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开二儿子从江西传来的书信,杨慎一一目十行,越看脸色越黑。
“糊涂!老二怎么变得如此糊涂!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杨慎一愤然道。
“父亲,你看这事,要不要跟四郎说一声,通个气。”
“现在在江西主事的虞文彬是他的好友同党,派过去任兵马使的樊春霆也是他夹袋里的人。最重要的是,接任体仁阁学士、刑部尚书的韦正孝还在从安西回京的路上,刑部的公事被刘四郎兼管了。刑名上的事逃离不了他的掌控。按理是该跟他通个气。只是...”
杨慎一把今天在半山堂发生的事情跟杨翯简要说了一遍。
杨翯骇然道:“这五万多团练老兵一回乡,直隶到两浙,这五处的乡里村庄就尽在刘四郎掌控之中了。”
“还记得刘四郎曾经在两浙办过的秀才讲读班吗?”
“记得。”
“他早就交待潘籍、李公亮、孙传嗣、宁师道等心腹,以各种名义在直隶、岭东、两淮、江南和两浙继续开办,已经陆续办了两三期,培养出四五百位秀才小吏,分在各州县。都是九品芝麻小吏,以前我们都没有注意。现在跟这退伍团练军士安置一勾连,翯儿,你想到什么?”
“刘四郎就像一颗参天大树,把根末深深地扎到了各州县,直至乡里村庄。一旦有变,就算把各要州大城全丢了也不碍事,他照样能征到粮,聚起兵。”杨翯满脸惊恐地说道。
▲тt kǎn ▲co “是啊,关东、直隶、岭东、两淮、江南、两浙,掌控这些地方已经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加上他两个舅舅控制的两湖,以及支持他的燕赵、陇西军将世家控制的关中、河西、陇西等地,我朝腹要之地皆在其手了。”
说完这些,杨慎一叹息道:“原本我们以为是跟刘家联手,一方文治,一方武功,共治天下。现在看来,我们都小看了刘四郎,人家不声不响已经把根基扎好了。我们能够讨价还价的本钱越来越少了。”
“父亲,听说两广和南海舰队有些不稳。”
“此事我听说过,也跟杜云霖、周天霞商议过。那边只是闹一闹,但成不了事。”
“父亲,这是为何?”
“首先两湖在手,江西又平定了,有这两处地方,两广一旦有变,大军可迅速南下。其次南海舰队,根基供给全在北方,火炮、船只全在直隶建造。现在枢密院和工部在关东和江南扩建了四处船厂,分派老练工匠,培训新工匠,用不了多久可迅速造船。火炮、水手不缺,朝廷水师可以源源不断南下,南海水师却是打一艘少一艘,坏一门少一门。而南海水师军官的家眷都在两浙和江南,人心难聚,别有用心者很难煽动生事。至少没法全部煽动起来。”
杨慎一继续说道:“老杜还说了一个关键,两广之利,在于海商。而海商货品,绝大多数是两浙江南和两湖的丝绸棉布,瓷器茶叶。要是两广敢乱,地方把这些货源一掐,那些获利的海商巨贾、地方世家只怕要人心涣散。”
杨翯听完后,默然一会说道:“怎么会这样呢?恭庙先皇蒙难,天下动荡之时,父亲为了社稷安稳,这才跟阁老们商议,文官士林联手军将世家,推宝庆公主和刘四郎并摄监国,阁院各领军政事务。只是短短数月,局势骤转,我们的优势荡然无存。”
文官士林的优势在于地方,他们在各省根深蒂固,错综盘杂,军将世家想通过监国共治天下,就离不开文官士林们的支持。可是短短数月,他们在地方的优势被刘玄连消带打,几乎快要丧失无存了。杨翯对地方上的事情知道些,州县的正堂官看上去大权在握,为地方父母。实际上,只要乡村跟县衙小吏们一勾连,上下其手,这些正堂大老爷们就成了聋子瞎子,政令连县城都出不去。
现在刘玄先用讲读秀才渗透进州县小吏,再把五万多退伍团练军遣散安置回乡,基本上就把地方的权柄抢去大半。加以时日,刘玄对州县地方的渗透和掌控力会越来越深,越来越强。
“父亲,刘四郎这是无心之举,还是早有准备?此前在辽阳时,从未听他提及过这方面的事情。”
“就是这样,才让我忧心啊。不仅你未闻未见,我也未闻未见过。要不刘四郎从来没有如此策划过;要不就是他暗中策划了,却谨慎地不让我们知道。”
杨翯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了。要是刘四郎从未策划过,为什么短短数月就能手段尽出,迅速抢占优势,扭转局面。
“父亲,现在回顾去看,为何刘四郎能够时时抢占先机呢?这不得不让人深思。”
杨慎一没有说话,或许是不敢把心里的恐惧说出来。他心里飞速地盘算着。幼子的一席话,让他明白了这段时间为何一直忧心忡忡,心绪不宁。他一向心高气傲,对于自己被当时还是童子的刘玄蒙蔽利用,心有不甘,也难以启齿。
杨翯想了一会,迟疑地问道:“父亲,二哥这事怕是不好办了。他现在已经深陷其中,脱不开身了。虞文彬只要稍微一查,就能查到他身上,这一位跟我们可没有任何关系。而且从军报上来看,这一位可是舍得脸皮,敢下狠手。这可如何是好?”
“刘四郎现在明面上还顾忌着我这恩师的颜面,大家和和气气,还各顾着一份脸面。而且刘四郎所做的都是阳谋,我们师出无名,不好反对。不过这和气想必维持不了多久了。”杨慎一斟酌地说道,
“父亲为何这么说?”
“武举和军制能改,科举和官制难道就不能改了吗?细细想想刘四郎的举措,还是有迹可循的。官制他必定会动手的,届时科举也会一并改掉。到那时,我们就算撕破脸面,也能得到天下文官士林的拥护。那可是他们的根本,怎么会让刘四郎轻动。”
“父亲,我只是担心刘四郎应该早就想到了这些,怕是有了应对安排。到时候他有兵又有钱粮,就算撕破脸面,他也不怕。”
杨慎一正要开口,只听到下人跑来在门口禀告道:“老爷,内阁有人来了,说南边出大事,要老爷你赶紧回去。”
“两广和南海舰队有变!”杨慎一和杨翯脸色同时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