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念楼见巧姐远走直至瞧不见, 方才回转身去寻紫鹃。
许是中午的缘故,一路上树影斑斓倒是无人。
行至刚才分手处,拐个弯儿穿过小径, 就瞧见一个玲珑的小亭子。紫鹃正坐着, 朝着底下池塘里看着什么出神。
念楼走到她后头都没发觉, 于是念楼也伸头去瞧水里有什么, 却瞧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开口问:“看什么呢?”
忽然一出声, 倒唬了紫鹃一下,回头见是念楼,便笑道:“这样早就回来了。”
念楼笑道:“这不是着急么。”见四下无人, 便问道:“是什么事?”
紫鹃先叹了口气,方道:“你应该知道是为燕窝的事了罢!”
念楼急忙问道:“莫非已经查出了?”
紫鹃点头, 道:“确是查出了……”念楼低声咒骂了一句, 方又问道:“是哪个狼心狗肺的这样祸害我们姑娘?”
紫鹃低声道:“平姐姐说她们先是盘问了一番那个送燕窝的婆子, 不料她竟一早畏罪逃了。好在这府里多得是二奶奶的人。还记得你说过妙玉说要从离了的人身上查起么?”
也不待她回答,紫鹃便又接着道:“我也不知她们是怎么纠缠的, 平姐姐就说终归就查到了赵姨娘那里。原来那离了的人竟是指三姑娘的。可怜三姑娘临走还挂念着她,她竟平白惹出这番事来。”
念楼心中暗暗点头,若论平素那赵姨娘为人,她这番做法倒不奇怪,却仍不免疑惑道:“平素燕窝都是有例份的。且她月钱统共就那么点, 还供养着平素的日常用度, 哪来的钱买燕窝, 买□□?再者, 不是说以前查那些燕窝都是从府外流进来的, 这样的东西如何进的咱们府中到了姑娘的碗里?”
紫鹃叹道:“原来竟不止她,竟连薛家那个新奶奶都有份儿。”说着, 不免心伤,落泪道:“可怜我们姑娘怎么就得罪了她们,竟想出这等恶毒的手段。”
原来那夏金桂都有份的么?若是她参与进来,倒是不奇怪那燕窝□□的来源。因为原先府上的东西若是从薛家商行买进的,是不需检验的,就跟那三鹿的“免检产品”是一个概念级的。不过,赵姨娘因着贾环的关系,又老太太疼黛玉,兼着黛玉素日不怎么搭理她,因此怀恨在心,这是有情可原。可这夏金桂又是为甚么,这样做她哪来的好处,犯不着呵。何况她跟赵姨娘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啊。
想了半日,念楼终于勉强想,应是那赵姨娘找她,只说是黛玉是要配给宝玉。那夏金桂是不着调的,想着宝钗是好拿捏的,若她嫁与宝玉这财产还不是薛家的?何况那薛蟠是个什么混人,书上描写说他曾见过黛玉一面,若他在夏金桂面前说过,她怀恨在心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念楼居然想起了原来的一句广告词:“一切皆有可能。”不由苦笑出来。
见她发笑,紫鹃奇怪的瞟了她一眼,问道:“你笑甚么?”
“没事,没事。”念楼道,又道,“既然寻到了源头,那二奶奶怎么说?”
紫鹃道:“说是先回禀了太太,再作答复。”低下头,道,“要我们知道便知道,莫要声张了去。毕竟不是甚么光彩事。”
念楼道:“不要声张那是自然的。偌大的府内出了这等事,再张扬的人尽皆知,不够人笑掉牙的。再说,不为别的,为了我们姑娘,我们也是打碎牙齿往肚里吞。只是,只是……”念楼说起来有些气急,“我不甘心,凭什么姑娘就这样被人算计,然后还这样的不明不白!”
紫鹃瞧念楼急的面红耳赤,道:“不是不明不白,这不是还没定论的么?”
念楼冷哼一声:“说得好听。谁知会怎样呢?”
