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那套玩具,林黛玉倒是有些放下了对贾母的信任依赖之情。
也是,一直养在身边的惜春,就因为贾宝玉一句喜欢,贾母都能舍得委屈了刚刚五个虚岁的惜春去,自己不过是个外姓人,又一直不曾见过这位外祖母,就是这位外祖母对自己是真心喜爱的,可是比起她的宝贝孙子,比起贾家,自己又能排在哪里?
自己终究也不过是个客人而已。
这样想着,林黛玉也收起了心,每日里只顾抓紧弟弟的功课,对贾环贾琮的启蒙也不曾放松。
而林招娣,则更加担心因为王熙凤的怀孕,这梨香院会被人再一次地遗忘。虽然小厨房里的各种食材都是不缺的,可是也不可能坚持上十个月。
好在经常来这里的迎春惜春身边也是有人的,迎春身边的司棋是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的外孙女,惜春身边的入画的哥哥是宁国府的小厮,梨香院里后门也近,让这两家人帮着带些东西也简单。
所以,虽然王熙凤安胎之后,王夫人管了大大小小的事情,偶尔也会忽略梨香院,可是梨香院的日常生活也没受多少影响。
说起迎春和惜春这姐妹两个,每日里早早地就过来了。尤其是迎春,她居然跟着林招娣一起学制衣,而惜春的布偶娃娃则在两位姐姐的共同努力下,多了一件又一件的新衣裳,加上画了样子派人去后街的木匠铺子里定的小家具,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大有把惜春的那只玩具箱子塞满的趋势。
当然,贾赦和邢夫人那里,迎春也经常送些东西过去,或者是汗巾子,或者是荷包扇套之类的小东西。这因为这样,邢夫人也越来越喜欢迎春,贾赦院子里给那些姬妾们做首饰裁衣裳的时候,邢夫人就会将里面最好的首饰、最好的料子留给迎春,倒换得了慈母的好名声。
唯有薛宝钗,自从来了贾家之后,是样样不顺,先是小选被抹了名字,然后为了衣裳的事情又是一顿忙乱,后来为了进贾母的院子,害得三春也离了贾母的跟前。所以,她跟三春的关系并不是很亲近,就是探春碍着王夫人,对薛宝钗和颜悦色,却仅仅是在王夫人看得到的地方而已,就像她从来就没有去过薛宝钗的屋子,也没有让薛宝钗来自己的屋子一样。
这日,探春的大丫头侍书从外面领了月钱回来,就关了大门,来找自家姑娘回话。探春一见侍书便道:“你怎么去了这大半天才回来?”
“姑娘,上房如今正热闹着呢,姑娘可别去触了太太的霉头。”
“又出什么事儿了?”
“还不是梨香院的那几位?听说,昨儿个林大姑娘派了人来,请太太帮忙到外头选个清净又干净的寺庙庵堂,好让她们能在清明的时候去给姑太太上个香。太太原来说,这事儿还早,等到了清明,让家庙整理一下也就是了,何苦到外头去费事儿?结果,人家说,她们是林家的子孙,没有不祭祀自己家的先祖,反而去别人家的家庙里参拜的理。这事儿后来被大老爷大太太听见了,大老爷还夸赞林大姑娘明理会调教人呢。今儿个早上,林大姑娘就派人送了两千两银子去大太太那边,请大太太帮忙安排。老爷知道以后,跟太太生了生了好一场气。”
探春翻着书本的手指一顿,良久才低声道:“原来如此。”
探春年纪虽然小,却也不是那等一无所知的女孩子。她知道,但凡女子,无论是已经出嫁了的妇人,还是尚在闺阁的女孩子,这一辈子争的,与其说是丈夫的宠爱,还不如说是名分,而这名分,其实就是在册子上的名字。自己这样的庶女也是,在册子上的名字,其实就是女孩子在家族里的真实地位,将来是联姻,还是成为送来送去的礼物,就看这册子上的位置的高低了。
林招娣的话也很明确,更点明了她的地位:林家姐弟如今是以她这个记名嫡女为首。
一个庶出的女娃子,却早早地被记在了嫡母的名下,对于探春来说,这是她一直奋斗的目标。可是偏偏因为赵姨娘的存在,让她的努力一次又一次的化为乌有。
探春常常地舒了一口气,道:“罢了,今儿个我就在屋里练字好了。对了,你们知道最近二姐姐和四妹妹都去哪里了吗?怎么不见她们来找我玩呢?”
