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二人到来,受到了现场所有人的膜拜。
但其实这里面有个细微差别,即皇后要更受欢迎些,皇帝始终是更让人畏惧。
近期皇后病重,整个皇宫仿佛都失去了庇护,别说是最下层的宫女和宦官,就连后宫嫔妃们都过得格外小心。
帝后二人坐到了位置上,然后宴会就正式开始了。
虽然皇帝非常想宴会随和一些,多体现出家宴该有的温馨气氛,但众人的表现还是让他不太满意。
但是他也知道,皇家本就不可能跟寻常百姓一样,许多隔阂与界限是天生就存在的。
不但有隔阂,而且还有圈子,比如四位嫡子女就在一起说话,能挤进来的仅朱景淳和朱景浩。
“三妹,转眼之间你都要嫁人了,看来四哥快老了!”朱景源感慨道。
手里拿着羊脂玉杯,朱云笙转过身来说道:“四哥,你是千岁,细论起来,你还没长大呢!”
听到这话,现场几人都笑了起来,这一刻都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只听朱景渊说道:“三妹,若四哥都没长大,我不成了小孩子?”
点了点头,朱云笙看向不远处的朱景洪,说道:“十三哥还是吃奶的婴儿,闹腾起来让人头疼!”
朱景洪这样的猛人,被朱云笙说成是婴儿,不得不说非常之有喜感。
尤其此时他还手捧羊腿,一脸懵的看着现场众人,这便引来了更大的哄笑声。
御座之上,看着谈笑和睦的嫡子女们,朱咸铭多少是有些触动,毕竟这三兄弟在一起不掐架实在难得。
很快,朱咸铭的思绪飞到了三十几年前,那时他与太子和英王也是亲密兄弟,若非生在皇家定然是能善终。
少时一起骑马打猎,兄弟之间谈笑风生的情形,不自觉浮现在他面前。
很快,他的思绪回到现场,而此时朱景洪几人还在说笑,便让皇帝露出了一缕笑容。
皇后此时也很高兴,所以主动端起了茶杯,敬向了身侧的皇帝。
“陛下,请!”
“娘子,请!”
听到皇帝这一称呼,杨清音甚至有些羞涩,当即便白了皇帝一眼,但心里却是非常的高兴。
时间过得飞快,一个时辰之后宴会结束,诸皇子们带着各自王妃和儿女们开始出宫。
太子和睿王当然走前面,在他们车轿陆续离开之后,然后就该朱景洪上轿离开,这都是由封爵地位所决定。
“三哥,今日身体可好些了?”朱景洪瞥见了不远处的广阳王。
老大老二相继没了,这位广阳王朱景润,便是事实上的皇长子。
朱景润历来身体不太好,此时一样是佝偻着腰,被自己两个儿子左右搀扶,其王妃则是在后方与老五媳妇说话。
“十三弟,反正就是这样子,半死不活耗着……比不得你上马杀敌,纵横万里啊!”
听到朱景润的感慨,朱景洪方笑着说道:“三哥可别妄自菲薄,你也有厉害之处,只不过外人不知罢了!”
听到这话,朱景润神色一紧,但立马又松弛下来,笑着问道:“十三弟,我哪有什么厉害之处,那你可别给愚兄脸上贴金!”
“听说你写得一手好字,笔力虬劲行文大气,这难道还不叫厉害?数百年后论起当世名家,必有三哥一席之地啊!”
听到这话,朱景润心里松了口气,随即答道:“十三弟,你这话实在恭维我了,不过是胡乱写几个字,那就成了什么名家了!”
静海王朱景浩挤了过来,笑着说道:“三哥,最近小弟也想练字,要不您指点指点?”
这时青阳王朱景淳讥讽道:“伱练个屁,人家三哥好清净,你去了还不把人府上搅得乌烟瘴气!”
“比不得你,跟人起了冲突,还被抓进了宗人府!”朱景浩回怼道。
这一下,就把话题牵到了前次风波上,朱景润听了只觉得别扭,随即说道:“两位兄弟,前次风波才平,你们可别再提了!”
