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湘儿道:“纵然他有主,要成全你两个,也非难事。都说‘毕分’‘毕分’,感情再好的,毕了业那也是一道槛。他若是这公司的,你近水楼台,先趁着便宜。瞧你这狐媚模样儿,拆散一对是一对罢!”可期佯怒道:“你骂哪个狐媚子?”说着作手便要打她。湘儿躲闪笑道:“我是变着法儿夸你好看呢!你倒打我。”可期道:“我哪里好看了。”湘儿笑道:“你不好看,招你作前台干什么!”旁边花山道:“湘儿小姐自己可不也好看得紧么!”湘儿笑道:“我那吴老板说了,我们人力招男的,都照贫哥儿的准;招女的,都照戴妹妹的准儿找的;招狐狸精,都照花姑娘的准儿找的!”
花山斥道:“好你个油嘴儿的。可期撕拦了她嘴去!狠狠儿打。”可期道:“这回可是花姑娘叫打的。你可逃不得了。”说着便追着湘儿打。两个笑作一团。
笑罢,可期问花山道:“那个戴妹妹,却不知说的是谁?”湘儿插道:“我也没见过,听天哥说是咱公司的司花。莫不成比花姐姐还精致好看?”花山笑道:“你这小丫头,嘴巴倒甜得紧。确是混人力的好料子。那戴妹妹么,天生丽质,倾国倾司,又会唱又会跳的,娇滴滴的一个,可不是咱开油公司一枝花么!”湘儿问道:“可是你们办公室的人?”花山道:“我们哪供养得她起!办公室那是人人都要干活的!她在工程部天天闲着,八\九个大老爷们儿天天围着她转,好吃好喝伺候着。”
湘儿道:“咱公司怎还有吃饭不干活的?”花山压低声儿道:“吃饭不干活的,那可多着呢!你这个戴妹妹,歌儿唱得跟百灵鸟似的。回回有文艺比赛,总少不得她撑场子。你说她厉害吧,上回集团的歌唱比赛,也不过得了个二等奖回来,技术部那帮衰男们就天天吹捧着她,领导也个个夸她,简直捧她上天奔月去了!”又问她两个:“你二人,可有什么文艺特长没有?”可期道:“歌是会唱的,不过是KTV里K的!”花山道:“那可不够。人家戴妹妹是唱美声的。”湘儿道:“我大学里跳过舞。”花山道:“跳得什么舞?”湘儿道:“集体舞。劲舞、民族舞,什么舞都跳。”花山道:“那也不过给连姑娘伴伴舞罢了。”
湘儿问道:“你说的连姑娘这么好,怎不见她?我们人力的工位跟工程部的都能望见,却从没见有什么美女在那边。”花山道:“你来的时日尚短。你戴妹妹是三年前进来的,新三年入司的员工都派去大发油田学习去了。不光有戴羽林,还有咱办公室的薄财雪、项一诗她们。”又冲可期道:“等财雪和诗诗她们回来,咱办公室可就热闹了。她俩好玩得很。”可期奇道:“这一些姑娘家,莫不是都是学石油的,要去油田上实习?”花山道:“也不是学石油的。只是他们学校招进来的,就都一并送去见识了。说是实践,不过是找一处风景好的地儿玩罢了。吃喝玩乐又有公司报销。”
正说着,忽听得有女人的声响。脚步声未至,笑声先至。湘儿可期忙住了话头,欲各干各的活计去。湘儿还不及走,就有两个女的到得跟前来。一个是旺姐儿,另一个女的,也生得白白胖胖,倒似跟旺姐儿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那女的叫住湘儿,道:“你这儿做什么呢?”湘儿忙立住,怏怏地回转来,恭恭敬敬答道:“圣直哥吩咐,让我给送面试名单来。”表情登如纪晓芙见了灭绝师太跟金花婆婆一般。这灭绝师太名唤金贵霞,乃是人力管劳工合同、档案人事之人。
旺姐儿道:“贵霞你也柔和些,莫吓着小孩子。”那贵霞道:“我随口问一句。她是吴圣直管的,我也管不成她。”湘儿忙道:“我是个新人,总要姐姐提点携带。”贵霞道:“你折煞我了。我是个坐月子的,能怎么提带你?”湘儿道:“姐姐好好歇息,身子要紧。”赔笑两句,忙忙的告辞去了。
湘儿一走,旺姐儿便数落花山道:“柯总也不知吩咐了多少次,叫不要在前台扎堆唠磕子。你只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又对可期道:“你花姐姐,过几日就去事业发展部了。有什么不懂不会的,抓紧着问清楚了。到时总不成事事问事业发展部。她走了,也没人督促你了,你自个儿长些记性。”可期道:“我理会得。”