侍书一愣,道:“姑娘,自打二姑娘四姑娘搬到那边以后,就经常去梨香院。听说,二姑娘四姑娘在老太太屋里陪着老太太吃饭用茶之后,就会回去伺候大太太用饭,等太太中午歇息了,她们回屋躺一躺,然后就会去梨香院,有的时候还会在梨香院用完晚饭才回去呢。上回,老太太硬留下了林大姑娘给四姑娘的人偶之后,四姑娘更是天天去梨香院。听说林大姑娘又给四姑娘做了一个布的,四姑娘喜欢得不得了,天天抱着睡呢。二姑娘和林大姑娘还亲自动手给那个布偶娃娃裁衣裳。”
探春一愣:“二姐姐已经开始学针线了?”
“是的,姑娘。就是四姑娘也学着打络子了呢。”
探春今年也八岁了,比林黛玉就小十来天,却比惜春大两岁。听说惜春已经开始学打络子,更是黯然。她还没有开始学针线,之前贾母也不过请了个先生教她识字而已,真正的女孩子的功课,她根本就没有碰过。
看着探春怅然若失的样子,侍书就猜到了自家姑娘的心事,道:“姑娘,如果姑娘想学打络子的话,婢子也会两手。姑娘要不要试试?就当解闷也是好的。”
探春点了点头,却道:“那二姐姐和林家姐姐们也都开始学做针线了?”
侍书道:“姑娘问别人,怕是还不知道呢。听司棋说,林大姑娘手上的功夫厉害得不得了呢。府里这么多的针线娘子,只怕没一个跟林大姑娘一样通晓飞针走线的绝技了。上回林家派人来探望林家哥儿姐儿,回去的时候,林大姑娘还让她们带回去了一大箱子的衣物,据说那都是林大姑娘亲手给林姑老爷做的。”
探春吃惊地长大了嘴巴:“林大姐姐已经会做衣裳了?可是她不是只比我大了一岁吗不跳字。
“姑娘,听说林大姑娘学这个也不过是近两年的事儿,只是林大姑娘在别的地方平平,却在针线上极有天分。”
探春有些失落地道:“我还没有摸过针线呢。”
“看姑娘说的,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还要姑娘亲自动手?府里养着的那么多的针线娘子是做什么的?我看林大姑娘也不过是自己喜欢而已。她们姐弟几个来了才多久?就撒出去了两万两千五百两银子了。这还是整的,不算那些零零碎碎的银钱。林家既然这样富庶,哪里会短了自家姑娘的衣裳?”
探春黯然道:“我拿什么跟林家姐姐比?”
是啊,怎么比?
一个是林家嫡长女,父亲还做过候补宰相,一个不过是五品小官家的次女,还是个庶女,这怎么比。一个是从小养在原配夫人跟前,被父母如珠似宝地疼爱着的,一个从小就不曾跟父母好生亲近过的。
怎么比?
侍书也泄了气。按照身份,自家的姑娘的确比不上人家林家大姑娘,更何况人家是客人,吃自己、穿自己、用自己的。说句不好听的,人家住在这亲外祖家,也是付了房租钱的。就是贵为荣国府当家太太的王夫人,不也在人家面前铩羽而归么!
更何况人家步步占着理,没人敢说不是。
要不,当怎么初贾宝玉闯人家的卧室之后,被赶了出来又在花园里受了风,病了半个月,梨香院依旧一点事情都没有。就是一项疼爱贾宝玉的贾母和不乏雷霆手段的王夫人也没对梨香院怎么样,还不是因为人家站着一个理字。
想明白的侍书不禁替自己姑娘委屈。
探春木然在位子上坐了片刻,这才丢了书本,道:“罢了,侍书,将这些书籍笔墨都收起来吧。另外,你去找些线来。我想给二哥哥打个络子。还有,林姐姐的生日就在后日,只是人家在守孝,我没有素色的衣裳,也不方便登门,回头你将准备好的东西瞅个空儿送到梨香院去,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侍书赶紧应了,自去准备不提。
探春却摸着自己身上的绯红春梅对襟褙子想着心事。
虽然说以贾家的排场,的确不用自己亲自动手做衣裳。可是既然林家大表姐林招娣已经会了,家里其余两位姐妹也开始学了,她若是不学,未免有些说不过去。而且,家里这么多的姑娘,就她是二房的,大房和二房又一向不合,难免拿她们这些年纪相近的女孩子做比较。如果别人会了,自己却不曾学过,那么不仅自己丢脸,连自己的嫡母王夫人的脸上都不好看。
只是,侍书说的飞针走线的绝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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