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两面三刀

第289章 两面三刀

门房里,这日贾蔷端坐门房里等着王夫人吩咐。王夫人想的分明,这抄捡赖家之事总要自家人盯着方好。

奈何大房贾赦瘫了,贾琏自承嗣之后每日贪花好色,极少再理庶务。便是此事贾琏出首领命,那王夫人也不想让大房沾染了好处。

因是思来想去,早几日便将贾蔷笼络了过来。

一则,贾蔷本是宁府正派玄孙,虽被贾珍打发了出去独住一院,可有宁府接济着,这日子过得也逍遥。宁府一倒,贾蔷的日子每况愈下,心中又怎能不恨赖家?

二则,贾蔷此人行事稳妥,如今又没了亲长看顾着,只消分润几分好处,必为自己个儿臂助。

王夫人早几日叫过贾蔷笼络一番,那贾蔷果然感恩戴德。这日一早便有小厮来寻,只说请蔷二爷到家中听差。

贾蔷这会子喝了两盏茶,心下略略忐忑,本道此番不过是王夫人重新管家后,交代下几桩采买事宜。可瞧着仪门外聚拢了几十号携枪带棒的仆役,贾蔷这会子也知事情只怕不妙了,暗忖莫非此番要寻哪个勋贵人家放对不成?

正思量间,忽有小厮来寻,说道:“蔷二爷,太太吩咐了,那赖家贪鄙无状、罪大恶极,太太请蔷二爷领着小的们去将赖家抄捡了!”

“嗯?”贾蔷略略蹙眉,随即霍然起身,狰狞道:“你再说一遍!”

那小厮又说了一回,贾蔷长长出了口气,心下憋闷怨气顿时化作豪气鼓荡胸间,暗忖‘合该赖家倒了’,随即长身而出,冲着几个领头儿的管事一挥手,喝道:“走!”

当下蔷二爷领着百十号仆役自角门涌出,路上人等瞧见了无不远远避开,有那好事者还悄然缀在其后仔细观量。

赖家距离荣国府不远,不多时贾蔷领着人便到了地方。

眼看高墙深院,贾蔷心下更恼。他这宁府的正派玄孙才住了一进小院儿,偏赖家这等家奴却住着三进大宅院,后头竟还有个园子,这叫人情何以堪?

有那门子战战兢兢上前过问,还不待其发话,便被贾蔷一脚踹翻在地,随即一挥手:“给爷打进去!”

一众豪奴纷纷呼喝应承,挥舞棍棒自那角门冲将进去,当面撞见人就打,只须臾光景,待那贾蔷迈步入了角门,抬眼便见哼哼唧唧躺了七八个赖家奴仆。

早有奴仆往内宅通报,更有几个婆子封死了仪门,任凭贾家豪奴如何来撞,死活就是不开。

也不用贾蔷吩咐,早有奴仆人踩人翻过墙头,吓得内中丫鬟、婆子乱叫一声四散而去,转瞬开了仪门,贾蔷当即领着一众豪奴冲将进来。

忽而内中有一三十许白面男子颤抖着迎出来,遥遥虚指喝道:“青天白日打破家门,尔等不怕王法吗?”

贾蔷眯眼扫量,王夫人的陪房郑华凑过来道:“蔷二爷,此人便是赖嬷嬷的孙子赖尚荣,如今不过是个监生。”顿了顿,又道:“不过此人一早就脱了籍,倒是不好处置。”

贾蔷恶从心头起,冷笑道:“奴才便是奴才,莫非脱了籍就不是了?这厮瞧着就是个忘本的,且让他长长记性!”

郑华应诺,挥手之际便有两个小厮冲上前去,一个抬脚将那赖尚荣踹翻在地,另一个压着赖尚荣半边儿身子,左右开工噼噼啪啪将其抽成了个猪头。

贾蔷这会子郁郁之气渐去,只觉心下豪气冲霄,竟理也不理那赖尚荣,迈步领着人手就往里走。

进得内宅里,略略扫量了正房陈设,贾蔷顿时气上心头。迈步到得一幅画前,贾蔷道:“这梅花蕉叶图不是宁府之物?怎地到了他家中?”

