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赐婚

第317章 赐婚

李惟俭庆幸不已,不论如何,尝试两月有余,这化工总算有了个着落。绿矾油便是硫酸,放在前世瞧着不起眼,却是一切化工的基础。就这么说吧,短了硫酸,就别想置备三酸两碱。

薛蝌此人果然是办实事的,往后必能为一方能吏。二人说过半晌,略显疲倦的薛蝌又紧忙奉上礼单来。

李惟俭略略扫量一眼便知,这南货加起来怕是要一千两上下。除去贾家、恩师家与忠靖侯、保龄侯府,李惟俭年节时送的年礼也不过一千两上下,这可算是重礼了。

因是李惟俭责怪道:“文斗何必送这些俗物?有你方才之言,于我而言便是最好的贺礼。”

顿了顿,又道:“你方才入官场,只怕年节时少不得走动。前日我方才得了几匣子东珠,一会子走时带走一匣子。”

薛蝌也不客气,当即笑着拱手应下。李惟俭又打发了丫鬟去叫宝琴,不片刻宝琴便兴高采烈而来。

李惟俭早已问过公事,当即起身离去,将书房留给兄妹二人。

待其一走,宝琴便凑过来道:“四哥哥说兄长这阵子十分忙碌,可须得仔细身子骨。”

薛蝌方才办了一桩大事,此时略略放松,靠坐椅背上笑道:“我心中有数,妹妹不用记挂。这些时日妹妹过得还好?”

宝琴笑道:“自是极好的。”

宝琴初来乍到时,自然要争要强,四下试探底线。待此时有了一席之地,加之傅秋芳安心养胎,极少过问外间事务,因是这外头的账目多是宝琴在打理。另一则,虽不曾明说了,可夜里到底给宝琴排了时日,时而又与四哥哥在书房中红袖添香、赌诗泼茶,宝琴自然过得畅快。

薛蝌眼见宝琴并不作伪,略略颔首又暗自蹙起眉头来。

宝琴观量其神色便问道:“哥哥可是遇到难处了?”

“不好说。”薛蝌摇头。

那置备硫酸之地乃是李惟俭老宅,与薛家宅子比邻而居,自打一个多月前夏金桂搬了去,薛蝌便烦恼不已。

也不知夏金桂何时瞥见了自己,往后时日里三五日便会偶然撞见,待近些时日干脆理直气壮领了丫鬟进得宅子里,或是送些茶点,或是邀着薛蝌过去用饭。

昨日薛蝌实在被缠磨不过,下晌到底过去了一遭,谁知方才饮了两盅酒就是人事不知,待醒来时惊觉嫂子夏金桂只一身小衣贴在身旁。

薛蝌吓得卷了衣裳夺路而逃,亏得今儿一早便有匠人来告知喜讯,不然薛蝌还憋闷在家,不知要不要往老宅去呢。

那夏金桂只怕不是个好相与的,过后还不知如何要挟、逼迫,只是这等事儿又如何与妹妹宝琴说?罢了,待过了年与那夏金桂见过一遭,先看看她所求为何再说旁的!

回过神来,薛蝌只道:“妹妹好生管着自己个儿就是了,外间的事儿自有我处置。”顿了顿,又道:“你如今就在伯府,大伯母那边厢也不用如何走动。”

宝琴纳罕着应下,薛蝌又随意嘱咐几句,这才起身告辞而去。将薛蝌送出仪门,回转身形宝琴边走边寻思,暗忖着莫非哥哥与大房又起了间隙不成?

按说前番结算了银钱,两房之间再无往来,可怎么瞧着哥哥架势,好似这后头又生了是非?

不过想着哥哥素来稳妥,宝琴便也不曾多心,一路往东路院而来,入得内中却不见李惟俭行迹。

问过才知,原是这会子李惟俭往后头去瞧寡婶去了。

寡婶刘氏近来身子不大好,虽延医问药不断,奈何却愈发恹恹。因是李惟俭过来时,刘氏不免旧事重提,又提及李纹、李绮婚配之事。

李惟俭隐隐听出来托付之意,赶忙止住其话头道:“婶子怕是又多心了。婶子这病不过是小毛病,侄儿可不曾隐瞒。至于两个堂妹的婚事,侄儿寻思着待过了春闱,寻那年少进士结秦晋之好。”

李绮也在一旁嗔道:“早与妈妈说过一箩筐了,偏妈妈自己个儿多心。”

李纹也道:“妈妈好生将养着,不过旬月就好了。”

刘氏见三人都是这般说,这才知晓果然不是重病,当即嗔道:“错非记挂你们两个不省心的,我又如何会病了?”