这时宝钗在两位郡王妃陪同走上前来,冷冷说道:“你们乃是皇家宗王,一举一动无不引人注目,说笑安能如此不知分寸?”
被宝钗冷眼训斥,朱景淳二人连忙低下头,弯腰拜道:“嫂子教训得是,我们知错了!”
一句话,就把两位郡王训得俯首,这是薛宝钗厉害吗?不,这是因为老十三的身份……朱景润心中如此想到。
郡王与亲王,说起来只差一级,不过衣服上少两处团龙,但地位却有天壤之别。
“好了,往后少胡咧咧!”朱景洪开口说道。
“是!”朱景淳二人连忙应答。
“三哥,你先请吧!”朱景洪转过身,与一旁的朱景润客套起来。
“十三弟,还是你先请!”朱景润谦让起来。
虽说他是兄长,可有些事得遵循潜规则,何况还是在眼前这非常时刻。
以至于此时朱景润在想,老十三是不是在试探自己!
这些年他隐于朝野之外,对朝局对夺嫡事冷眼旁观,因置身事外所以看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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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明白,在他眼前这位襄王,这位世人以为鲁莽的十三爷,其实最为心机深且手段强。
故而今晚,朱景洪说的每句话,都会让朱景润多想一些。
此时,又听到朱景洪让自己先走,朱景润心中又不安定了,所以是一个劲儿的推辞。
在他二人掰扯时,宝钗则在训示两位郡王妃,要她们多加约束自家男人,别一天天的只会闯祸。
类似的话,宝钗也时常从皇后口中听到,可见女人确实喜欢为难女人。
而最终,朱景洪还是没说过朱景润,自己带着宝钗上了轿子,便往皇城之外走了去。
轿子里面,朱景洪坐在主位,宝钗则在客位。
手里端着茶杯,宝钗盯着琥珀色的茶汤,徐徐问道:“刚才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朱景洪面带不解。
“一个劲儿叫三哥先走,什么意思?”宝钗抬头问道。
“他身体不太好,且又离得远,所以让让他嘛!”
说到这里,朱景洪笑着补充道:“如孔融故事!”
宝钗抬起头来,面色平静道:“你倒是大方,却让人家难堪了!”
其实朱景洪真没想那么多,单纯的就是谦让朱景润而已。
他身处局中看不清事情全貌,倒是宝钗在一旁冷眼旁观,稍微看出了一点儿门道。
朱景润说话时的某些微表情,虽然隐藏好消失得快,却还是被宝钗捕捉到了些。
经过反复思量,宝钗几乎可以确定,这位三哥不太对劲,应该是心里藏着事。“难堪?”
“可不是难堪么,往后你还是多注意些!”宝钗依旧平静。
眼下是在轿子里,外面随行有侍卫侍女和宦官,实在是不是说话的地方,所以朱景润的事她不打算现在说。
于是她俩聊了些日常的事,差不多半个小时后回到了王府,然后朱景洪就被宝钗引到了后园。
后园地方宽敞,可以保证没有人旁听,什么话都可以在这里说。
“老三怕是不简单!”宝钗说了第一句。
这话朱景洪半小时前才说过,于是他便笑着答道:“是啊,他写得一手好字,我早就知道了!”
宝钗此时却没有笑,只见她跟在朱景洪身侧位置,神色严肃道:“刚才你与三哥说话,我见他神色不安,眼神躲闪……”
“哦?”
这一刻,朱景洪明白了宝钗的意思,于是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尤其是提到前面那件事!”
在说话之时,宝钗也在不断思索和分析,便让她的思路越来越明晰,一个大胆的猜测出现在她心中。
朱景洪同样皱眉思索着,他也没想到随手为之的事,竟会引出这样的事故来。
到目前为止,前次那些事的幕后主使,到现在都还没浮出水面。
虽然朱景洪猜测是太子和睿王,但无论推断谁为主谋,其中都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
之所以认定是这两人,完全是出于惯性思维,外加从得利的角度来想。
“你的意思是……老三他……”
一时间,朱景洪也想到了很多,整个人顿时都惊到了。
他突然发现,如果老三是幕后主使,还真就能通过前番一件事,就能往三位皇嫡子身上泼脏水。
“我被牵连进流言之中,老四老六有陷害之嫌疑,真可谓是……一石三鸟啊!”朱景洪感慨道。
把自己比作“鸟”,属实也是没谁了。
但此时宝钗笑不出来,只听她接着说道:“大哥自戕,二哥早殁,他可是皇长子!”