一旁随着的郑华道:“还能如何,必是私下里偷了主子的物件。”

再往后头花园而去,就见那花园虽不及大观园,却也十分齐整宽阔,泉石林木,楼阁亭轩,也有好几处惊人骇目的。

贾蔷看得瞠目不已,道:“赖家不亡,天理难容啊!”

可怜他一个宁府正派玄孙如今还蜗居在后街小院儿,这奴才秧子却华服美宅,上哪儿说理去?

当下贾蔷转悠一圈儿,待回返正房,随行的薛家账房便来报:“蔷二爷,库房点算清楚了,金、银并银票一万有奇,另有外城铺面十三,城外田土八百亩。”

“好好好!”贾蔷气急而笑。

眼见那账房欲言又止,贾蔷便道:“可是不妥?”

那账房道:“只怕还有些出入,如今这些便是算上宅邸也对不上账。”

贾蔷只想着快意一番,将赖家抄捡个底朝天,又哪里管对不对的上账?因是便道:“散出人手四下找寻,说不得就有密室暗阁之类藏匿财货之地。”

郑华顿时一个激灵,赶忙吩咐下去。他随行而来,等的就是贾蔷这句话。那百十号贾家豪奴之所以士气高昂,不就是擎等着抄捡时上下其手吗?

如今得了贾蔷吩咐,一众人等无不雀跃不已,或四下打砸,或威逼宅中仆妇,更有甚者干脆强拉了有姿容的丫鬟行那苟且之事。

一时间赖家宅中哭喊嘶吼,鸡飞狗跳。贾蔷虽不曾瞧见,可听见响动便知不好,此人生性圆滑,又怎肯担着这等骂名?

当即叫来郑华吩咐道:“太太还在等着,我须得去与太太回话,此处暂且交给你看顾着……莫要让下头人闹得太过了。”

郑华心下更喜,拱手道:“二爷放心,有小的看顾着,定不会闹出人命官司来。”

言尽于此,贾蔷也懒得多管,当下寻了十来个不情不愿的小厮,抬着财货,会同几个薛家账房趾高气扬往荣国府回返。

却说这日衙门无事,李惟俭早早回返,方才到得家门前,遥遥便见贾蔷领着人抬着财货而来。

李惟俭干脆也不急着进家门,站定马车旁,待贾蔷到得近前才笑着问道:“蔷哥儿这是哪里发财去了?”

贾蔷瞧见李惟俭就发憷。早先随着贾蓉招惹了李惟俭一回,转头就挨了一通好打;后头赖尚文盗图样,宁府更是被连根拔起。

贾蔷心思多,虽并无实证,可心下认定宁府之事与李惟俭脱不开干系。因是硬着头皮慌忙躬身施礼道:“俭四叔,侄儿得了太太吩咐,此番是去赖家抄捡了。”

眨眼间,这位就低眉顺眼,再没了赳赳丈夫之气。

李惟俭讶然道:“抄捡赖家?也是,这等悖主之奴,早该惩治了。你且先去与太太回话,我过会子就过去瞧瞧。”

贾蔷如蒙大赦,又拱手一礼,紧忙领着人走了。

李惟俭进得内中,换了一身常服,转头便自会芳园进了大观园。过清堂茅舍,方才到得沁芳闸桥上,遥遥便听得有落水声自北面传来。李惟俭驻足扭头观量,便见对面凹晶溪馆里站着两人,却是宝姐姐与其丫鬟莺儿。

那边厢的宝钗瞥见李惟俭,慌忙屈身一福,李惟俭笑着略略颔首,思量了一番,下得桥来转头便奔着凹晶溪馆而来。

那宝钗也不停留,径直往南而来,二人倒是在缀锦阁前碰了个对向。

宝姐姐娴静道:“俭四哥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

李惟俭笑道:“家事、国事,今儿方才得了空。听闻薛妹妹前几日为那流言蜚语所中伤,秋芳与宝琴都气恼不已,仔细检索家中,虽不曾拿了那多嘴的,却也将两个手脚不干净的婆子赶了出去。”

宝钗闻言便道:“俭四哥行事严谨,料想家风也是如此。且傅姐姐素来周全,定不会容那乱嚼舌的在家中多留。”

李惟俭点点头,抬手一邀,二人便往沁芳亭而去。李惟俭道:“方才回来瞧见蔷哥儿领着人气势汹汹而归,问了才知是抄捡赖家。果然还得是太太当家,二嫂子当家时可不敢闹出这般动静来。”

宝钗只道:“姨娘拿的主意,先前倒是没怎么听见风声。俭四哥只是为此而来?”