当下李纹、李绮娇嗔不已,看得李惟俭笑了好半晌。自刘氏院儿中出来,李惟俭又往甄大娘院儿寻去。

可巧,这会子香菱也在侍奉甄大娘,眼见李惟俭来了,赶忙起身引着李惟俭落座。

甄大娘调养年余光景,身子骨已然大好,李惟俭过问了一番,甄大娘只道都好,偏眉宇间心事重重,欲言又止。

李惟俭见此便笑道:“大娘也知我待香菱如何,有什么话还不好明说?”

“这——”甄大娘几番欲言又止,到底说道:“——伯爷,英莲是个苦命的,自小便被拐子拐了去,可再如何也是良籍。伯爷如今位高权重,不知能否将这良籍恢复了?”

李惟俭沉吟了半晌方才说道:“不瞒大娘,此事说容易也容易,说难……只怕难比登天。”

“啊?伯爷这话是何意?”

李惟俭说道:“如只是良籍,只管更名换姓,年后便能办了;可要是恢复原本良籍,只怕难比登天啊。”

此事非但涉及薛蟠,还涉及到了贾雨村。那薛蟠也就罢了,李惟俭才懒得理会此人死活,偏生有个贾雨村在,此人如今又为兵部大司马。若恢复香菱良籍,只怕就要将过往的案子重新翻出来。

香菱情知母亲这是得陇望蜀,一心想着自己为良妾,来日在伯府之中也好有些位份。可香菱又何曾在意过这些?这姑娘自打李惟俭为其寻回了母亲,一早儿就心满意足,往后只盼着与李惟俭生下一儿半女的,便再没旁的所求。

因是香菱赶忙道:“我就说妈妈又多了心,那良籍恢复不恢复的又有何区别?莫非没了良籍老爷就不疼惜我了?”

“那能一样?”甄大娘上了执拗劲儿,偏有些话不好明说。此时贱妾打死了,官府也不过罚些银子;那良妾却是不同,就算要赶出家门也须得连同体己一并全须全尾的送出。

李惟俭看得分明,心下当即明了甄大娘所思所想,因是笑道:“我看大娘也并非为了原本良籍,我也唤香菱顺嘴了,不如便改个名,重新在顺天府上了良籍就是。”

甄大娘顿时千恩万谢,心下好生舒了口气。李惟俭说过此事,略略盘桓便起身离去。

待李惟俭一走,眼见香菱瘪嘴颇有埋怨之意,甄大娘便禁不住说道:“我的儿,你怎地那般傻?如今伯爷是宠爱你,可常言道‘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待过上十年八年的,你人老珠黄了,伯爷可还会疼惜你?”

香菱瘪嘴道:“我知老爷性子,才不会如妈妈所说的那般呢。”

甄大娘顿时恨铁不成钢道:“我过得桥比伱走的路还多,我还能害你不成?恢复了良籍,不拘如何来日也多了一分保障。就算伯爷再如何疼惜你,来日主母过了门来,若果然瞧不上你,你又待如何?”

却见香菱嬉笑道:“才不会,林姑娘可是我师父呢。”

甄大娘顿时哑口无言。不过好歹方才伯爷算是应下了,如今就盼着女儿早日生下一儿半女的,如此后半生才算有了依仗。

却说李惟俭自甄大娘院儿中出来,行不多远便在瞧见晴雯停在一株腊梅下,一手牵着梅花,身形嫽俏好似怔怔出神。

每逢佳节倍思亲,只怕晴雯又想念母亲了。

李惟俭叹息一声,干脆移步会芳园内,须臾到得晴雯身旁,那晴雯方才回过神儿来,紧忙朝着李惟俭屈身一福:“四爷。”

“又想家人了?”