“他这些年一直养病在家,怎么就能有这等手段,调动那许多官员掀起风浪……”
后半句宝钗也不明白,但她却再次提醒道:“你能藏,别人就不能藏?”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宝钗最后提醒这一句,便让朱景洪真的确定了,老三或许真的是幕后主使。
虽然其中仍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却给了朱景洪一个新的方向,说不定就是真相的突破口。
继续往前走去,朱景洪没有再多说,他要重新复盘案情,然后再好生整理思绪。
宝钗跟在他的身后,接下来一句话都没说,她也在思考事情的整个过程。
大概几分钟后,朱景洪走到了湖边凉亭内,扶着栏杆坐下之后,方说道:“让陈云泰查了这么久,却只查了些鸡毛蒜皮的事,我看可以让他换个方向!”
“直接查广阳王府?”宝钗询问道。
查一位郡王,首先一个是难度大,其次是暴露后无法收场。
“查!”朱景洪目光坚定。
“还是让陈云泰派人查?”
“不……陈云泰吩咐了几次,这件事让李文钊去办!”
陈云泰虽然是靠“功劳”升的副千户,但实际也是靠了朱景洪的提携,这件事有心人都知道。
近期陈云泰已被安排做了几件事,眼下这种关键差遣就不适合吩咐他,否则暴露的风险就非常大。
反倒是李文钊,近期没怎么接过指令,安排他去办事更恰当些。
“此事牵扯甚大,务必要派稳妥之人去办!”宝钗再度提醒。
朱景洪答道:“李文钊老成持重,他会明白其中利害!”
李文钊到京已有几年,为朱景洪办过许多私事,在此过程中提拔了好几人。
这些人既是他的心腹,也收了王府不少钱财,与襄王府利益高度绑定,让他们办事可以放心。
“嗯!”
二人议定了此事,却没有着急行动,而是打算等两天,让邓安悄悄的去传话。
很快两天时间过去,当襄王府派邓安去传话时,京城之外来了一队人,一队比较罕见的洋人。
说罕见,其实也不太罕见,毕竟当下在京城之内,长住的西洋人少说也有上千,其中多是商人或是匠人。
眼下到京这些人,既不是匠户也不是商人,而是西班牙国的使团。
这些人提前报备过,所以有金陵布政司开的公函,让他们可以顺利进入京城。
在城里找了“向导”,他们一行便被引向了皇城,鸿胪寺的人接到消息便已等候在外。
使团来人虽多,但能进得皇城的人,也就只有三个人,其他人都被领往了馆舍。
而即使是进了皇城的人,也不是直接就能见到皇帝,而是被领到了鸿胪寺去。
他们递交的国书,在半个时辰之后,被鸿胪寺的人翻译好,随即递交到了通政司。
又是半个时辰后,这份被翻译过后的国书,出现在了朱咸铭的案头。
两国约为兄弟之邦,相互之间互帮互助,这便是国书的主要内容。
数月之前,西班牙舰队袭击了吕宋,强占了港口且杀人无数,吕宋国主已向大明求援。
而现在,这帮杀人放火的东西,竟说自己是带着和平跟友谊而来,确定是把朱咸铭气笑了。
吕宋的事,此前朱咸铭已定下方略,打算要出手干涉。
如果事情能和平解决,朱咸铭就不打算动刀兵,所以前期已派了官员去跟西班牙人谈判。
只是谈判没有结果,然后西班牙人就自己派人来,并送来了他手中这份国书。
其中也踢到了吕宋的事,但他们却没有退出的想法,而是说了自己的不得已之处。
但他们也愿意,与大明缓和关系,所以特意是来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