紫鹃骂她,道:“你看你是傻了不是。便是不明不白,你我又能怎样,你还不明白么?我们只管小心行事便是,其它的不用管,也管不了。”
念楼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原本还有些的火气瞬间冷却了下来。又见紫鹃说着说着眼圈有些红,脸上那种任命的无奈之色,着实可悲。心内暗骂自己一声不懂事,红楼里的种种肮脏事儿,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么,现在何苦在这里大呼小叫?
念楼虽然有些不平不豫,因见紫鹃伤悲,因此只好讪讪的那话岔开来,问道:“我刚听巧姐说二奶奶病了?”
紫鹃收回心神,听问便道:“可不是么。今儿我去时她正端着碗吃汤药呢。整个人竟是有些恹恹的没有精神。”
念楼随口道:“她素日身子不是好好的么,如何这些日子总听说她身上不好的。到底是什么歌症状,怎么也不好好调理调理。”
紫鹃叹气,道:“你又不是不知她素日为人争强好胜惯了的。有个病能忍着便是忍着,便是忍不了,也是随意让底下人抓要来看,唯恐落了人下风去。不知你听人说过没有,那琏二爷竟是好些日子不回这府上了,她一时气一时急的,原本身子就有些不好,现下竟是一次发作了。老太太疼她,前几日特特请了御医来瞧,开了几服药就回了,竟是没说出什么所以然,只说是平素心思太重,操劳过度,只让她安心的养着,不可劳累了去。”
念楼叹气,道:“她平素也是个精明人,如何竟想不开。”
紫鹃道:“她终归是看不开,什么味都吃,琏二爷忍了一时,还能忍上一世么?上次那有尤家二姐的事,实在是有些毒了些……”
念楼道:“她想一个人服侍着琏二爷,倒是能体谅。毕竟在我们那里,男人是只有一位妻子的。她这样聪明能干,怪只怪她生错女儿身,生错了时代。”
紫鹃因平时听念楼说家乡那些奇奇怪怪的风俗习惯听多了,听她说起一个男人只有一个妻子倒也不觉奇怪。
正说着话儿,忽然想起什么来,紫鹃忙问道:“你出来,姑娘跟前谁服侍?”
念楼笑道:“你放心,姑娘正在午睡,我出来的时候已让人在跟前守着,不会有事的。”
紫鹃道:“说是这样说,别人终归是不放心的。我们赶紧回去罢。”一面说着,二人一面下了凉亭,拐了出去。路上,念楼趁机说了自己如何对黛玉说的她去凤姐处的托词,对好口径,恐泄了天机。
却说第二日,便又有消息传来,说是已查出证据那赵姨娘使坏从马道婆那买了符咒害凤姐宝玉。不知如何这话也传到了老太太耳朵里,竟是不依,直骂她为老不尊,净做些下三滥的事。王夫人又心疼宝玉,又恨赵姨娘不争气,又是想着远嫁的探春,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要如何处置。
凤姐却因嫉恨着贾环,如今加上竟又指出她曾用符咒小人儿陷害自己,更是恨得扒了她的皮。就在王夫人面前哭诉,请其为自己做主。
王夫人无奈之下,便将此事告知贾政。贾政一听大怒,直骂:“造孽,造孽!”
贾环听见话儿,也忙跑到贾政面前为其母求饶,贾政虽则平素不喜,却仍是挂念着自己的孩儿不能没有母亲,一时就没有处罚。
不料贾母不依不饶,只说无论是按家规还是按国法,她这等不知进退的奴才早该乱棍打死。无奈之下,贾政只好写了一张休书将其撵了出去。又贾环是府中幼子,自然是留在府中过活。
赵姨娘原本还吓得胆战心惊瑟瑟发抖,直到听说贾政要撵自己出府,一时心寒刺骨,倒是不怕了。收拾了贴身衣物,将素日从牙缝里抠下的的银子银票悄悄交给贾环,便走了先回了自己娘家一遭儿。
不料回家竟是遭别人白眼,心一横,趁着贾环出府来瞧自己的时候,央他去求贾政,好歹念着往日情分,买个小房子给自己安身。贾环回去哭诉一番,竟是真惹得贾政动了恻隐之心,拿了些银子出来,置办了所简陋宅院,赵姨娘寻个日子搬了过去,贾环时不时的出府偷渡点银两吃食来给她日常用度。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