晴雯吸了吸鼻子,闷声点了点头,说道:“也不知娘如何了,更不知是否寻了鸲儿回来。”

“鸲儿?”

晴雯嗫嚅一番,到底将妹妹之事说了出来。李惟俭听得蹙眉不已,不禁埋怨道:“当日在苏州怎么不说?如今又过了几年,只怕再不好找回来了。”

晴雯撇嘴没言语。当日四爷随着她一道儿去看望了娘亲,她心下就已然感恩戴德了,如何好再劳烦四爷?

就听李惟俭又道:“好在江南朋友多,过几日我书信一封,请人帮着扫听扫听吧。”

晴雯顿时扯了李惟俭的臂膀,小脑袋靠在肩头,吸着鼻子听李惟俭道:“寻见也好,寻不见也罢,有个信儿也能安下心来。”

晴雯便又应了一声,只觉心下熨帖无比。暗忖着俭四爷每日操劳着外间大事,偏还要为自己个儿牵肠挂肚的,得良人如此晴雯再无所求。当下二人立定半晌,晴雯拾掇了心绪,红着眼圈儿转而又说起了家中趣事。

那笑话只是寻常,李惟俭配合着笑了两声,忽而便道:“你先前在老太太房里,可知鸳鸯情形?”

晴雯纳罕看了其一眼,道:“四爷提鸳鸯做什么?”

“不过随口一说。”

晴雯蹙眉道:“我在老太太房里不过是二等丫鬟,亏着老太太见我女红、颜色好,这才只派了些女红差事。鸳鸯……素来是老太太身边儿的大丫鬟,在府中比寻常主子还要体面呢,又哪里会正眼瞧我?不过鸳鸯倒是与袭人、紫鹃、平儿姑娘相处得来。”

李惟俭与鸳鸯接触不多,听晴雯此言倒是略略心中有了数。待来日湘云过了门,也不知湘云能否压服得了鸳鸯。

这日匆匆而过,转眼便到了年三十。

这日清早李惟俭换过衣裳,协同婶子刘氏、李纹、李绮往家庙而来,仔细看顾着丫鬟上了贡品,婶子、堂妹立在外间,李惟俭这才抖擞精神入得家庙里,于香炉里敬了三柱香,又对着先祖牌位假模假式的呆立了好半晌,这才自内中出来。

过悦椿楼到得东路院,领着婶子与两个堂妹一路到了东路院正房里,先请了刘氏上座,李惟俭这才陪坐一旁。

两个堂妹嬉笑着过来拜年,李惟俭赶忙各自送上一封压岁礼,内中沉甸甸的,打开来却是李惟俭特意请人锻压出来的金钱。

两个堂妹退下,随即傅秋芳与宝琴等上得前来。刘氏眼见傅秋芳小腹高隆,便免了这些俗礼,待众女齐齐拜过后,这才上前一一领了压岁礼。

其后再不用刘氏,刘氏便推脱困乏,与两个女儿往后头去了。待刘氏一走,李惟俭端坐主位,宝琴、傅秋芳等只在下头陪坐了,红玉招呼着家中婢女、仆役一波波入内拜年。

李惟俭素来是个大方的,这压岁钱用的都是新才锻压出来的银币,最少都是一枚,多的如茜雪等都是五枚。

因着李家丁口单薄,是以也就不拘外头规矩,李惟俭干脆置办了一桌席面,将一应姬妾尽数叫入内中,大家伙干脆团团围坐。

因着荣府还在丧期,不好热闹了,是以李惟俭干脆将那十二个小戏子一并借了过来,这合欢宴摆上,屠苏酒敬上,众人一边厢吃酒顽笑,一边厢听着小戏子们咿咿呀呀唱将起来,上下人等,皆打扮得花团锦簇,一夜人声嘈杂,语笑喧阗,爆竹起火,络绎不绝。

荣府却不相同,因着接连丧事,阖府不见半点彩,连除夕的合欢宴都免了去,各房只在自家略略用了就算。

待转过天来,不到五鼓,贾母等又按品大妆,摆全副执事进宫朝贺,兼祝元春千秋。待回返家中,王夫人、邢夫人、凤姐儿又往各处送年礼,王夫人还能留下吃年酒,邢夫人与凤姐儿却不好多待,送过年礼便即刻回返。

也是因着白事,荣府今年不摆年酒,凤姐儿私底下与探春点算一番,竟节省了上千两银钱。

却说正月初二这一日,李惟俭往忠靖侯府送年礼,史鼎照例留饭。待用过酒菜,史鼎打发了史纕、史穰照应前头宾客,自己个儿领了李惟俭往书房而来。

香茗奉上,史鼎略略品了一口便道:“复生怎地与王家兄弟起了龃龉?”

