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霜这么一说,刘姥姥仔细想了想,觉得也是正确。
正好李纨也在一旁帮着说辞,刘姥姥便张口道:“那老身就唐突一回,说的不对还望太太海涵。”
邢霜忙点头:“您老请说。”
刘姥姥犹豫了片刻,开口道:“只说这每日吃食花费多少,想来太太仁慈,必不会只给素的不给荤的。一日下来,少说也要几百个铜钱了。”
邢霜一怔,她还估摸着一天得好几两银子呢,怎么才几百个铜钱?
见邢霜有点懵,刘姥姥掰着手指给邢霜算:“狗儿家来说过,如今学里二十几个学子,加七八个先生,这满打满算也是三十个人了。
“这学里平时到了下午就放课了,晚饭必是不会留的。因此只有午饭这一说了,只这一餐,每日也吃不了一斤的肉。顶多一人一两,一斤十六两,三十个人,便算两斤肉好了。
“如今上好的猪肉也不过一斤三十至三十五文,两斤到顶了才七十文钱。若是嫌猪肉贵了,鱼肉也才二十文一斤。若想好些,无非是鸡子,一百钱也能买五十多个了。
“七七八八算上,一日只有一顿,可不只有几百钱?”
邢霜一听,顿时恍然大悟,自个家吃的都是精巧的食物,她倒是忘了,外头并没有那么多讲究。
“姥姥请继续。”
刘姥姥又道:“这一日几百铜钱,便是太太自个全担了,一月下来也才四五两银子。看着虽少,可那些个旁支家里只道太太财大气粗不在乎。
“倒不如叫那些旁支子弟意思意思交上一些,一来他们自个给了钱,必定不会浪费,也少了那糟蹋粮食的情形。二来也免了他们觉着太太好欺负,日后得寸进尺。”
邢霜听了又问:“可这族学本就是族中提供,家中不必交钱,才会有人送来读书。若是听说还要交钱,那些家境困难些的,不肯再送孩子来读书,岂不是耽误了他们?”
刘姥姥又道:“这便是太太施恩的时候了,银钱可免,可需其他的来补上。”
邢霜顿时明白过来:“让那些交不起钱的孩子们,担些先生们的庶务?”
刘姥姥笑道:“太太果然聪明。只是这话,我可不敢说,少不得有人说我故意给自家姑爷找清闲。”
邢霜笑了起来,李纨插嘴道:“监理一职本就不管先生庶务,只管着学里的纪律就好。太太不过是怕事儿少了,你们心里忐忑,这才多加了些事情给他。”
邢霜忙道:“正是如此,她父亲可是国子监,那可是正经桃李满天下的人。”
刘姥姥肃然起敬,忙起身要给李纨行礼。李纨吓得躲开了不敢受,又对刘姥姥道:“姥姥睿智,这些主意平常人可想不出来,就连我也没有想到。”
丫鬟们知道太太素来尊重这老人家,也不敢让刘姥姥真的行礼,纷纷把刘姥姥拉住了,按在了凳子上,这才退下。
刘姥姥接着道:“这法子其实就是以劳换物,太太奶奶们想不到,寻常百姓其实都能想到。
“这天下没有掉下来的馅饼,且这吃食免银钱,也难免会让些清高的人家觉得是嗟来之食。既然做些差事便能吃饭,谁会乐得而不为呢?”
邢霜忙点头称是,又与刘氏确认了她是否担下那差事。
刘氏为难道:“家里男人已有差事,我若也出去做事,家中还有两个孩儿……”
话说到这里,刘姥姥打断她道:“太太抬举,那是太太宽厚。自个不争气,还能指着别人一辈子都抬举你不成?往日家里能有多少事儿,我身子骨还硬朗着,犯不着你来操心。”
刘氏被母亲这一骂,立刻道:“那便多谢太太了。”
待这对母女一走,李纨便道:“那刘氏倒是寻常,只她母亲不简单。”
邢霜心道,那是当然,光是她那片善心便不简单。当初贾家这么大的难,她一个平民,还能不顾危险的把凤姐儿的女儿从窑子里赎出来,一路护着,便不可与常人同语。
虽如今这事不会再发生了,可邢霜仍相信,善良的人始终是善良的。为着刘姥姥书中的所为,她愿意拉这一家一把,让这位老人家日后生活无忧。
几日之后,邢霜选好了人,在族学清空一片区域开始建食堂。贾代儒上门问过,得知这是要弄个食堂,便问起该怎么管理来。
邢霜知道他平日虽死板,但人不藏奸,便把自个的想法说了一遍。
贾代儒听完,捻了捻胡须,直道:“大善,那监理一职,我原也怀疑是否需要。可自打监理来后,学风大正,实则重要。如今太太又想着为族中子弟解决这吃食的问题,实在劳心劳力,倒叫我这个校长情何以堪。”
邢霜笑道:“您年纪已大,劳烦你担此重任,已是于心不忍。如今只求您坐镇,看着这帮孩子,别出什么乱子就好。好歹也是同族血脉,老爷也盼着通家都有个好出路不是?
“其他的琐碎,本就应该我这样的妇人来操心,叔父和老爷,只需将这些孩子带上正轨就好。”
贾代儒叹息道:“我本才学不高,贤侄不弃,给我口饭吃。如今又不能为族里分担,实在惭愧。”
邢霜又道:“如今还有一示下,还请教叔父。”
代儒忙道:“请讲。”
邢霜道:“虽前儿有人提议,家中贫困者可免膳食之用,以劳务代替。可未免高低落差,使人难堪。我想着,倒不如提出值日一说,让学子们皆领些劳务。”
代儒问道:“值日一说又是何说法。”
邢霜笑道:“值日,便是轮番担任庶务。如那课堂的扫洒,先生们每日茶水扫洒,皆要有人来做。
“若是只让交不起膳食之用的学子来做,其他人免不了嘲笑讽刺。我便以轮值的法子,让所有人都参与。”
贾代儒笑了起来:“这是想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此举极佳,依我看大善,可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