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此番话, 黛玉虽说知晓了一些,可几处细节却真是头次听说,震惊之余心中愈发悲痛。本来, 她想着远就远吧, 万一家世清白呢, 也可以过日子。可没想到那家主的乌纱竟是捐的, 而且开矿出身, 在当地定是一方霸主,这样的人家,以自个儿的性子怎能融进去?怎么办?怎么办?!
紫鹃和雪雁见探春已走, 黛玉却迟迟不肯出来,忙近身去看, 却见黛玉呆呆地立在原地, 面色苍白, 眼神空洞,不觉吃了一惊, 忙摇醒她,问:“姑娘,你怎么了?可是三姑娘跟姑娘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黛玉惊醒,凄然摆手:“没什么,三妹妹也是好意, 我们回去吧!”说完, 也不扶丫头, 自个儿一径快步朝前去了。紫鹃和雪雁面面相觑, 均是一脸茫然, 只得快步追上前去。
及到了潇湘馆,甫一进门, 黛玉便吩咐道:“这几日都别闲着,把咱们全部的家当都收拾收拾,以备不时之需!”
紫鹃和雪雁再次大吃一惊,忙问:“姑娘收拾家当做什么?难道不想在这府里呆下去了吗?”
“我倒是想一步就离了这里呢,”黛玉忽然笑出声来,眼里却涌上了泪珠,苦笑道,“可是若非是两厢情愿,哪里能如此轻易地出了这荣国府呢!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老太太和舅舅毕竟与我是血缘至亲,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走到两败俱伤的那一步!我只是心里不安,让你们提前准备下,免得到时毛手毛脚的!”说完,冲两人疲倦地摆摆手,进屋直接躺到了榻上,紧紧闭上了眼睛。
接连几日没有休息好,这会子越发累得睁不开眼,索性昏沉沉睡了过去。
一通乱梦,一会儿是贾母拿着拐杖前来打她,说没她这个外孙女儿,好吃好喝供养着,勾引她的孙子不说,还敢抗婚,简直反了天了,趁早打死要紧!
一会儿,又是贾宝玉,病病歪歪的,全然没了之前的丰神俊朗,只拉着她的手哭哭啼啼道,好妹妹,全是我的不对,如今你既有了好人家,就走吧,我这里已是不能再留你……
一会儿又梦见一伙陌生人,抬着一顶大花轿,凶神恶煞般扑上来就要抢亲,吓得黛玉大叫一声醒转过来,一摸脸竟是一脸的泪。
少篱甚少做梦,可不知为何,接连两日皆做了梦,且都与黛玉有关。一次梦见黛玉旧病复发,烧得火炭一般,汤药灌下去,全都顺着嘴角淌了下来,急得他出了一身冷汗接着惊醒了。这一次,又梦见黛玉,倒是健健康康面色红润,却是着了一身喜服,被一乘小轿抬进了一个院子,急忙一打听,却是给贾府的二爷贾宝玉作妾。他气得火冒三丈,冲进院子就拦住了轿子,伸手把黛玉从里边拉出来,恶狠狠地骂道:“你傻了吗?好好的一个千金小姐,凭什么去给人家当妾,你当天下除了他就没有别的男人了吗?若真是没人要你,我要你!”
“我要你”三个字才一出口,少篱就猛地睁开了眼睛,脑子清明的瞬间,一下弹起身子,愣愣地盯着窗外尚是黑漆漆的天,惊魂不已。
好容易熬到了早饭后,少篱让常武把常安唤来。常安即是那个时常隐在黑暗中的黑衣人,他是少篱的暗卫,也是少篱的师弟,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当年师父领着他来跟少篱做伴,这一下就是好几年,后来他学成之后,师傅要带他走,少篱说什么也舍不得,就央求师傅把他留下了。之后,他就当了少篱的暗卫,改名常安。而常安也是对少篱忠心耿耿,只要他吩咐的事儿,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能办到,是以,许多常武都不知道的内情,常安都知道。
常安还是那身黑衣,简单行礼后,少篱开门见山地吩咐道:“你去净慈庵跑一趟,打听一下林姑娘是否安然无恙,若是有事,尽快来回我。”常安答应一声,很快出门去了。
常安才走,常武突然进来,拿着一封密信小心翼翼地递给少篱道:“府里传来消息,说周家请了媒人到府里提亲了。”
“什么?!”少篱怒不可遏,一把夺过纸条,草草一看,就气得撕了个粉碎,随手往地下一扔,骂了一句,“不知羞耻,可恨,可恶!”
常武也撇撇嘴,不屑道:“我说这周姑娘怎么走了,原来是等不及了。爷,您看这……怎么办呢?估计府里今儿就会派人来叫爷回去,您还是赶紧想个法子吧。”
少篱冷笑道:“我有什么法子可想,直接拒绝就是了。”
“可是……咱们府里毕竟欠了周家一份人情,要是直接拒绝怕是过不了关呢!”
“上上辈子的人情了,凭什么要我来还?”少篱心中烦躁,眉心蹙成一个大疙瘩,“再说了,周家这些年仗着那份人情,明里暗里从穆家捞了多少好处,我都懒得算!这也倒罢了,还变着法的往穆家塞人,也不拿镜子照照,什么脏的臭的都往我们穆家送,就是大嫂也是周家强行塞过来的,哼,打的什么主意?还不是怕我母亲生不出孩子,将来大哥袭了王位,他们好捞一个郡王妃当当吗?可笑!”
常武也跺脚道:“就是就是,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爷您千呼万唤地出世了,那周家的如意算盘就落了空。没想到,这周家还不打算罢手,把主意又打到了爷身上,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也不怕撑死!”
少篱一脸犀利,冷笑道:“爷我可不是大哥,任他们拿捏!哼,想当我穆子衡的妻子,她周海棠也配!”说完,拿起桌上刚泡好的一碗茶一饮而尽,烫得嘴唇接着红了一圈,吓得常武直吐舌头。
正在烦躁之际,常安悄没声息地进来了。少篱急忙回身坐下,没等开口就发现他面色不对,忙问:“真出事了?”
常安警觉地看了常武一眼。常武气不过,狠狠瞪了他一眼,埋怨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瞒着我,有话赶紧说!”
少篱也不耐烦地摆手道:“直说吧,眼下也没必要再瞒着了。”
常安听了,这才恭恭敬敬道:“林姑娘……走了!”
“走了?”少篱吃了一惊,“腾”地一声从椅子上弹起来,问,“去哪了?”
“回荣国府了!”常安说到这里,略顿了顿,见少篱一脸疑惑,方补充道,“听庵里的小尼议论,应该是回府成亲去了!”
“成亲?!和谁成亲?!!”这下少篱再也装不下去,脸色骤然大变,语气里也带了几分森然。
“具体没人能确定,只听说定的是云南富商之家……”常安说完,颇为不安地打量着少篱的脸色。
云南富商?!!哈哈哈!这一刻,少篱怒极反笑,几乎要笑出眼泪来了,笑得常武和常安面面相觑,皆是一头雾水。
常武还在云里雾里,刚想问个清楚,却听少篱的笑声戛然而止,而后大喝一声:“备马,回府!!”
常武忙答应一声,少篱突然又道:“常武留下,把这里先看好,爷说不定还会再回来,常安跟我走!”说完,率先起身,大步朝后面马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