李惟俭乐了,道:“世叔又是如何得知的?”

史鼎道:“昨日往水王爷府中送年礼,刚巧撞见王、王仁兄弟二人数落复生的不是。”

真是给这俩姓王的脸了!前头没空教训这兄弟俩,结果这会子又来蹬鼻子上脸。

李惟俭面上不动声色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小侄担了个财神的名头,可不就有阿猫阿狗都来打小侄的主意?”当下便将先前情形说将出来。

史鼎听罢顿时乐了:“这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辈,也无怪复生不待见。”

李惟俭思量着问道:“世……三叔,听闻王家兄弟与殿下过从甚密?”

史鼎笑道:“若无王子腾,你道太子会搭理这二人?”

“明白了,”李惟俭笑着拱手道:“如此稍稍教训这二人一通,料想殿下也说不出不是来。”

史鼎没说此举对错,只道:“王子腾此番晋了太子太保,仍旧巡视九边,可此人谋算着入阁,因是这些时日正四下勾连。”

“王子腾能入阁?”

史鼎冷笑道:“此人什么情形,谁不知晓?不过是圣人手中的一把刀,如今边军过了一遍筛子,这把刀过二年便没了用处,王子腾又如何不急?复生往后出世断然不可学此人病急乱投医。”

“三叔此言何解?”

史鼎嗤笑道:“一边厢与陈宏谋示好,一边厢打发儿子、侄子投靠太子,圣人都瞧在眼里,来日又岂会容这等钻营之辈窃据高位?”

王子腾这是作死啊!诶?好似不对,以前头种种谋算来看,王家人理当老谋深算,怎么这王子腾急切之下会犯下这般愚蠢的错漏?

好似瞧出了李惟俭心中所想,史鼎说道:“王家又非一房,先前可都是王阁老当家啊。”

是了,先前是凤姐儿的父亲当家,如今王阁老隐退,说不得早就为王子腾谋了出处,只是王子腾此人贪恋权势,说不得半道就悖离了初衷。

李惟俭暗自摇头不已,说不定王阁老只想着保全王家,王子腾却想趁机飞黄腾达……也无怪凤姐儿与王夫人渐行渐远,这二人就不是一条心。

此事暂且揭过,李惟俭拿定心思,待过了年总要教训王家两个鼠辈一番。转而,李惟俭问起了保龄侯史鼐情形。

史鼎面上淡然,略略说过几句,大抵是史鼐为官不功不过,四平八稳。李惟俭一琢磨也是,如今江南可是变法革新最核心之地,史鼐不过是按察使,掌一省刑名,管不得下头变法情形,可不就是不功不过。

可叹史鼐一个官儿迷,只怕要在江南蹉跎上好些年头了。 李惟俭对那史鼐观感一般,心下觉着不如史鼎妥帖,因是此事略略说过几句便提起了正事儿。

“三叔,待过了元宵,小侄怕是就要请旨赐婚了。”

史鼎听得蹙眉不已,说道:“林姑娘方才多大年纪?复生何以如此急切?”

李惟俭苦笑道:“非是小侄急切,实在是继续留在荣府,只怕林妹妹便要让人养死了。”

“啊?”史鼎大吃一惊,赶忙追问缘由。

李惟俭便将王夫人所作所为说了一通,直把史鼎听了个瞠目结舌,好半晌才道:“贾存周怎会娶了如此蠢妇?”

李惟俭笑道:“但凡她好生对待林妹妹,莫说是十多万银钱,来日小侄略略提点,便是百万也顷刻赚了回来。偏生太太眼皮子浅,偏要故意将林妹妹养死……这还是有女官跟随在一旁,若没女官看顾着,三叔以为那蠢妇会做出什么来?”

