!”

李纨肃然,虽说依旧硬气不起来,可好歹还是颔首应承下来:“母亲,我知道了。”

梁氏恨铁不成钢地白了李纨一眼,往内中行了几步,说道:“俭哥儿婚事定下,我此行也算圆满。贾家那头你莫管,待过几日我登门去说就是了。”

李纨唯唯应下,不敢再多言。心下不禁暗忖,若自己性子如母亲一般,料想也不会拖累了俭哥儿吧?

当下梁氏去得后院教女,李惟俭回返房中,就见姬妾几人正低声说着湘云性情。

没心机的,如晴雯、香菱、琇莹,叽叽喳喳满是好奇;有心机的,如傅秋芳与红玉,却是各有思量。

李惟俭落座便笑问:“说什么呢?”

内中没外人,丫鬟早被打发了出去,晴雯便笑道:“四爷,正说着往后谁跟着大姑娘,谁跟着林姑娘呢。”

李惟俭便道:“随心就好,我又不拘着你们,得意谁就去哪院儿,左右都在府中行走。”

晴雯就道:“史大姑娘虽好,我依旧得意林姑娘。”

香菱也笑着说:“我自是要随着师父。”

琇莹却道:“听闻史家姑娘性子颇为爽利,我倒是想跟着大姑娘。”

众人叽叽喳喳说起来,李惟俭悄然叫过傅秋芳,拉在一旁道:“你在府中可有妥帖的丫鬟?”

傅秋芳颔首,满目好奇。

李惟俭便道:“湘云涉世未深,来日又要去荣国府,只怕会吃亏……你好生将那丫鬟收拢了,再将身契悄悄送去忠靖侯府,别的不用多说。”

傅秋芳应下,便道:“倒是有个叫映雪的,方才十三,心思缜密,人也忠义。”

李惟俭摆摆手,哪里理会这等小事?只道:“许以重利就是了。”

傅秋芳思量着笑道:“那妾身就看着安置了。正巧映雪随兄嫂长大,如今兄嫂二人也没着落,不如收在家中给个差事。”

见李惟俭颔首,傅秋芳紧忙起身去办。

待晚饭后,晴雯、香菱等各自归置,傅秋芳便悄然领着映雪到了正房里。那映雪果然豆蔻年华,薄有几分姿色。

见了李惟俭,赶忙屈身道福,随即束手而立。

傅秋芳道:“老爷,映雪新来不过两月,一直看顾着后院,料想荣国府没几人见过。”顿了顿,又看向映雪:“知道如何说?”

映雪忙道:“回姨娘,奴婢是雇请而来,期满自去,随后才投入忠靖侯府。”

李惟俭顿时欣慰不已,有傅秋芳这般贤内助在,总是省了不少心思。因是颔首道:“好,用心办事,往后少不了你的好儿!”

当即又赏了几枚银锭,惹得那映雪千恩万谢而去。

……………………………………………………

一夜无话,其后几日李惟俭每日坐衙,午后放回。大伯母梁氏倒是走亲访友的,乐此不疲。

寡婶刘氏深居简出,两个女儿李纹、李绮每日家或读书,或游园,不几日便与傅秋芳、红玉熟稔起来,于是伯府中时而便有欢声笑语传来。

李家如此,那荣国府中又是另一番情形。

贾母眼见李惟俭数日不曾登门,心下便知人家此时并不想与荣国府撕破脸,料想待众人心下怨气消弭些许方才会登门。且今时今日,李惟俭再不比从前,又岂是荣国府能轻易开罪的?

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既然与二姑娘的婚事不成,那便就此作罢。

二房里,老爷贾政万事不管,太太王夫人很是雀跃了几日。转头听闻邢夫人下了封口令,不许将此事告知大老爷贾赦,王夫人便转动心思,琢磨着须得想个法子再激一激那大老爷。若果然再中风,只怕神仙也难救!

