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建筑跟京城和南方又是一番不同,没有精致的小桥流水娇花细柳,只有宽阔的庭院和耐寒的树木,屋里装饰也偏实用,嫁妆里精致贵重的摆设跟这里不大想和,还有多是面食的食物很让林黛玉不适了一阵子。
林黛玉在驿馆初见西北的建筑,立刻便有些沮丧,新房的家具按例是女方打的,但是现在兴许就不能摆了,这可怎么好。
碧水问明林黛玉忧愁的缘由,噗嗤一声笑了,忙叫几个大丫鬟来说嘴,“好个姑娘,当初置办嫁妆的时候羞得怎么都不敢问一句,今儿个才知道愁了,晚了。”
碧树抿嘴着嘴强自憋笑,手头上的活不停,那是林黛玉成亲那日要穿的大红嫁衣。
雪雁凑了一嘴子,站在林黛玉一边替她说话,只是小姑娘嘴笨,“碧水姐姐好坏,说的姑娘脸都红了。”
林黛玉啐她一口,“谁红了脸啦,雪雁你住嘴。”
白嬷嬷笑呵呵的,嘴角眉梢都是喜悦,“这个咱们早就为姑娘想到了,您不用担心。”也不说明白,神秘兮兮的。其实沈家长辈怕林黛玉住不惯,特地将新婚院子修得跟南方建筑一般无差,这点让林家上下都非常窝心。
新娘子成亲之前总爱想些有的没的,怕公婆不喜啊,怕新婚之夜啊,怕今后见不到家人难过啊,还怕新郎不是心里幻想的模样。
至成亲这日,她停止了胡思乱想,一心紧张接下来不能出错,偏偏她心里火急火燎的,周围人都瞧她热闹,包括林璧、白嬷嬷、丫头们,个个瞅着她笑,看得她羞恼万分。
催妆三次,大红盖头将她整个视线都遮蔽起来,林璧将她背在背上一步步走出驿馆,眼泪才唰地落下来了,惊惶不安地抓着林璧的衣衫。
“别怕。”林璧的声音平和,“妹妹放心吧,一切都好。”
林黛玉使劲点头,“哥哥,要来看我。”
林璧亦是点头答应,“自然,不管你在哪里,都是我妹妹。”
林黛玉被林璧抱着送进轿子里,轿顶沙沙地被撒了几把茶叶和米粒,与此同时,鞭炮“啪啪”地响起来,礼乐奏响。
林璧和林家旁支过继过来的林笙驾马随行,谓之送嫁,却只能走至中途便回。
林黛玉坐在轿子里动都不敢动,手里的苹果都被捂热了,路上都是鞭炮礼乐声和乱哄哄凑热闹的说话声,云里雾里的不甚清晰。也不知轿子晃晃的走了多久,终于停下了,外头唰唰几声响,又是一片喝彩声,林黛玉才被扶出轿子。
由喜娘扶着跨过火盆和马鞍,手里的苹果不知何时换上了绸带一端,绸带被另一端的人微扯了扯她才反应过来。林黛玉什么都看不见,只按着喜娘小声的嘱咐做,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出了岔子——不用看也知道周围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
而后鼎沸的人声慢慢安静下来,林黛玉被扶着按赞礼者说唱喏的跪拜,经过了三跪,九叩首,六升拜,拜的头晕目眩的林黛玉强撑着站起来,被引入新房。
这时候基本上就没有说话声了,只有喜娘指点着她坐在喜床上,盖头终于被挑下。
林黛玉垂着脖颈眼眸,不敢往上头看。那人的她不过见过一两回,早就模糊了长相,只记得他格外的强势和高大。刚思索到这里,下颌就被抬起来——她有点不愿意,但挣扎的力道却很轻,匆匆看了一眼就将眼光挪往别处,其实还是没看清。
“累不累?”那人的声音黯哑,弯下腰与她平视。
这回看清了,那张脸离的极近,想忽视也难。古铜色瘦削的皮肤,比上回见又黑了些,右脸从眼角到腮上一条疤痕让沈战本来俊俏的脸庞有些凶狠,但无损于他的魅力。
林黛玉初看吓了一跳,再看就有水光盈上了眸子,“那是……?”
沈战摸了摸伤疤,笑了,“鞑靼人留下的。”为此那个鞑靼大将留下了他的人头和上百骑兵。
那笑因为伤疤有点扭曲,林黛玉咬了咬唇,不知道该怎么答话。说什么好呢,说她一点儿都不在乎他脸上有疤?太羞人了。
喜娘的工作还没完成就被忽视了,此时赶紧找存在感,她端来两杯酒让新人喝下,又喂了饺子等喜庆的食物,沈战早已不耐烦,用眼神威胁她退下了。
沈四爷等了太久太久了,当然不能因为新娘的羞涩就放过她。他刚执起林黛玉的手,就听见外头起哄的声音。
沈家号称枝繁叶茂儿孙众多,这时候就显出他们的实力来。
“四哥,我要看四嫂子!”