史鼎蹙眉不已:“原来如此,我还道先前为何胡廷远非要认了林家孤女做干亲呢,敢情从头到尾都是复生的手笔。”

“小侄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生怕那蠢妇兵行险着啊。”

史鼎思量道:“如此,云丫头只怕也不好在荣府久留了。”

李惟俭笑道:“二叔、三叔俱在,那蠢妇再如何胆大包天,也不敢苛待了云妹妹。三叔家中姊妹少,湘云又是个喜热闹的,依着小侄,不妨让湘云在荣府多留一阵子。”

史鼎不置可否,说道:“不急,待过两日让她婶子问过了再说旁的。”顿了顿,又问:“复生打算何时请旨?”

“便在元宵之后。”

史鼎颔首道:“也好,如今老太妃全靠汤药吊着,说不得这两个月就要不好,夜长梦多,复生元宵一过便去求了王爷吧。”

李惟俭应下,不再说婚事,转而提起了化工事宜。本待要以股子拉拢史鼎,不料史鼎听罢连连摆手:“这等事就算了,我家中虽不算富裕却也能过得去,若果然赚了百万家资,于家中而言只怕并非好事啊。”

史鼎此人虽是帝党,却并非新党,又是传统士大夫出身,因是极其避讳谈利。

李惟俭也不强求,左右与湘云的婚事早早定下了,来日总能寻了机会拉拢史鼎。

临近晚间,李惟俭告辞而出,进得马车里便叫了丁如松来,吩咐道:“去查查王、王仁这兄弟二人的把柄,也不用太过张扬,月内有信儿就好。”

丁如松领命,此人青皮喇咕出身,这二年随在李惟俭身边儿,于京师道儿上倒是有一番名号。

这日过后,打初三开始,李惟俭每日宴饮不绝。或是在自家摆酒,或是赶赴各处赴宴,便是以其如今的位份,每日家到得内宅里也是熏熏然。

宝琴、傅秋芳等自然心疼,每日换着花样做醒酒汤,宝琴又往大观园来了一遭,单请了邢岫烟来做各色醒酒汤。

饶是如此,到得十一日李惟俭还是大醉了一场,而后高挂免战牌,干脆谁的宴请也不去了。

到了正月十五,家中又摆了酒宴,李惟俭略略吃用,寻了个由头离席而去。此时还不曾上更,李惟俭一路过会芳园到了大观园东角门,赏了费婆子一枚银币,顿时在其千恩万谢声中进了大观园。

行不几步路过玉皇庙,李惟俭只略略驻足,便径直朝着那潇湘馆而去。

却说女官卫菅毓年前便告了假,直到过了十五方才会回返。又因着白事,连带着潇湘馆内都短了年节喜气。

今日正月十五,黛玉不过陪着老太太用了一餐,早早便回了潇湘馆里。许是心有灵犀,黛玉料定今日李惟俭必来,因是翻阅书册时不免有些心不在焉。

紫鹃与雪雁瞧在眼里,两个丫鬟不时对视一眼,又相视而笑。待入了夜,早早伺候着黛玉洗了漱,独留了紫鹃在内中伺候,那紫鹃便故作困倦道:“姑娘宽宥,昨儿不曾睡好,如今上了困意,止都止不住,我就先去睡了。”

黛玉哪里不知紫鹃故意如此?当下面上臊红一片,闷声应下又随手翻书。

鲸油灯一点明黄,内中掺了香料,于是满室皆香。此时黛玉业已除服,服色比照以往鲜艳了许多。座钟敲击,黛玉瞥了一眼,心下不由得暗忖,莫非俭四哥今儿不来了?

方才寻思过,忽而便听得月洞窗敲响。

黛玉一惊,随即喜从心来,面上板着四下观量一眼,紧忙起身去开了窗子。

一身裘衣的李惟俭跳将进来,回身关了窗子,待转过头便嗔怪道:“又穿得这般少?”