邢夫人心下自有思量,一面瞒着贾赦,一面盼着李惟俭登门,如此方才好当面锣对面鼓的讲清楚,钓不得金龟婿,总得将那欠账减免了才是。

东北上小院儿里,薛蟠每日不着急,也不知厮混着什么。薛姨妈担忧了几日,眼见宝钗果然面上无恙,便料定宝钗将心思尽数放在的宝玉身上,因是只午夜梦回长吁短叹了一番,却不敢在宝钗面前提及。

按说李惟俭小聘之事传出,最该伤心的理应是二姑娘迎春,可偏生这会子二姑娘心绪平稳。实则迎春心下早已绝望,只揪着李惟俭的允诺当做救命稻草。她棉花也似的性子,如今却犯起了倔,除非李惟俭当面与其一别两宽,否则谁也劝不回来。

余下众姑娘,探春面上不显,心下自是伤心不已;惜春年岁还小,只当做是喜事。

黛玉早知并嫡之事,心下倒不如何在意,只暗自思忖着定下的到底是哪家姑娘。

过得两日,忽有风声传来,当日那小聘竟送去了保龄侯府!

竟然是湘云!

黛玉很是愕然了半晌,那湘云总是与她别扭着,黛玉早慧,自是知晓缘由,因而并不与其计较。于她心中,不过是惜春那般小妹妹一般。 如今倒好,二人分作娥皇女英,往后同住一府,怕是要打一辈子交道呢。黛玉便有些烦恼,思忖着莫非往后一辈子都要跟湘云别扭着?她又是有些孤高的性儿,不肯与湘云说明道理。

于是心下感叹,只怕这事要落在俭四哥头上了。奈何俭四哥一直不来,黛玉便有些胡乱思忖,莫非俭四哥更在意湘云不成?

由是黛玉一连几日都神情恹恹,除去晨昏定省去到贾母跟前,余下光景都在潇湘馆中。时而宝钗、探春来寻,也不过说过几句话就算。

这日黛玉胡乱思忖,至三更方才睡下,转天便是芒种日。

此日一过便是夏日,众花皆卸,花神退位,须要饯行。

一早起来,园中姑娘们或用花瓣、柳枝编成轿马的,或用绫锦、纱罗迭成干旄旌幢的,都用彩线系了。每一颗树每一枝花上,都系了这些物事。满园里绣带飘飖,花枝招展,更兼这些人打扮得桃羞杏让,燕妒莺惭,一时也道不尽。

此时一众姑娘齐聚,偏少了黛玉,又少了宝玉。

二姑娘迎春便道:“林妹妹怎么不见?好个懒丫头!这会子还睡觉不成?”

探春道:“非止林姐姐,连宝二哥都没来呢。”顿了顿,随即道:“我去叫了宝二哥来,少了他总觉少了热闹。”

宝钗迟了一步,心思转动,便笑道:“你们等着,我去闹了林妹妹来。”

不说宝钗往潇湘馆而去,却说探春一路出得大观园,转眼便进了王夫人院儿。此时王夫人不在房中,除去金钏、玉钏、彩云,便只有袭人在。

眼见几个丫鬟神色凝重,探春便问:“这是怎么了?”

几个丫鬟对视一眼,那玉钏就道:“太太丢了一只赤金喜鹊登梅簪子,四下翻找,却在彩霞枕头下寻了出来。彩霞只是不认,太太动了气,命婆子掌了嘴,又叫她父母来领人。”

探春蹙眉不已,张口语言,随即又止住。嫡母如何情形,她大抵知晓。那彩霞品性极佳,断不会偷盗主家财物。且哪有偷了往自己个儿枕头下藏了的?

虽不知彩霞谋害宝玉、王熙凤之事,探春却也料想,必是彩霞得罪了王夫人。嫡母如此作为,她不好指摘,因是跟着感叹了一番,便转而问道:“宝二哥哪儿去了?”

袭人恹恹道:“往绮霰斋去了。”

眼看宝玉身子骨大好,袭人昨儿便提了提重回书院之事,不想宝玉就恼了。今儿一直不曾搭理袭人,只领着媚人那小蹄子往绮霰斋厮混去了。

探春颔首,正要去绮霰斋找寻,袭人忙道:“三姑娘不忙,说不得二爷过会子就回来了。”

探春没多想,只道‘无妨’,便迈步往外行去。那袭人窃喜一番,料想三姑娘撞破了二人好事,回头宝玉也怪不到她头上。

不料探春方才到得院儿中,便被赵姨娘拦下。

探春见礼,叫了声姨娘。那赵姨娘本就心下着恼,听闻此等称谓,更是蹙眉不已。

因是便道:“探丫头,你来我房里,我有话问你。”

探春心下警觉,说道:“姨娘有话这里说就好,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赵姨娘剜了其一眼,道:“也好,我且问你,宝玉穿着的新鞋可是你做的?”

