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两个多时辰,中间还用了一顿午饭,终于来到西山脚下。这里有西山营的关防,验过刘玄等人的腰牌后就放行了。再走了一两里地,在一处溪曲山凹处,坐落着一排房子,还有几处别院。这里都是西山营官兵家眷的营生,可谓是靠山吃山。
到西山行猎,当天绝对是回不去的,少则两三天,多则十天八天。军汉们搭个帐篷,野外风餐露宿就好了。公子哥儿们就不行了,总要有不透风的屋子,还要有热水热床铺。于是西山营的家眷们就在这里修了一排房子租给这些公子爷。
到后来,打着狩猎名义来西山散心踏青的贵人也多了,这些公侯贵胄们要求更高,于是又有别院修建出来。
福伯早就派人过来租了一处别院,韩振带着众人径直过去,店家在院门口等候着,后面还跟着六七个伙计,三四个婆子。
“店家,院子都收拾好了吗?”徐天德开口问道。
“回爷们,都收拾好了。内院,外院,总共六间上房,四间通房,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你要是找出一个虱子来,我现吃了它。”店家拱手答道。
“马厩清扫干净了吗?马料都备齐了吗?”徐天德继续问道。
“爷们放心。马厩昨天清扫过一遍,还用石灰水冲过一遍。马料常备有的,还特意从京城商号里备来了阴山的苜蓿和关东的黄豆两样干料。”
徐天德满意地点点头。店家看到客官满意,一边示意伙计过来牵马,一边笑咧了嘴,露出满口黄牙,得意地说道:“爷们放心,我们都是做过二三十年生意的老店,伺候过上百的公侯将军府上。”
“就是知道是老店,才选得你家。对了,我们随行有女眷,你叫两个婆子去内院听用,再好生交待伙计们,内院休得乱闯,否则,爷们认得你,手里的弓可认不得你。”
店家看了一眼后面跟着的两辆马车,神情一肃,正色地道:“爷们放心,我马上调拨两个婆子到内院听用,也会切切叮嘱伙计们。要是有小子敢起坏心,往内院伸脖子,爷们只管拿刀剁了他,我半个字都没得说,临了还帮你们把那狗日的尸体丢外头去,让野狼豺狗们吃了去。”
内院里有三间上房,刘玄住一间,晴雯、麝月住一间,两个婆子住一间。下了马车,晴雯和麝月在内院里先舒展了手脚,活了活气血,然后忙着去收拾房间床铺。
刘玄则留下韩振带着几个随从在外院收拾着,自己带了徐天德、常豫春、符友德、封国胜以及六个伴当,佩刀挎弓,骑马出去勘探地形,薛蟠死皮赖脸地也跟着去了。
“麝月姐姐,这刘府的家风跟贾府就是不一样。”收拾好后,刘玄等人还没回来,晚饭时间又没有到,晴雯和麝月坐在那里无聊,闲谈了起来。
“是啊,大不一样。贾府里只求奢华富贵,吃得精细,穿得精细,用的也精细。倒是这刘府,似乎没有那么讲究。”
“可是我在贾府时听几个丫鬟在传,刘府不缺银子。琏二爷和琏二奶奶代表荣国府跟刘府的商号做生意,挣了不少。听说我要被转到刘府来,赖大家的还特意找到我,给我送了一匹绢,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要我帮着说几句话,让赖府也能攀上刘府的线。”
麝月看了一眼晴雯,低声说道:“妹妹,这样的话少说,要是让四爷听到了,会觉得你有二心。我们刚到新主子家,身份尴尬,难得信任,更要小心言行。”
“姐姐我知道了。我看四爷也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晴雯比较敏感,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刘玄对她们四个的宽容,没有丝毫的居高临下,更没有所谓的怜悯。平淡如水,但是平平淡淡中让人心情舒展,就像是初春的日头,你走外面,不觉得刺眼,也不觉热,但就是那么让人从心到身都暖暖的。
“四爷宽仁,我们更当自重。”
“姐姐万事皆好,就是太啰嗦。你是不是想成刘府的袭人?”
“你呀,就是这张嘴,跟把刀子一样,到处伤人。袭人,我们府上的这位四爷,可比贾府的那位宝二爷有主意多了。”
“那是,我觉得我们四爷,能文能武,比贾府的宝二爷要有出息多了。”
麝月听了晴雯的话,不由笑了起来。当初同在贾母身边时,这位一直念叨着想到宝二爷身边,还为此暗暗努力,女红针工总是第一。想不到才到刘府几天,就转了念头。想想也是,她们现在的主子爷,刘府的四爷,论文采,国子监头号才子,休沐日都有不少监生和学子过来请教,就连东府大少奶奶的弟弟都拜四爷为师。论武艺,不要说宝二爷,贾府几位哥儿绑一块都不是刘玄的对手。
能文能武,这仕途就宽广多了。万一科举不中,还能走武将路子。听人说,国朝沿袭前周制度,非军功不得封爵。刘府军将世家,军中人脉广深,要是遇上机运,少不得也能封个爵。
她们两人,跟金钏玉钏不一样,签的是死契,现在卖身契都转到刘府这边,更是刘玄的人,只盼着主子爷宽仁,又有大出息。目前看来,这两样都能达到,麝月和晴雯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不过这些话,麝月只是闷在心里,没有敢说给晴雯去听。
别院外面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晴雯听见了,大喜道:“四爷回来了,我去迎他。”说罢,转身冲出内院,奔向了别院门口。麝月伸手去拉她,怎么也拉不住。
没过一会,就听到别院门口有人在叫骂起来,还能听到晴雯尖锐的声音。叫声不好,麝月连忙也走出去了。
晴雯被吓得往后退了两步,麝月连忙上前去说了一句:“这位官爷,这里可是西山别院,住在这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相信官爷也是有脸面的人,就怕闹将起来,大家的脸面都没有了。”
听了麝月的话,这几个小军官收住了脚步,往后看了看。这时走出男子,三十多岁,穿着绣花锦袍,正中间是一方纹了只立彪望日的蓝底补子。他戴着一顶遮阳圆帽,阴阳怪气地说道:“这般会说话的丫鬟,怎么来了这荒郊野外的地方?你是哪家的?告知本爷,爷掏银子买你过来。”
麝月脸色一白,晴雯站在她的身后,惶惶诚恐。她们猛然想起,自己两人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丫鬟奴婢,在贾府里待得好好的,原本还有些憧憬,谁想说被送人就送了人。现在归到刘府,谁知道主子家是个什么章程,万一是个什么通家之好,或者拿自己做了礼物,直接送了出去,那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