黛玉笑着指了指一旁的熏笼:“内中热着呢,断不会着了凉。”

李惟俭轻手轻脚褪去大氅,凑到熏笼旁烤着身上寒气,低声笑道:“亏得园子里的婆子懈怠了几分,不然今儿我还不好来寻妹妹呢。”

黛玉说道:“老太太体恤下人,发下话来,除去饮酒博戏,其余一概不管。园子里只留了几个值夜的,旁的都各自去耍顽了。”

“我说呢,”李惟俭搓了搓手,探手擒了黛玉的小手,扯着其在熏笼旁落座,口中说道:“张宜人那边厢可来了帖子?”

黛玉摇了摇头,说道:“今儿可是元宵,哪有这日子送帖子的?干娘怕是明儿个、后儿个才会来送帖子。”

李惟俭道:“妹妹这回不妨多待一些时日。”

黛玉心下一动,问道:“俭四哥是说——”

李惟俭正色道:“问过了忠靖侯与老师,都说老太妃情形不大好,只怕熬不了多少时日了。若妹妹再多留一年,我心下实在放心不下。常言道只有千日做贼的,哪儿有千日防贼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个疏忽,果然被那蠢妇得了逞,我上哪儿哭去?”

黛玉心下虽感动不已,嘴上却别扭道:“没了我,不是还有云丫头吗?”

“那怎能一样?”

眼看李惟俭说的笃定,黛玉顿时懊悔不已,赶忙凑坐在李惟俭怀中道:“可我如今到底差着年岁——”

李惟俭便道:“所以我请了旨意下来,妹妹干脆就留在胡大人家中吧。”

“这——”

黛玉闻言蹙眉不已,大抵于心不忍,怕对不住疼爱其的贾母。

李惟俭便劝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知妹妹怕老太太不高兴,只是事涉身家性命,再如何仔细小心都不为过。回头儿我与胡大人好生说过,一应错漏自然有张宜人来登门赔罪,总不会让妹妹夹在中间儿难做。”

黛玉白了其一眼,说道:“这般岂非让干娘做了小人?”

李惟俭笑道:“错非我去央求,又搬出了泰山大人的书信,妹妹以为张宜人会来造访荣府?自古勋贵、清流就不对付啊。”

黛玉叹息一声,不禁揽住李惟俭的脖颈道:“欠下这般多人情,只怕来日都要俭四哥偿还呢。”

李惟俭笑道:“若得妹妹厮守终生,些许人情又算得了什么?”

黛玉心下怦然,难得主动献上香吻,二人柔情蜜意了好一番方才分开。李惟俭又道:“二月里妹妹就过了生儿,圣人赐婚,这三书六礼、三媒六聘大抵能俭省一些,若赶得及,我便尽快迎妹妹过门儿;若赶不及,只怕就要再耽搁一年了。”

黛玉只目光滢滢道:“都依着俭四哥就是,我,我等得起的。”

当下李惟俭又与黛玉说过好一会子话儿,自知不好久留,于是紧忙告辞而去。黛玉送过了李惟俭,杵在书房里怔了好半晌,待回过神来方才回了暖阁里。

此时紫鹃还不曾睡下,黛玉干脆在其身旁落座了,心下莫名道:“紫鹃,我好似过些时日就要过门儿了。”

装睡的紫鹃骨碌一下爬将起来,愕然道:“哈?方才俭四爷与姑娘如何说的?”

黛玉顿时乜斜其一眼,道:“还说困倦不已睡下了,只怕每回你都是装睡吧。”

紫鹃哪里顾得上辩驳,只扯着黛玉央求道:“好姑娘,快与我说说吧。”

……………………………………………………

待转过天来,张宜人果然打发人送了帖子来请黛玉去家中小住。因着前头黛玉去过了两回,是以贾母、王夫人等也不以为意,湘云还打趣黛玉,只道这门干亲瞧着比正经的亲母女还要亲呢。

众人顽笑几句,贾母不过叮嘱几句,便定下十七日送黛玉往胡廷远家中小住。

到得十七日,一早黛玉拾掇齐整了,先往前头来与贾母等别过,这才乘坐马车出角门往胡廷远家而去。

马车方才出了角门,黛玉紧了紧身上裘皮,掀了帘子观量一眼荣府正门,目光中五味杂陈,心绪难以诉说。紫鹃便在一旁劝慰道:“姑娘快撂下帘子,免得受了风寒。再说,过些时日姑娘就回来了呢。”

黛玉又瞧了几眼方才放下帘子,心下暗忖,过些时日再回来,只怕一切就都不同了吧。

这日头晌黛玉去了胡廷远家,有婆子随车回返与贾母回话,只道一路顺遂、平安无事,贾母便不再理会,只道过几日黛玉自然回返。

不料方才过了晌午便有丫鬟来回话:“老太太,前头来了天使。”

贾母忙问:“来的还是夏公公?”