“是。”

赵姨娘顿时恼道:“正经兄弟,鞋搭拉袜搭拉的没人看见,且作这些东西!”

探春听说,登时沉下脸来道:“姨娘这话胡涂到什么田地!怎么我是该做鞋的人么?环哥儿难道没有分例的,没有人的?衣裳是衣裳,鞋袜是鞋袜,丫头、老婆一屋子,怎么抱怨这些话!给谁听呢?我不过是闲着没有事,做一双半双的,爱给哪个哥哥兄弟,随我的心。谁敢管我不成?”

“你——”赵姨娘顿时被探春怼得好半晌无言,继而撒泼道:“好啊!攀了高枝儿就不记得正经母亲、兄弟了!你再上赶着乖顺又怎样?总不是太太肠子里爬出来的!你要怨,就怨投错了胎!”

探春被激得顿时红了眼圈儿,正待出言,忽而就听二重门有人道:“谁投错了胎?”

赵姨娘悚然而惊,转头便见王夫人沉着脸而来。当下赵姨娘、探春一并见礼,口称‘太太’‘母亲’。

那王夫人方才发落了彩霞,正思量着如何治一治赵姨娘,不想就撞在了自己手里。因是便骂道:“不知所谓!心里就只你那些阴微鄙贱,好好的哥儿都让你教坏了!且去堂中跪了去!”

赵姨娘憋闷着应下,乖乖去到房中跪伏在地。王夫人眼见探春抹泪,叹息着故作慈爱摸了摸探春的头,说道:“莫要理会,她是个糊涂的。你且去园中耍顽吧。”

探春擦干眼泪应下,辞别王夫人往外行去,临到二重门前回首观量,便见赵姨娘跪伏在堂中,王夫人端着茶盏有一句没一句的数落着。

探春心下揪痛,强忍着不甘往绮霰斋而去。待到了绮霰斋,却只见媚人不见宝玉。问了才知,原是方才这般一耽搁,宝玉业已去园中寻黛玉去了。

探春出得绮霰斋,心下不禁暗叹,早知有这一遭,便留在园中不出来了。

另一边厢,宝玉与媚人偷欢一场,顿时忘却前几日苦闷,兴冲冲便往潇湘馆寻黛玉去了。到得潇湘馆前,忽而心头打怵,暗忖只怕又要撞见那卫菅毓。

硬着头皮上前,却只撞见了紫鹃。

宝玉便问黛玉,紫鹃道:“姑娘方才就出去了,宝二爷迟来一步。”

宝玉偷眼又见卫菅毓就在潇湘馆内,顿时窃喜不已,出得潇湘馆便要去寻黛玉。扫量几眼,不见黛玉身形,暗忖许是去了老太太处,因是宝玉又往外走。可巧路过凤姐院儿,方才走了几步,便被王熙凤叫住。

“你来正好。进来,进来,替我写几个字儿。”

宝玉只得跟了进来。到了房里,凤姐命人取过笔砚纸来,向宝玉道:“大红妆缎四十匹、蟒缎四十匹、上用纱各色一百匹、金项圈四个。”

宝玉纳罕道:“这算什么?又不是账,又不是礼物,怎么个写法?”

凤姐道:“你只管写上,横竖我自己明白就罢了。”

待宝玉写过了,凤姐方才放了他去。仔细瞧过一番,忽而想起差了一物,抬眼看去,却哪里还有宝玉身形。

王熙凤暗自蹙眉,却是这几日宫里透了话儿,大姑娘害喜了!