那席丰旺最是个擅长扇个巴掌又揉一揉的,数落了花山几句,又好言好语对花山道:“你就去事业发展部了,都不算我们的人了,我本不该说你。只是人说善始善终,你总得带好新人,方有交待。”这几句话花山听得内外耳廓都起茧了,便不言语。
正说着话,见又个软腰段的女子款款走来,年纪似比旺姐与贵霞都大些,身材却比两人都小;脸未苍老,鬓却见白。旺姐见了她,便叫道:“哟,关梅儿,几日不见,越发消瘦了。”冲贵霞道:“你可不得好好请教请教产后瘦身秘诀!”那关梅走到跟前,道:“瘦身什么的,都在次要;最最紧要的,还是保养自个儿的身子。你分娩几多时了?”贵霞道:“也才上个月的事。比之预产期早了二十日。唉,把他爹慌的。”关梅道:“早二十日也算不得什么。好好侍弄些就是了。我看你身子骨还弱着,怎的就来上班了?”贵霞道:“事儿多,走不开。况公司的产假原就那么几日。不过我下班倒是略比你们早些。”
关梅道:“这可难为你了。又拉扯孩子又上班的。”贵霞道:“我并没带孩子。原是给我妈带的,我妈又病歪歪的;如今聘了一个保姆来,孩儿和妈都丢与她了。谁知这保姆又是个不争气的,干活不利索,手脚又不干净。关梅能荐个好的么?”关梅道:“我坐月子时那阿姨,是我妈乡下请来的。大约总是认识的人靠谱。你瞧瞧自家亲戚,有中意的没?”贵霞道:“雇亲戚,又有面子的麻烦事情。你说干得不好罢,辞又不好辞,说又不好说。你道怎么着?”关梅道:“你等我问问我妈妈,看能不能还请那阿姨来。”贵霞道:“如此甚好。劳动你了。”关梅道:“好说!”
转过眼来打量可期,道:“这可是新来的姑娘?”旺姐道:“是了。你掂量掂量?”一旁贫哥插话说:“关梅你不知。这姑娘可是好学堂出来的呢。”关梅道:“前台要学堂的干嘛?”贵霞道:“咱公司招人门槛本来不低。”花山亦道:“摆设一个学校的,面上也光彩的紧。我听人说上海的律贸中心,底下的大堂前台都是海归硕士哩!”
关梅眼珠总不离可期,上看下看,道:“模样儿倒是标致。”可期心道:“又是个老虔婆。”关梅问她:“可许了人家不曾?”可期心中自道:“看!我说是,果然是。”口里答:“并不曾。”关梅道:“既不曾,可有相中的?”可期道:“还没咧。”关梅笑道:“然则我介绍些与你可好?”可期心道:“这虔婆手上的货倒是一把一把的。不知有好的没?”
关梅似是看穿她心思似的,笑道:“你关梅给你介绍的,那自然是好的。你想咱们这楼里,哪层楼最有钱?”可期道:“怕是三层的太见财务公司最有钱罢?”关梅道:“那财务公司不过是替集团做账的,想着怎么少交些税罢了,能有几个钱?”可期道:“莫不是七层的化肥公司?只得它是什么全唐最大的产供销一体农业公司……”关梅打断她道:“跟农民做生意的,能有几个钱?”可期问:“或是六层的信托公司罢?我听闻咱那苑春家总是从信托调来的。想必信托效益不错。”关梅道:“效益不错,那也不过是替人挣钱、为人作嫁罢了。”可期问:“难不成是那地产公司——只是它并不在我们楼里。”关梅道:“不错,地产公司是有钱,可它的员工却未必有钱。”可期问:“关梅莫不是说,咱公司最有钱?”众人都笑了。关梅道:“发梦呢你!你瞧你周围哥哥姐姐,哪个像有钱的?集团在咱这儿砸了几十亿进去,油也没见从地里头挤出来几滴。挖油的,总不及卖油的有钱。”可期道:“关梅说的可是楼上的石油公司?”
关梅道:“可不是!就九层,咱头顶上,那些做石油销售的,可不个个是钻石王老五么!他家那也不用做什么上游实业,只管从这儿那儿购进便宜的油来,又高价转手卖出去。什么重活也不干,只管守着油价行情,于中间捣腾捣腾,就生出好些钱来!那些个做销售的,百分之几百分之几地拿奖金,可不赚大发了么!”关梅顿了顿,又道:“九层的虽然有钱,说到底也不过是给人卖命打工的。劳力者治于人,劳心者治人。劳力者固然日有所入,却也得层层往上头孝敬。”
可期一拍掌,笑说:“那就得是十一层、十二层,集团领导那一层了!”关梅“嘘”了一声,道:“噤声!这话可是乱说得的?”又微笑道:“你关梅姐这里可不缺钻石男。今儿晚了。你若有意,改日姐姐与你寻夫婿嗬!”
欲知关梅寻了什么夫婿来,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