丫鬟道:“二爷身边儿的小厮说,这回来的是大明宫戴公公。”

贾母顿时蹙眉忧心不已,生怕宫中的元春又有什么不好。过得须臾,又有婆子进来道:“老太太,戴公公来宣圣旨,二爷打发我赶紧请了老太太去接旨。”

“这可怠慢不得!”

当下鸳鸯、琥珀伺候着贾母换过大妆,待王夫人、邢夫人、三春、宝钗、湘云、邢岫烟齐聚,一众女眷便呼啦啦出得贾母院儿,过穿堂与向南大厅,到得仪门前恭迎旨意。

此时戴权正与贾琏叙话,眼看众人齐聚,香案摆放齐整,这才与贾琏道:“贾将军,时辰不早,老奴宣过旨意还得回宫缴差,不如咱们趁早?”

“全凭公公吩咐。”

贾琏当即应下,赶忙站到人群前头。

戴权接了小黄门递过的圣旨,铺展开来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已故林盐司之女林氏,恪恭久效于闺闱,升序用光以纶,咨尔林氏之女也,秉性端淑,持躬淑慎。

温香恭良,有安正之美。柔明毓德,有徽柔之质……”

戴权面前,一应贾家人等纷纷跪下听旨,待听得前头所言,虽不敢起身议论,却也垂头四下观量对视。

贾琏心不在焉,听闻是黛玉婚事旨意,只道是要赐婚给了宝玉……这又与他琏二爷何干?一旁的王熙凤却另有所想,暗忖着怎么这会子旨意就下了,算算林妹妹还不曾过生儿呢,莫非俭兄弟另有所求?

迎春一身道袍,心下不做他想,只艳羡着赐婚旨意。若圣人也赐婚俭兄弟与她,这中间的艰难险阻又何足道哉?

一旁的探春暗自咬了下唇,心下略略狐疑,也想着此时赐婚实在太早。再一旁的惜春懵懵懂懂,只规规矩矩跪伏了,还不知这一封旨意的利害。

邢岫烟与邢夫人事不关己,薛姨妈不在,王夫人却听了个睚眦欲裂!

她因着与贾敏有过节,心下尤为瞧不上黛玉,虽早已知晓黛玉的婚事自有圣人降下旨意,可王夫人想着总要等到黛玉及笄才会降下。却万万不曾料到,旨意竟在此时降下了。

圣人恩旨,贾家哪里敢怠慢?此番只怕宝玉就要娶了黛玉了,却不知过后如何与薛姨妈、宝钗交代。是了,黛玉素来身子欠佳,若果然过了门儿,只消早晚立了规矩,那药膳再略略动了手脚,要不了一二年就会一命呜呼。到时候正好宝钗过门做继室,如此也便有了交代。

只是这如何劝说薛姨妈,只怕又要费一番心神了。

王夫人前头,贾母面上先是讶然,继而露出了笑意来。心下熨帖无比,虽不知为何圣人的旨意在此时就降下了,可总算了却了一桩心事。那宝玉虽纨绔,可两个玉儿自小长在一处的,如今凑成一对儿也算修成正果。

如此,即便过几年撒手人寰,待见了女儿与女婿,老太太也好与之交代了。

王夫人身后,宝钗浑身颤抖,心下徒呼奈何。赐婚旨意,竟然是赐婚旨意!

偷眼打量前头的王夫人,却见其身形一动不动,又瞥见贾母侧面挂了的笑意,宝钗心下一凛,如何还不知自家是被王夫人给哄了?

