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那精神病人与二逼青年忙上前作揖,笑问道:“摆渡娘娘别来无恙?”那摆渡娘娘回礼,道:“我最烦How are you这种问题。答有恙也不是,答无恙也不是。”精神病人道:“想娘娘是有甚难处?”
渡娘娘冷笑道:“前些日如来佛祖跟耶稣基督打dota,怎也打不过。他同我诉苦来,我便劝他去跟玉帝斗地主。隔了数日又拖着两条长眉毛来寻我,原来斗地主也斗不过人家去,这才又来问我要消遣玩意儿。说不得,也只得颠三倒四,拼凑些肥皂剧与他解解乏,免得他蛋疼了又想着去跟他那老相好圣母玛丽亚胡搞,坏了我佛门的规矩。这贼囚根子!早时传传绯闻也就罢了,近来口里越发六说八道了,偏偏还带恁重的印度阿三口音;肥头大耳,又顶着个螺狮头;分明是不招人待见的,非得巴巴的热脸贴上去讨打,折跌腿装矮子,杀鸡扯脖,口里姐姐长、姐姐短。何苦来呢!什么年代了,也不管顾教际形象!不害臊,没的招惹国际友人看笑话!”
精神病人道:“娘娘消气!我二人此番来,正是为娘娘解难来。今日正有一桩虾扯蛋之公案待了结,我等不妨搅和搅和。”二逼青年道:“不妨搅和搅和,热闹热闹,娱乐娱乐,健康健康。”精神病人遂撂起袖子来,将那硬盘托于掌中。
渡娘娘接了硬盘,同那二逼青年道:“你这二逼说起话来倒是挺牛逼。”精神病人笑道:“这‘二’字添一笔,不正是个‘牛’字?二逼与牛逼,原是一步之差。”渡娘娘道:“‘二’字添一笔,难道不是‘干’字?你是欺我不懂简体字?”
正说着话,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学生走上前。渡娘娘便问:“此人是谁?”精神病人与二逼青年这才发觉外人跟了来,道:“不好。此人误入乐境。”学生忙赔礼叩谢:“无、无知小子,擅、擅闯禁地,该、该死该死。”渡娘娘复问:“你姓甚名谁,怎的闯进来?”学生道:“小、小的姓袁名应笑。赴、赴那太见公司求职,却落了榜。心中苦恼,途、途中遇两个仙人。糊、糊里糊涂便跟了来。”他只说遇见二逼精神,却将他打碎旁人茶杯的事略了不说。
渡娘娘沉吟一会,道:“这也是缘粪一坨了。我这里正缺个可靠的人,将这硬盘捎去太见。既如此,劳你一遭,由你将这硬盘袖了去那太见公司罢。”袁生忙叩谢了,因问:“不知如何再入得太见?”娘娘道:“这却容易。那太见公司使的台式机、笔记本等,俱是我那莲香妹子做的。一会儿待我跟莲香妹妹通个话,你即可以服务商的身份进那太见公司。进去太见,只管做些挨踢的活便了。”袁生急道:“挨、挨踢的活,小的不曾学,不知道。”旁那精神病人听了,道:“蠢才!摆渡一下,你就知道。”袁生张口想问“摆、摆渡是什么”,见了精神病人脸色难看,便不敢再多言。唯唯应“是”。
渡娘娘又道:“我等自会助你入那太见公司。你此番回去,先去那莲香公司,只说找人力资源部的岳布裙小姐,报我的名号。我一会即与布裙小姐打声招呼。你找了她,她自有差使排给你。”袁生泣不成声,连连叩头,颂道:“谢、谢娘娘再生之恩!娘、娘娘千秋万载,一统江湖!”渡娘娘笑道:“说得小了。”应笑忙改口道:“娘娘千秋万载,一统海洋!”渡娘娘点头,道:“老娘早晚收了基督教、犹太教、□□教、印地教、拜火教、太阳教那些用咕狗的小喽罗。”又嘱应笑道:“今后该益发用功才是。”袁生满口答是。
精神病人道:“这硬盘有了着落。我二人便也可告辞了。”娘娘道:“慢走不送。来日硬盘有了下场,须记得捎回来予我。”精神病人道:“这个自然。娘娘放心。”
那精神病人与二逼青年并袁生三人出了乐境。袁生便问他两个:“不知摆渡与咕狗两个,哪个厉害?”二逼青年道:“自然是咕狗厉害。”袁生道:“这却是为何?”二逼青年道:“你瞧,这咕狗是:咕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狗(作者云:此句非为凑字数,乃为营造视觉震撼之效果耳)。摆渡却是,薄矮摆、德物渡。”袁生虽不明,但觉厉,道:“受、受、受教!”精神病人却对那二逼青年道:“噤声!这个也是胡说得的?当心被渡娘娘听见,有你好看的去!”