“四叔,我要看四婶婶!”
……
臭小子们呼啦啦就冲进来,大的带着小的,男孩牵着女孩,粗看不下十个,笑嘻嘻转瞬就冲到了林黛玉身边。
武将都是跟武将世家通婚,武将家的姑奶奶们都个顶个的好汉子,林黛玉这样水灵娇软的还是头一回见,可震翻了一群小孩,围在林黛玉身边叽叽喳喳就说上了,一点都不见外。
林黛玉抱住一只往她身上爬的,很不知所措,慌里慌张从袖子里拿出荷包来,里头是丫头们准备给她路上解饿的点心果子。
沈战黑着一张脸问最大那个,“谁叫你把这群领来的?”
沈戍笑嘻嘻的,认定沈战今日不能把他怎样,“四哥,我们都想看看四嫂,你可不能藏着掖着啊。”沈战等了好几年的娘子,沈家众人谁不想瞧瞧。
沈战道,“看完了滚吧。”
沈戍却说,“四哥真不厚道。对了,二哥叫你出去喝酒。”说罢眨眨眼扭头就去看新嫂子了。
沈战无法,只好出门,临走前把小孩子们俱都撵散了。
再进门的时候一身的酒气,赤红着双眼,脸色表情倒没变。林黛玉已沐浴罢,换了大红里衣,不知所措地抱膝坐在床上,脸上的红晕比日暮时的晚霞还美丽。
沈战没被兄弟们大碗烈酒灌醉,此时却恍惚觉得他醉的很深,以至于走路都有些踉跄。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扑在林黛玉身上,小心着不压疼她,“你在想我吗?”
酒气混着男人独有清冽的味道钻进鼻子里、口腔里,林黛玉吓得不轻,她想起前日白嬷嬷给她看的避火图,脸更红了。身上的男子身体火热,她似乎也被传染了,内部有奇异的感觉肆虐。
‘我应该勇敢点。’她想。于是伸手环住身上那人脖颈,轻轻点头。
沈战狂喜,平常轻易就能控制住的情绪如同翻涌的浪涛,半点也刹不住,笑意怎么都压不下去。一把将帐幔撤下,噙住心上人的丹唇。
衣裳被剥离只片刻的事,古铜色的宽阔胸膛与莹白的肌肤贴在了一起,连一点准备的时间都没有。新房里烛火太盛,而帐幔透光,以至于叫林黛玉窘迫得缩成一团。
“你害怕?”
自然,是怕的。林黛玉转过脸去,钻进被子里。
嗖嗖几声,房里的灯火便被灭了,沈战重新抱住她,这时候林黛玉才放开了些。殊不知,常年练武的人在黑暗中亦能视物。
***
西北赫赫有名的镇西候沈家迎娶新妇,不光府里宴请亲戚好友,府外也搭了棚子请城中百姓随意吃喝,沈家门口不管认识不认识的上前恭贺两句都能得到一份不错的回礼,有普通百姓,也有乞丐。
最与众不同的,是一个赤着双脚的年轻和尚。他穿着虽然寒酸破旧,连双鞋子都没有,但是眉目平和,走路不急不缓,很有得道高僧的样子,叫人肃然起敬。
虽然和尚并没有往人群里挤,但是沈府管家一眼就看见他了,估摸着是化缘的,乐得给他这个彩头,便走过去,“小师傅好。”
和尚双手合十弯腰行礼,“施主好。”
管家笑道,“今日小师傅能来咱们府是缘分,请小师傅随某来,府里有斋饭赠予。”
和尚道,“阿弥陀佛,小僧来此非是化缘。昔年曾与贵府有难解之缘,今日特来观礼。”
管家道,“是某无知了,小师傅海涵。既然是旧识,还请小师傅进府一叙。”
和尚含笑摇头,“不见才对,不见才对。”又道,“既来了,还请施主舍小僧一碗净水解渴罢。”
管家自然应了,回身去端了一碗清水并几个馒头,又叫小厮去拿了一双鞋袜,“小师傅请收下,聊表某情谊。”
和尚将清水一饮而尽,道,“小僧孑然一身,从此与红尘纠葛尽斩,身外之物还是不要为好。施主保重。”
一阵风沙吹来,迷了管家的眼,管家揉揉双眼再看时,地上只余一只空碗,那年轻僧人却不知何处去了。不由骇然,沈家不论主仆都是武把式,管家也会比划两下子,和尚何时去了,他竟没觉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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