赐婚之事只怕贾家人等一早就知晓,偏生瞒过了薛家,可怜自己个儿一门心思的小意奉承,到头来竟落得一场空!再观量前头的宝玉,却见其身形扭动,面上涨红一片,也不知是如何做想的。

宝姐姐这会子万念俱灰,恨不得即刻抽身便走,偏生旨意还不曾宣读完,宝姐姐只能静静地听着。指甲抠在地缝里,须臾便满是泥污,宝姐姐试图让自己个儿清明下来,偏生心下空荡荡一片,只觉万念俱灰。

前头宝玉心中,又是另一番作想,他也道此番是降旨赐婚自己与林妹妹……只是宝玉心下尤为不甘!自打林妹妹自苏州归来,便与其疏远了。宝玉这会子还不曾想过婚姻大事,只是听着那旨意,不由得便想起栊翠庵中的妙玉来,过得须臾,待妙玉身形飘散,忽而又冒出宝钗的身形来。

于是宝玉怔怔出神,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人群后头,袭人也跪伏其间,面上自是蹙眉不已。她一心撮合宝钗与宝玉,怎料天有不测,圣人竟降下了赐婚旨意。那林姑娘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往后只怕须得小心行事了。

转念又想,林姑娘身子骨弱,若过几年便去了……自己莫不如早早放了良籍,说不得也有机会做那宝二奶奶呢!

正待此时,就听那戴权宣读道:“……朕闻之甚悦,兹特以指婚竟陵伯李惟俭,责有司择吉日完婚。钦哉!”

戴权宣读过后,撂下圣旨笑道:“哪位是林姑娘,还请起身接旨。”

贾家众人静悄悄一片,无不或惊或喜看向戴权。便是领头的贾琏也错愕不已,好半晌才拱手道:“戴公公……莫不是念错了?林妹妹……怎么指婚给了俭兄弟?”

第358章 尝鲜第320章 连环计第5章 想不通的晴雯第108章 林妹妹病了第383章 托庇第34章 呆霸王负荆请罪 李惟俭以退为进第178章 买命第238章 芳园应赐大观名第127章 设计第82章 熙熙攘攘第236章 痴心妄想第334章 挑明第331章 焦头烂额第375章 绣春囊第26章 就此揭过?第394章 临终念子孙第166章 攀蟾折桂第281章 长大第256章 订盟第259章 真人不肯露相第178章 买命第273章 投名状第267章 我有一宝要献给伯爷第277章 这个妹妹不简单第127章 设计第7章 礼第370章 轻烟出岫第315章 治年事第63章 捐献第140章 移园第247章 悲欢不通 探春宴第390章 病重第97章 下场第35章 庆生儿湘云来府欢聚 试新铳复生得见第98章 风卷残云第262章 余波未消第144章 展颜第373章 尤氏奔丧第83章 挖坑第220章 春来百花无意赏第27章 秦司棋代弟求饶 街边得拖枪挂印第11章 吃水难 递小话第262章 余波未消第342章 不负朕望第352章 三姐儿手段第169章 辞行第257章 滴翠亭第251章 送女?第323章 大聘第216章 铁槛寺第325章 不请自来第196章 真巧第83章 挖坑第167章 论功第198章 西山水泥务第377章 翻检第246章 敕造竟陵伯府第397章 执意寻舛错第129章 烦恼第345章 处罚第169章 辞行第102章 忠靖侯第76章 登门道恼 牵线搭桥第325章 不请自来第339章 三姐撒泼第409章 乱家宅恶子通强梁第235章 捅破天第91章 小心思第377章 翻检第265章 道爷我成了第329章 火上浇油第171章 搬回第300章 雪天留客第68章 勇晴雯仗义出头 李惟俭收拢帮闲第21章 薛姨妈:俭哥儿是个不晓事儿的!第24章 庆生儿李惟俭显才情 得水泵李复生欲第280章 有福之人第157章 解字第416章 前尘旧梦第53章 备酒宴李纨心生异样 欲还愿邢氏迎春第329章 火上浇油第148章 新时代第47章 两小爷闹市遭毒手 李惟俭京师受热捧第127章 设计第156章 奔走第137章 不若寻我第114章 若只是孩提第353章 平儿相求第122章 聘第276章 姐姐猜呢?第122章 聘第395章 祸不单行第321章 懿旨第279章 螃蟹宴?第163章 箕裘颓堕皆从敬第144章 展颜第410章 杀人放火夜第364章 弄小巧借刀杀人第162章 病重第276章 姐姐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