李惟俭道:“也是有些时日没瞧老太太了,只怕再晚几日定要遭老太太埋怨。”顿了顿,李惟俭又道:“这几天一早一晚上了霜,妹妹怎地这会子来游园?”

不待宝姐姐开口,那身后的莺儿就道:“姑娘有些闲闷了便出来转转,不想正瞧见宝二爷往栊翠庵去了。四爷方才过来,可曾瞧见宝二爷了?”

“这倒没有,”李惟俭乐道:“宝玉又能进园子了?那书院不去了?”

宝姐姐乜斜一眼莺儿,莺儿顿时讪讪不敢开口,随即宝钗便道:“自家园子,哪儿能拦着宝兄弟不让进来?只是姨娘立了规矩,不许宝兄弟寻姊妹们胡闹耍顽。”

宝玉如何,贾家如何,李惟俭如今并不关心。只是心下暗忖,自林妹妹与自己定情,湘云又下了小聘,这两女自然就疏远了宝玉。也不知宝玉这货何时与那妙玉瞧对了眼……

料想以宝姐姐的聪慧,这会子也瞧得分明,说不得此时已将妙玉当做了头一等的对手?

习惯性上眼药的李惟俭便道:“进园子也就罢了,可这书院还是要去的。就算读不出个名堂来,好歹多交些朋友,说不得来日就有大用。宝兄弟想做富贵闲人,须知那富贵闲人也不是好当的,若外无亲友庇护,内无贤妇打理庶务,又哪里闲得起来?

只怕早被那些琐屑烦死了。”

换做寻常,宝钗只怕会深以为然。如今历经纷纷扰扰,前一回更是险些清誉尽毁,心绪自是与以往不同。

是以听闻此言宝姐姐非但不曾认同,心下反倒生出一股子逆反来,于是乜斜了一眼说道:“俭四哥这话须得说与姨娘听,与我说了又有何用?”

李惟俭笑而不语,有些话揭破就不好了。

宝姐姐自是知晓,因是再不提及宝玉,转而说道:“琴丫头这几日可好?”

李惟俭踱步而行,颔首道:“琴妹妹聪颖,外头账目不过几日就上了手。秋芳说,怕是到得下月便能交给琴妹妹打理了。”

宝姐姐顿时心下酸涩,因是说道:“姑娘家抛头露面的总归是不妥……再者她年岁还小呢,俭四哥不如多留琴丫头在家中养着,读读书、做做诗,得闲了也往这园子里与姊妹们聚一聚。”

李惟俭便笑道:“随她就好,薛妹妹也知我家人丁不旺,这外间的事儿说不得就得多劳烦秋芳与宝琴打理了。”

宝姐姐心下愈发酸涩,强笑道:“俭四哥这般维护,也是琴丫头的福气呢。”

却见李惟俭笑道:“双向奔赴嘛,说不得也是我的福气。”

宝钗正要再说,此时却已到得大观园门口,李惟俭道:“我去寻老太太问安,薛妹妹要往何处?”

宝钗暗忖,姨娘王夫人方才抄捡了赖家,虽说先前得了老太太默许,可说不得这会子荣庆堂就是龙潭虎穴,她又何苦去自寻烦扰?因是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小门道:“我去寻妈妈说会子话儿,俭四哥自便。”

李惟俭颔首,与宝钗告别,朝着荣庆堂而去。

却说刻下荣庆堂里,可谓是剑拔弩张。王夫人方才与贾母禀报过,贾母心下不忍,便与王夫人道:“到底是伺候了咱们家几辈子,不拘如何,总要留一分体面。”

王夫人正要回话,鸳鸯便匆匆回话道:“老太太,大太太推着大老爷来了!”

