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德坊,镇国公府。
作为老牌的开国国公府,镇国公府与荣宁二公府只间隔一座群贤坊。
这几座厢坊是整座西城的精华之地,也是整座神京城,少数能引入活水的地方。
三间兽头大门上悬一大匾,上书“敕造镇国府”五个大字!
因为提前一个时辰递了拜帖,所以此刻镇国公府正门大开。
年不过二十来许的镇国公府承袭一等伯牛继宗引着家将亲兵候在门楼下,见贾琮到来,忙迎上前来,躬身见礼道:“牛继宗见过冠军侯!”(原著内,秦可卿死时,牛继宗诰命才刚生长男,上本年岁搞错了。)
贾琮翻身下马,亲自扶着牛继宗的胳膊搀起身微笑道:“世兄外道了,你我二家自祖上起便是世交。数十年来,相互扶持相望,不以异姓视之。世兄只需唤我一声清臣便是,今日我厚颜,领着家中兄弟一并前来拜会镇国公府。”
说着,对身后刚从马车上下来的宝玉、贾环招了招手。
二人忙上前,与牛继宗见礼道:“见过世兄。”
牛继宗见此,大喜过望,一迭声叫起后,就听贾琮道:“世兄,我这两位兄弟奉我家老太太、太太之命,前来拜会世兄家太夫人并夫人。我是承爵袭官之人,已算是外男,不便入内同老太太、太太问安,便劳我这两位兄弟进去问好。”
许是惊喜来的太突然,牛继宗张口就想请贾琮一并入内,不过看着贾琮温润但清明的眼睛,忽然想起贾琮今日前来的目的,眼神一热,立刻道:“来人,护送荣国府的两位世兄去里面给老祖宗请安。”
待两名家丁引着里面的两名三等仆妇,来请了宝玉和贾环入内后,牛继宗一挥袍袖,大声道:“清臣,里面请!”
这突然响起的洪亮声音,连刚进门儿的宝玉都听得到,唬得他差点一跤跌倒。
这便是他不愿同这些粗胚来往的缘由。
看着和荣国府截然不同陈设的镇国公府,宝玉和贾环哥俩儿心里七上八下的吊着,随着仆妇入内。
……
镇国公府,真定堂!
贾琮与牛继宗分主客坐而落座后,贾琮开门见山道:“陛下命王子腾执掌京营,如今到手的六团大营中,立威、扬威、显武三大营始终难以克化。尤其是显武营,自守备以上,一切武官皆空缺,士气低迷之极,军不成军。陛下命我襄助王子腾尽快掌控这三大营,可我又能有什么好法子?只能登门求助世兄。”
牛继宗闻言笑道:“清臣说笑了,为兄虽虚长你几岁,但你做的那些事……呵呵。为兄不是妄自菲薄之人,纵观武勋亲贵里的年轻人,即使李虎、赵昊他们,我自忖也不逊色他们几分。唯独清臣你,呵呵,在我们当中一骑绝尘,令我等望尘莫及!
其实王子腾那个位置,原该是你贾家的,他凭着姻亲关系捡了个便宜。若是你来当这个京营指挥使,这六团营绝不是什么难事。军中贞元勋贵太强,也只有你家二代荣国公代善公当年还能勉强抗衡一二。
清臣,你是个干脆的人,既然你问我,我也明白的说,为兄真没法子。在军中,咱们开国一脉,根本没法和贞元一脉抗衡,差的太远。”
贾琮皱眉道:“如今京营十二团营,贞元一脉只余六团营,陛下手里还有御林军,怎会没法子?”
牛继宗笑道:“清臣,你忘了边军!大乾不止这十二团营,还有百万九边大军!为兄能承袭伯爵,实属侥幸。当初在科尔沁蒙古熬了好些年,也是祖宗保佑,正巧那二年马贼盛行,还专往我驻扎营地闯,小觑于我,才让我抓住机会狠狠设围斩杀了几百颗脑袋,成就了此功,才得了这一等伯之位。若是正经大战,哪会有我的机会?九边百万大军,主帅清一色的贞元勋臣。不是人家圈子的人,人家也不欺压你,完全无视你。我虽得了一个一等伯,也立刻被调回京赋闲了,嘿!
你再看看王子腾,为了管几万兵马,愁破脑袋也找不到将官,可换做贞元勋臣那边,随便从九边调一批人来,个个都是精兵悍将!哪会让十二团营荒废了?不过,就是军机阁那些公候们,也断然不会从那边调人的。”
贾琮眸光闪动,问道:“那是为何?”
