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几年前起,贾家的人都知道,东府没西府体面。一来东府的老爷不管事儿,一心只想着修道成仙,二来东府的收入来源也不如西府那么多。
别看西府和东府的当家太太都是续弦,家里也都是平民。西府的大太太却要比东府的大奶奶厉害得多了。
同样是续弦,那东府的大太太一进门就打发了所有的妾室通房,把大老爷管教的服服帖帖。可西府的大奶奶却只知一味的忍让,成日被珍大爷打的像孙子似的。
本来这两府分了家,又是以贾代化为长,自然是东府为尊。可久而久之,贾代化的子孙渐渐都被贾代善的子孙给比了下去,这族里的风向变了也是自然的事情。
族里的子嗣该听谁的指挥,该受谁的领导,这都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只不过没摆在台面上说罢了。
好不容易西府的老爷硬气了一回,当上了族长,眼看着整个贾家在贾赦的带领下一年年的好了起来,家里也有余粮了,衣裳也能穿上绫罗绸缎了。可谁知族长才奉命出使,那东府就惦记上了族长的位置。
这一消息传了出去,贾家的旁支都怒了。别的不说,这些年来因为学里的整顿,贾家的子嗣年纪渐渐大了,多少也醒悟过来,当年自己的行为有多荒唐。
而也多亏了族长没放弃教导他们,令他们如今都有了各自的本事,渐渐在族里的生意事务里也能独当一面了。
这会儿再要把族长的位置交给东府的那位大爷,贾家的旁支说什么也不肯的。这人又不是傻子,谁是个正经办事的,谁是个吊儿郎当了,大家心里都清楚的很。
于是乎,贾代儒代理族长这事儿,在旁支的心里倒是都认同了下来。因为这是西府大太太亲自委命的,又是老太太点了头的,东府再怎么想争,那西府里可都是他贾珍的长辈呢,他还敢以下犯上了不成?
众人皆以此为笑话,传了好些天,那些东府的奴才们出来办事,遇着了也会被讥讽一番,好没有脸面。
贾珍和尤氏自然也知道了自己在外没了面子,两人都怨恨起西府来,只觉得都是亲戚,为何要闹得这般人尽皆知。
他们倒是没想过,既然都是亲戚,为何又要背地害人?
贾珍自被邢霜整治过一回,知道了自家奶奶的好,倒是与尤氏关系好了起来。只可惜那脾气依旧不大好,有了火气还是会动辄打骂。
但尤氏也不怵他,再不避让了。但凡贾珍打骂,自个也对着骂过去,也要动手揪头发挖脸的。于是夫妻两个一有争执,不是这个身上挂了彩,就是那个脸上画了花。
因这代理族长一事不成,夫妻俩自然是又打了起来。贾蓉苦劝不成,最后抛开不理,又去花街柳巷流连忘返去了。
待夫妻俩打完架,赌气了几日,这才发现儿子没回家。贾珍顿时急的团团转,叫来媳妇商量要不要报官。
正说着话,外头银蝶进来道:“大太太和三奶奶来了。”
尤氏忙道:“快请。”
想了想又推了推丈夫道:“你避一下。”
贾珍摸着胡子就是不肯走,嘴里轻佻的说:“避什么避,那两个是什么见不得的人?贾琏贾珠都见得,我为何见不得?”
尤氏无奈,只得起身迎了出去,待将邢霜甄英莲接了进来,就见贾珍依旧坐着,连站都没站起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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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敬没出家时,贾珍可不敢如此。便是路上见了,也要退到一旁,恭敬的喊声婶娘。
如今邢霜上门做客,贾珍竟坐着不起来行礼,可以说是无礼至极了。
可就是这样,邢霜也没发火。而是当没见着他似的,笑着对尤氏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有件事要找你问问,咱们去里头说罢。”
说完,邢霜打了帘子就往里进,甄英莲一路搀着婆婆,头也不回的跟了进去。尤氏回头瞪了贾珍一眼,贾珍这才尴尬的站了起来,想跟着进去。
尤氏忙把丈夫拦在了花厅,小声对丈夫道:“你这会儿去又做什么?再是你长辈,那也是女眷。你不行礼已是错在先了,这会儿再闯进去,当心她拿你是问。”
贾珍也来了脾气,横道:“这是谁家?她以为她走到哪里都唯我独尊了?头里没行礼,是我没看到她进来。如今我再进去补了礼数就是,谁还能拿我的错处?”
两人正说着,邢霜在里头问:“这么还不进来。”
贾珍歪了歪嘴角一笑,在外阴阳怪气的说了句:“这就来了。”
说完他帘子一挑,往里就钻,钻进去了还黏糊糊的说了句:“婶娘,侄儿来了。”
谁知话音刚落,一阵风声袭来,贾珍头还没抬起来,就觉得额头一阵剧痛,一滩黏黏糊糊的东西顺着额头流了下来,顿时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伸手一摸,吓得瘫坐在地上,大叫起来:“血!血!”
再一看,地上躺着一个白瓷枕头,已砸的粉碎。
尤氏也吓了一跳,刚忙冲外头大叫:“快请太医。”接着又冲进房里,不顾地上的残渣,跪在了邢霜跟前。
“求太太饶命,这浑人早起就灌了好些黄汤,如今正醉着呢,还请太太饶他这一回。”
邢霜冷冷的看着已经被血吓昏过去的贾珍,又转过来看向尤氏,阴森森的笑了起来。
“你倒是硬气了,带着连珍大爷也硬气起来了。如今连长辈都不放在眼里了,真真是有出息了。”
尤氏吓得连连磕头,口中只道:“侄媳儿不敢,大爷也没这胆子。真是大爷喝醉了酒,这才冒犯了太太。”
邢霜淡淡把手放在炕桌上,把玩着桌上的茶碗,笑了起来:“这说冒犯就冒犯,冒犯了磕个头就叫我原谅,感情你当我是软柿子呢?你且说吧,今儿这事儿,是公了还是私了。”
尤氏吓得两股战战,头也不敢抬,伏在地上问:“敢问太太,这公了如何,私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