“啊?”

贾母骇了一跳!自打贾赦二次中风瘫了,贾母不过看望过两三回,余下光景自是眼不见为净。本以为下回再见时便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料这会子竟来了!

须臾光景,便见邢夫人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贾赦绕过屏风而来。

贾母眼明心亮,这会子哪儿还不知这两口子为何而来?因是蹙眉便道:“你怎么还来了?身子不好在家中歇息就是,都说了也不用你来问安。”

贾赦张口,叽里咕噜说了一段鸟语,听得贾母与王夫人面面相觑,那邢夫人就笑道:“大老爷说,家中出了这般大事,总要过来瞧一眼,看看能不能帮得上手。”

贾赦又喷吐一段,却是连口水都流了出来,一旁的婆子赶忙用帕子为其擦拭了。邢夫人又转译道:“大老爷说太太此番处置不甚妥当,这抄捡悖主的奴才,总要自己人看顾着才好。大老爷身子不好,不能劳动,那外头的事儿不是还有琏儿吗?至不济,琮哥儿年岁渐大,如今也能理事儿,怎么也轮不到蔷哥儿吧?”

这话听得王夫人蹙眉不已,贾赦瘫在床上,贾琏一早就没了踪影,至于那贾琮……比宝玉还小了些,哪里就得用了?

心下腹诽,王夫人开口却道:“先前倒是寻了琏儿,奈何他一早儿就出了门,这事发仓促,我生怕赖家得了信儿再将财货运出,因是才打发蔷哥儿去督办。” 大老爷闻言,又叽里咕噜说将起来,可这回还不待贾赦说完,鸳鸯又来回话,说:“老太太,赖嬷嬷跪在垂花门外求见。”

“这——”

还不待贾母沉吟着说出道理,又有婆子来报:“老太太、太太,办差的蔷哥儿领着人回来了,一应财货都交给吴管事入了库。”

王夫人顿时心下怦然,赶忙与贾母道:“老太太,我看是不是先让蔷哥儿来回话?”

那邢夫人也道:“正是,抄捡的如何了,总要问个分明才好。”

贾母心下鄙夷邢夫人,乜斜其一眼,便道:“也罢,那就先让蔷哥儿来回话吧。”

贾母吩咐既下,须臾便有丫鬟领着贾蔷入得内中。那贾蔷转过屏风来,朝着众人一一施礼,这才开口道:“小辈幸不辱命,总计抄捡金、银、银票一万一千八两有奇,另有各色画卷、古董等物,估摸着最少值个五千两。另外,那宅子少说也能值个一万。”

王夫人听罢,心下略略松了口气。她从未指望让赖家将历年贪占尽数吐出来,能得这许多财货已是缴天之幸。奈何还是略略少了些,加起来都不够还薛家那账的。

亏得前一回强行将宝钗留下,不然这会子如何还的上欠薛家账?

端坐软榻上的贾母心下五味杂陈,略略盘算,顶天三万两银子。放在早年贾家极盛时,哪一年年节时所收的贺礼都不少于这个数。

也是如今家中入不敷出,竟为了这么点银子打起了奴才的主意。好歹此番多少还占了理,那赖家行事也太过乖张,错非如此,待传扬出去,亲朋旧友的还指不定背后如何数落贾家呢。

此时忽而听得大老爷贾赦叽里咕噜激昂起来,当下口水横流,极不成样子。

邢夫人连蒙带猜,忽而眼前一亮,说道:“不对!大老爷说了,赖家既能拿得出两万银子买官,家中浮财怎会只有一万出头?定是被赖家几个奴才藏了!”

此言一出,莫说是贾母与王夫人,便是内中一应丫鬟、婆子瞧向贾赦、邢夫人的目光都鄙夷不已。

贾母却不好多说,只转头看向王夫人道:“太太以为呢?”