此事只贾母、王夫人与王熙凤知道,此时元春月信方才两月没来,胎儿尚且不稳,不好张扬开来。

这往宫中的贺礼,不过提前预备着,留待过了三月之期再送。丢下单子,王熙凤蹙眉,此番又是不少抛费,只怕今年荣国府就要吃亏空了。好在得了宁国一脉的庄田,夏秋两季倒是能填补一些亏空。

这般烦心事暂且不用她去思量,待处置了此事,王熙凤这才领着平儿往大观园而去。

再说宝钗这边,宝姐姐一路寻来,眼看到得翠烟桥,遥遥便见宝玉往潇湘馆而去。

本欲招呼住,宝钗张口又止住。

暗暗思忖一番,正要转身去寻别的姊妹,忽见面前一双玉色蝴蝶,大如团扇,一上一下的迎风翩跹,十分有趣。宝钗意欲扑了来玩耍,遂向袖中取出扇子来,向草地下来扑。

只见那一双蝴蝶忽起忽落,来来往往,穿花度柳,将欲过河。倒引得宝钗蹑手蹑脚的,一直跟到池中的滴翠亭,香汗淋漓,娇喘细细,也无心扑了。

刚欲回来,只听亭子里边嘁嘁喳喳有人说话。原来这亭子四面俱是游廊曲桥,盖造在池中,周围都是雕镂隔子糊着纸。

宝钗在亭外听见说话,便煞住脚,往里细听。

只听说道:“四爷这婚事一定,咱们姑娘只怕是难了。”

另一人说道:“有什么难的?尽心伺候了就是。”

“你是得了托底,自然不在意,我却要仔细打算了。若姑娘来日胡乱嫁了,总不能也随着去吧?”

“浑说,哪里就托底了?”

另一人冷笑:“当我是瞎的不成,你与四爷……我可是瞧得真真切切。再有,你箱笼里藏的是什么,当我没瞧见?诶唷——”

“好啊,黑了心的……你可与别人说了?”

另一人求饶道:“哪里敢说?莫扭了,我若说出去,管保出门让雷殛了!”

“呼——坏了,咱们光顾着说,隔着帘子说不得让外人听了去!”

宝钗在外面听见这话,心中吃惊,迎春房里的司棋最是刁钻泼辣,今儿听了她的短儿,一时人急造反,狗急跳墙,不但生事,而且自己还没趣。如今便赶着躲了,料也躲不及,少不得要使个‘金蝉脱壳’的法子。

犹未想完,只听“咯吱”一声,宝钗便故意放重了脚步,笑着叫道:“林妹妹,我看你往哪里藏!”

一面说,一面故意往前赶。那亭内的司棋、绣橘刚一推窗,只听宝钗如此说着往前赶,两个人都唬怔了。

宝钗反向她二人笑道:“你们把林姑娘藏在哪里了?”

绣橘道:“何曾见林姑娘了?”

宝钗道:“我才在河那边看着她在这里蹲着弄水儿的。我要悄悄的唬她一跳,还没有走到跟前,她倒看见我了,朝东一绕就不见了。别是藏在这里头了。”

一面说,一面故意进去寻了一寻,抽身就走,口内说道:“一定又是钻在那山子洞里去。遇见蛇,咬一口也罢了。”

一面说一面走,心中又好笑:这件事算遮过去了,不知她二人是怎么样。

正思忖着,忽见黛玉、李惟俭自蜂腰桥行来,宝姐姐顿时面上一僵。

李惟俭略略颔首,眼中满是玩味。黛玉俏生生伫立一旁,纳罕道:“这却奇了,宝姐姐何时瞧见我弄水儿了?莫不是瞧见鬼了不成?”

宝钗忽而面色红润,一时间讷讷不能言。

…………………………………………………………

却说一刻之前,黛玉自潇湘馆出来,遥遥瞥见众姊妹齐聚,心下恹恹,只觉并无意趣。因是便绕行而走,不觉便到了那日葬花之处。

眼见许多凤仙、石榴等各色落花,锦重重的落了一地,心下不禁有些凄凉。忽有诗句涌上心头,正要吟诵,偏在此时随意一瞥,便见墙后会芳园凝曦轩里,一朝思暮想的身形一边快步而来,一边遥遥挥手。

黛玉心下惊喜,面上却嗔恼,嘟囔道:“可算是舍得来了!”

这一打断,那诗句转眼便飘散无踪。略路等了须臾,便见李惟俭快步到得近前。

李惟俭原本面上噙着笑,眼里全是她,忽见此处葬花冢,顿时面上古怪起来。

黛玉心下莫名忐忑,忙问:“怎么了?”