行出数步,精神病人将硬盘递与袁生,道:“汝携了这硬盘,即刻速去莲香的岳小姐那儿回话。我等就此别过。”袁生领命谢了。方举步时,忽听一声霹雳,若山崩地陷,袁生大叫一声,定睛看时,只见烈日炎炎,草木冉冉,梦中之事忘了一半,手中却多了一个硬盘。
惊魂未定,又见街前来了一个乞丐,跛足蓬头,疯疯癫癫,拉着把咿咿呀呀的胡琴。袁生心道:“这日遇见的事也真离奇。瞧来又是个异人。”乞丐行至袁生眼前,瞧他手中握着一个硬盘,那乞丐大声嚷嚷起来,向袁生道:“学生!你把这有命无运、累及旁人的虾扯蛋硬盘抱在怀中作甚!”
袁生听了,心道:“渡娘娘赐我异物,予我饭碗,指我生路。你却是哪里来的乞丐,倒诽谤说这灵物有命无运、累及旁人?必是疯话,我也不睬他。”便不作声。那乞丐却还说:“舍我罢!舍我罢!”袁生不耐烦,袖了硬盘便要走。乞丐乃指着硬盘大笑,口内唱了四句言词,道是:
有缘无份苦相依,不免当年生别离。
庸人自扰原应笑,狭路相逢实可欺。
袁生不理她,心中只念着渡娘娘嘱她的言语。袖了硬盘走。后望那莲香公司去,求见了岳布裙经理,说了是渡娘娘引见的。果得了个修电脑的差使,差他往那太见公司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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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又一日未时,那太见红楼的跟前来了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学生,名唤石可期。头挽素髻,身着正装,不消说,正是应聘而来。
这石可期本是蜀人,来京城求学四年,在国子监下属的关中文理兼修书院修得了个学位。自去年以来,考寄托不成,考博士不成,考公务员不成;又苦心求职,屡战屡败,再败再战,共计落榜并被拒八十回整。
结业后返回蜀中,其母斥道:“与汝起名‘可期’,盼汝大器可成,前程可期,孰知汝如此不争气,反倒回家来气你老娘!”可期辩道:“岂不闻古人有言‘君子不器’?”叹口气,复道:“纵然我成器,这世道却不成全。求职不成,曲不在我:人心不古,世道稀奇。博考瞎出题,公考靠关系。领导找二奶,人力皆二逼。世无伯乐,焉能怪马?”
其母恼羞成怒,骂道:“你这龟女儿,倒说起嘴来了!”遂同她摊牌,问可期道:“汝是做工还是嫁人?”可期淡然答曰:“无工可做,自然嫁人。”其母又问:“你想嫁个一般人家还是有钱人家?”可期答:“一般人家跟有钱人有甚不同?”母曰:“自然不同。去有钱人家是做小。”可期问:“做小是什么?”母曰:“就是做妾,名份是委屈了点。”可期冷笑,道:“名份是什么东西?早些许了人早些干净。”择吉日待配与东村口的癞头胡子做小,岂知那癞头见了可期,嫌她脚大,只说“脚大,奴才命”,便不肯迎她过门。
嫁人不成,只得做工。此时收得太见集团面试通知一枚。其母垂泪道:“劝你嫁人,原是我一时性急,气糊涂了。汝父年已半百,再无下地务农之能;汝母多病,有心无力。汝无兄弟姊妹,又无夫婿可依,生的还是奴才脚。今方有机遇,如何不去?”可期早不想呆在家中了。当即兴冲冲地拜别父母,只身回长安。 wWW¸ т tκa n¸ C○
此番坎坷,令可期不敢不谨慎小心,细细揣摩网上诸种面经,惟日孜孜,无敢逸豫。自以为准备周全,百无一疏。到得了那太见红楼脚下,见了虎虎生威的石狮子,心中仍是惴惴,踯躅犹豫,不敢进门。可巧彷徨之际,忽见那边来了一个乞丐,疯狂落拓、麻鞋鹑衣,拉着把咿咿呀呀的胡琴,口内唱着几句言词道:
世人都道国企好,只是关系太难找。七姑八嫂细叩问,只恨娘胎没投好!
世人都道外企好,只是上班多苦劳。加班加点无休假,及至休假命没了!
世人都道考研好,只是年纪已不小。寒窗苦读二十载,结婚买房还啃老!
世人都道出国好,只是学费甚烦恼。倾家荡产留洋去,回来工作找不着!
可期听了,便迎上前道:“你满口说些什么,只听见些‘好’‘好’?”那落拓人笑道:“你若果听见一个好字,还算你明白!可知世上万般,‘好’便是‘好’,‘好’便是‘好’;若不‘好’,便不‘好’;若要‘好’,须是‘好’。我这歌儿便叫《好好歌》。”
可期本是有夙慧,一闻此言,心中早已了然。于是骂道:“神经病。”
那乞丐听了,拍掌大笑道:“骂得切!骂得切!”一面又拉琴唱道:
保不得,芳华年少,平白苍老。
捱不得,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谁料得,一朝心碎,半生枯槁。
终落得,世人皆笑,到底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