王夫人便道:“我以为当得饶人处且饶人,此番既抄捡过了,不拘抄捡了多少,都不好再行苛责。不然传扬出去,说不得便会有人背后腹诽咱们家苛待老人。”

贾母颔首道:“太太说的是正理,再如何,赖家也伺候了咱们家几代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错非犯了大错,实在不忍这般苛责。”说话间又看向邢夫人:“贾家的脸面,总比那些许银钱值钱,大太太莫要丢了西瓜捡芝麻。”

邢夫人脸面臊得通红,辩驳道:“老太太,不是我说的,是大老爷——”

就听贾母冷声道:“不是你在背后挑唆着,大老爷正病着,又怎会巴巴的往我跟前儿来理会这等是非?”

邢夫人被骂得顿时红了眼圈,只得颔首不言。

此时鸳鸯进来回话,道:“老太太,俭四爷来了。”

贾母纳罕道:“俭哥儿有些日子没来了,怎么这会子来了?”

王夫人便道:“家中闹得鸡犬不宁的,想来俭哥儿也听了风声,这会子才过来看看。”

贾母颔首,须臾光景,便见李惟俭昂首阔步转过屏风,笑吟吟与贾母等打过招呼,又纳罕看向轮椅上的大老爷。咦?那轮椅好似先前自己送与王熙凤的,不想如今又被贾赦用到了。

心下思忖着,李惟俭说道:“怎么还惊动了世叔?”

那口眼歪斜、口水直流的贾赦瞥见李惟俭,顿时激动起来,呜呜哇哇说了一通,李惟俭便是凑近了也不曾听个分明。

此时就听邢夫人道:“大老爷说,俭哥儿若是得空往东院去一趟,大老爷有事儿寻俭哥儿商议呢。”

商议什么?只怕又要商议迎春的事儿。李惟俭面上不动,拱手笑道:“好,过会子我就去东院。”

鸳鸯搬来椅子,李惟俭落座后便道:“方才撞见了蔷哥儿,听闻府中查出了赖家贪渎之事,这才命蔷哥儿过去抄捡?也不知抄捡成什么情形了?”

贾母就叹息道:“不过浮财一万余,算铺面、宅邸、田产,能有个三万出头罢了。”

李惟俭故作怔住,随即纳罕道:“这却有趣了。”

贾母忙问:“何处有趣?俭哥儿不妨明说。”

就见李惟俭笑着道:“今儿一早正好撞见内府乔郎中,闲话之余提及,那赖嬷嬷托人带话,此番又抬了价码,竟愿意出三万现银为赖尚荣谋个内府主事的差事。”

贾母骇了一跳,一旁的王夫人蹙眉问道:“俭哥儿怕是听差了?内府郎中不过是正六品,如何值得这般多银钱?”

李惟俭道:“太太不知,赖家瞧中的可不是寻常内府郎中啊。数年前晚辈南下广州创办蔗糖务,芸哥儿也因此得了官身。”

王夫人与贾母一并颔首,贾母就笑道:“那芸哥儿还来过家中一回,我是见过的,不想家中也有这般出息子弟。俭哥儿啊,你如今愈发能为了,老太太也不求旁的,只求着俭哥儿扫量着,若家中哪个子弟得用,还要多多提携啊。”

李惟俭笑道:“老太太这话过了,我如今正缺得用人手,又有亲戚情分在,果然得用,晚辈必定重用。”

贾母笑着叹息一声,这言外之意是贾家得用的子弟凤毛麟角,有个贾芸都算是异数了。

就听李惟俭继而说道:“话说回来,如今那广州蔗糖务愈发生发,上个月便有奏报呈上王爷案头,说今年出息大抵翻倍,过手的银钱又岂止百万?”

“啊?”

贾母讶然一声,王夫人赶忙问道:“莫非——”

“不错,”不待王夫人问出声来,李惟俭便颔首道:“王爷因是便打算着派一主事赴广州坐镇,那赖家瞄上的便是这广州蔗糖务主事。莫说是三万,这外头候缺的官儿喊出五万两银子的也大有人在。”

顿了顿,又道:“如今思忖,赖家既然敢喊出现银三万两,定是一早就备下了的。不然……”

此时大老爷忽而又叽里咕噜说了一通,邢夫人赶忙道:“大老爷说俭哥儿说得对,不然若乔郎中果然应下,赖家急切之下又哪里得空变卖家业?”顿了顿,又道:“老太太看在赖家几辈人服侍的份儿上,可怜赖家不易,却不知赖家如今比咱们家还要阔气呢。”