李惟俭试探着道:“妹妹方才可曾吟了诗句?”

黛玉茫然道:“倒是有个念想,瞧见你又忘了。咦?俭四哥怎知的?”

李惟俭眨眨眼,忽地展颜笑将起来:“胡乱猜的。眼见落花满地,妹妹定然心绪不佳,那凄凉词句不说也罢,往后不若多吟些高兴的。”

黛玉自那双明亮的眸子里瞥见自己身形,转瞬那过往的胡思乱想便没了踪影,又被李惟俭戳破心思面上有些挂不住,因是嗔道:“浑说,哪里就凄凉了?”

“好好好,那想来是我耽搁了妹妹诗兴。”

黛玉眼珠转动,笑道:“怎会耽搁?诗词还不是说来就来?不信俭四哥听好了:

谁怜落花叩玉枕,窗剪寒碧探春。

风约绣帘咫尺梦,浓睡更深。

多少楼台烟雨,浮在人世凡尘。

细碎往事随云散,捧茶清心。”

诵罢,黛玉笑盈盈看向李惟俭。却见李惟俭同样噙笑,却只盯着她不放。须臾,黛玉顿时红了脸儿,垂下螓首不知如何言语。

本该断在宝钗被撞破处,但少了几百字,想想还是将下一段写出来吧。

第69章 京师水道无好人 李惟俭釜底抽薪第332章第291章 丫儿塔第180章 林如海病重第128章 默契第196章 真巧第246章 敕造竟陵伯府第356章 罐头第16章 房中小事第72章 加官进爵清吏制 机关算计枉思量第305章 闹鬼第329章 火上浇油第16章 房中小事第125章 有辱斯文第85章 小英雄第284章 泼醋第149章 劝说第75章 羞愤欲死第222章 封号竟陵第407章 福祸自招第177章 履职第90章 赵姨娘设宴第229章 风戏雪残 念君心暖第272章 各有心思第107章 和事佬第246章 敕造竟陵伯府第251章 送女?第170章 夜话第198章 西山水泥务第388章 宝玉婚事第72章 加官进爵清吏制 机关算计枉思量第311章 乐极生悲(八千字求月票)第110章 大老爷是好人啊!第4章 晴雯 红玉第28章 鸳鸯:四爷在老太太心里不一般第212章 老爷气闷 大老爷发飙第67章 多浑虫入府 宝玉讨香菱第354章 釜底抽薪第94章 我的银子啊!第264章 消暑之邀第393章 弥望金玉缘 避情乘游槎第106章 游园第390章 病重第366章 政和十六年第175章 东拉西扯第118章 上课第360章 无人扶我青云志第57章 身契第85章 小英雄第14章 见司空李生答卷 欲出气贾蓉寻凤姐第328章 楝儿第376章 救星第350章 强拆第230章 凭势借力第280章 有福之人第296章 荣府乱不乱 四爷说了算!第163章 箕裘颓堕皆从敬第242章 鸠占鹊巢第71章 四俏婢醉酒 陈宏谋进京第271章 金钗齐聚第138章 天贶节之约第115章 手段第406章 欲洁何曾洁(续)第376章 救星第279章 螃蟹宴?第166章 攀蟾折桂第36章 见圣人复生具呈条陈 赴酒宴贾母劝慰第284章 泼醋第25章 双悬日月照 黛玉生辰近第297章 假作真时第119章 忘了一人第84章 竟有此物!第370章 轻烟出岫第113章 攀附第248章 以诗为戏第395章 祸不单行第198章 西山水泥务第232章 与谁更迭第405章 欲洁何曾洁第365章 吞生金自逝第300章 雪天留客第229章 风戏雪残 念君心暖第140章 移园第115章 手段第372章 三姐儿葬母第36章 见圣人复生具呈条陈 赴酒宴贾母劝慰第38章 车员外密会贾赦 秦可卿闻丧而病第298章 你不仁 我不义第276章 姐姐猜呢?第147章 恶人先告状第357章 顺水推舟第269章 亲戚情分第7章 礼第136章 纳妾第260章 湘云进园第266章 偷腥第137章 不若寻我第147章 恶人先告状第25章 双悬日月照 黛玉生辰近第27章 秦司棋代弟求饶 街边得拖枪挂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