此时就听贾蔷说道:“是了,那赖尚荣一早就脱了籍,只怕那贪渎来的财货都寄挂在其名下……这却不好处置了。”

此时就听李惟俭悠悠道:“这有何难?赖尚荣动不得,那身边儿的账房、管事、丫鬟、小厮还动不得?连那赖大、赖嬷嬷的身契都在府中,算来那些丫鬟小厮的,也都该府中管着啊。”

大老爷又激动起来,呜哩哇啦喷吐唾沫。邢夫人也雀跃着道:“大老爷说俭哥儿说得对!”

贾母面上为难了一番,叹息道:“罢了,此事太太瞧着处置就是了。只是一样,到底伺候了咱们家几辈子,总要留一些体面。”

王夫人便道:“待清缴了侵占,打发赖嬷嬷、赖大一家子往辽东庄子上养老就是了。”

贾母应下,与鸳鸯吩咐道:“鸳鸯,你去跟赖嬷嬷说,就说我如今不想见她,让她自己个儿好生反省反省。”

待鸳鸯应下,贾母又与李惟俭道:“家中出了这等事,我如今心累得紧,就不招待俭哥儿了。”

李惟俭忙道:“老太太歇着就是了,我隔三差五来一回,可算不得是客人。”

当下丫鬟扶着贾母往暖阁行去,荣庆堂里一应人等纷纷起身,那王夫人瞧着也和善了不少,笑着与李惟俭招呼一声,这才出去处置赖家事宜。

当下邢夫人便凑过来讪笑道:“俭哥儿——”

李惟俭道:“正好,不如我这就随婶子往东院走一趟?”

“好好好。”

邢夫人应下,也不用她动手,便有婆子推了贾赦出了荣庆堂。一行人过垂花门,却再也不见方才跪地哭喊、哀求的赖嬷嬷,料想必是王夫人处置过了。

李惟俭心下熨帖,所谓打蛇不死、后患无穷。因着赖尚文一事,赖家二房一系尽数被发卖了出去,余下人等敢怒不敢言,每回赖大见了李惟俭也恭敬有礼,可人心隔肚皮,谁知赖家私底下是不是存了报复之心?

如今一席话便绝了赖家报复的可能,又四下卖了好儿,何乐而不为?

过得穿堂,李惟俭本要往仪门外行去。那贾赦所在的东院本是自成一体,虽在荣国府之内,进出却都要走前头的黑油大门,可这回邢夫人等推着贾赦竟往西面的穿堂而去。

眼看李惟俭面上纳罕,邢夫人就道:“我想着大老爷往后出入不便,干脆就在正房一旁开了个角门,如此也便捷些。”

李惟俭道:“原来如此。”

过了穿堂又往南行了一段,便见那院墙上果然开了个角门。临进角门前,贾赦又呜咽一阵,邢夫人便叫过婆子吩咐道:“去前头守着,琏儿回来了让他赶忙过来一趟。”

抄捡赖家啊,大好的发财之机摆在眼前,偏生那不成器的贾琏又出去厮混了。如今大头都被二房吞下,邢夫人与贾赦只盼着能吞下些汤汤水水。

李惟俭情知这二人为何急切,当下也不点明,只随着邢夫人等进了正房。

待上了茶水,大老爷贾赦叽里咕噜说了一通,邢夫人便讪笑道:“俭哥儿,都道是‘买卖不成仁义在’,伱与迎春的事既然不成,如今迎春转过年来便要十八了,再拖延下去只怕不是个事儿。”

李惟俭蹙眉道:“婶子什么意思不妨直说。”

邢夫人就道:“大老爷这几日说过几回,总要给迎春寻一门妥帖的婚事。俭哥儿你这边厢,怕是不能再等了。”

李惟俭面上冷了下来,说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婶子与世叔做主就是了,又何必来问我?”

邢夫人赶忙找补道:“这不是怕俭哥儿多心吗?若俭哥儿放不下,只消请了李祭酒赞同,我与大老爷别无二话,敲锣打鼓将迎春送上门去。可李祭酒不是不应承吗?”

李惟俭似笑非笑道:“明白了,想来世叔早早寻了妥帖人家?却不知是哪一门、哪一户?”

“这——”邢夫人赶忙看向贾赦,那贾赦口眼歪斜着又说了一通。邢夫人这才道:“也不是外人,算是家中门生,算来亦系世交——”

不待邢夫人说完,李惟俭便冷笑道:“孙绍祖?我知道了。”说话间径直起身,居高临下道:“世叔与婶子既然等不得,为二姐姐找寻婆家也是应有之理,只是那姓孙的敢不敢娶二姐姐却不好说了。告辞!”

说罢冷哼一声,起身拂袖而去。

邢夫人追了两步,赶忙打发丫鬟去送,回身慌乱着与贾赦商议道:“我就说这事儿急切不得,如今将俭哥儿得罪了,这可如何是好?”

却听贾赦囫囵着说了一通,邢夫人蹙眉道:“那姓孙的惹不起俭哥儿,怕是没脸再来讨要那五千两银子,只是如今还欠着俭哥儿八千两呢,这又如何说?”

贾赦那张口眼歪斜的脸露出一抹怪异笑容来,又叽里咕噜说了一通,邢夫人眉头舒展,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两面三刀又如何?哪有白花花的银子来的要紧?

第331章 焦头烂额第47章 两小爷闹市遭毒手 李惟俭京师受热捧第356章 罐头第359章 平儿第279章 螃蟹宴?第294章 只怕是被人害死的第216章 铁槛寺第330章 祸水东引第293章 闹翻第69章 京师水道无好人 李惟俭釜底抽薪第91章 小心思第223章 风雪夜归人第416章 前尘旧梦第396章 邢夫人掌家第395章 祸不单行第132章 香菱第251章 送女?第410章 杀人放火夜第270章 我为檐上三寸雪第344章 哪里跑!第411章 火烧大观园第285章 凤姐问策第39章 吴郎中点破官路 薛宝钗心思难明第136章 纳妾第102章 忠靖侯第386章 袭人遭难第293章 闹翻第98章 风卷残云第192章 锅驼机第73章 以本伤人节节升 偷鸡不成蚀把米第269章 亲戚情分第70章 静夜里主仆夜话 顺天府重拳出击第165章 隔天涯之遥而不生疏第195章 北上第245章 隔阂渐生第374章 傻大舅第288章 赖家遭难第117章 原来也会想第38章 车员外密会贾赦 秦可卿闻丧而病第343章 黛玉设计第232章 与谁更迭第112章 琼闺秀玉第306章 探春问计第149章 劝说第373章 尤氏奔丧第137章 不若寻我第322章 体面第41章 一鲸落万物生 钗黛齐探李四第177章 履职第149章 劝说第6章 幻灭第155章 办厂第180章 林如海病重第105章 饯花第77章 哭笑不得 以退为进第217章 馒头庵第208章 背锅第310章 撞破第322章 体面第354章 釜底抽薪第112章 琼闺秀玉第215章 殁第327章 回门第414章 宝玉出走第152章 纸鸢第135章 过门第300章 雪天留客第34章 呆霸王负荆请罪 李惟俭以退为进第222章 封号竟陵第44章 俭四哥要发财了?第201章 不是丈夫!第408章 麟儿第91章 小心思第212章 老爷气闷 大老爷发飙第356章 罐头第168章 封爵第110章 大老爷是好人啊!第23章 李惟俭拿乔 薛姨妈赠婢第416章 前尘旧梦第242章 鸠占鹊巢第390章 病重第274章 一出一送第121章 案发第389章 留种第383章 托庇第28章 鸳鸯:四爷在老太太心里不一般第229章 风戏雪残 念君心暖第294章 只怕是被人害死的第181章 安抚第57章 身契第287章 毁人清誉第15章 凤姐儿放钱由始 李惟俭闻病送药第23章 李惟俭拿乔 薛姨妈赠婢第351章 邢夫人做说客第337章 山路遇袭第228章 湘云庆生第266章 偷腥第375章 绣春囊第182章 惊闻第17章 吴琇莹走神伤主 李惟俭内府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