牛继宗嘿了声,压低声音道:“因为那些老将,全是武王死忠!京中这些公候伯们,位置基本上到顶了,荣华富贵受用了这么多年,有没有斗志已经两说。就算武王,又能再给他们什么?他们现在只求一个稳……可那些未封爵,只顶着一个将军名头的边军老将和军中中坚骨干们,依旧是彻头彻尾的武王死忠!圣旨下到他们头上,都未必管用,真正的骄兵悍将。
不过这些年,朝廷一直压着九边军镇的粮饷,扣扣索索的发一点压大半,九边的军力,也早不如当年六成,甚至连一半都不如了,荒废了许多!当年大乾纵横天下无敌手的大军,没被敌人打败,却要折在自己朝廷手中,嘿!”
牛继宗到底还年轻,语气中难掩复杂的情绪。
既对贞元勋臣蛮横霸道感到愤怒,又对他们遭到忌惮压制,感到惋惜。
毕竟,那也是大乾的国防军力。
自毁长城之事,总让军伍之人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哀。
贾琮淡淡道:“是啊,断不会从外面调人进京的,京中那些人,又用不得。所以,陛下想到了我们开国功臣一脉。世兄,我不兜绕圈子了,陛下命我襄助王子腾执掌京营,他手里无人可用,所以我只能寻到世兄。开国一脉功臣,四王八公。四王不去提,除却北静王还承袭王位外,其余早已衰颓。连北王也不占武职……而八公后裔里,唯世兄人才难得。所以小弟想举荐世兄,出任显武营营指挥主将一职。我知道,这不是一个美差,势必会遭到贞元勋臣强烈的仇恨和打压!少不得,要与他们做过对抗一场!世兄,敢否?”
……
镇国公府,内宅。
牛继宗诰命郭氏对上台软座上一五十多的老妇笑道:“这就是冠军侯的两个兄弟,今日一起上门儿,给老太太请安。”
宝玉和贾环一起礼数周全的与高台上的老妇见礼。
这镇国公府的太夫人,其实是与王夫人一个辈分。
至于老一辈,都没了。
牛家人的寿命,都不长远……
太夫人沈氏端详着宝玉和贾环稍许,让了座后,笑道:“可是贾家衔玉而生的哥儿?”
宝玉忙起身,谦逊一礼。
沈氏满意的点点头,笑道:“贾家家教好,不似我们家的猴儿,一个个都顽劣的紧。”
牛继宗还有几个兄弟,或嫡或庶,正是调皮之时。
牛家为将门,所以并不拘束着族中子弟。
只要孝道不亏,其他的倒是小事。
沈氏又看了眼贾环,见他神色忸怩,不似宝玉大方,透着小家子气,不过略略问了问,便不再多提,问郭氏道:“常听人说贾家那位冠军侯,说书女先儿都说他的故事,比戏里的豪杰英雄还了得,你也常与我说那孩子是天上少有地下无双,怎不进来见见?”
郭氏忙笑道:“老太太不知,冠军侯今日前来原是和老爷商议外面大事。再者他还说,虽年岁不高,但毕竟已经承了爵袭了官,算是外男了,不好进来惊扰了内眷。往后有机会,再来问老太太安。”
沈氏闻言,愈发好奇道:“常有人同我说,这冠军侯虽能文能武,但性子却是天下第一霸道的,在家里连荣国太夫人都奈何不得他。如今看来,却这般知礼谦恭,可见谣言都是假的。”
郭氏心里好笑,她是亲眼见过贾琮到底有多硬气的,不过面上自不会多说什么,只道:“不遭人嫉是庸才,连我们老爷也常被外面说嘴,更何况冠军侯?”
沈氏闻言笑了笑,点点头道:“是这个理。听你说,冠军侯生的极好?”
郭氏啧啧笑道:“再没见过生的这么好的!只是模样倒也罢了,关键是人家那气度……啧啧啧!”
沈氏本就好奇的紧,如今听郭氏这般一说,心里愈发和猫儿抓的一样,道:“她们姊妹们平日里最爱清臣词,我也听了许多,是极好。如今你又将人夸成了花朵一般,我怎好不见见?至于外男什么的,再不必提,他才多大点,还没辉哥儿岁数大。快快去看看,若是大事商议罢了,请他务必进来一遭,让老婆子我见一见,不然怎甘心?”
郭氏闻言笑着应下,就听沈氏又道:“让她们姊妹们也都出来见见,既是通家之好,又都不大,不必忌讳许多。咱们将门原不是那等迂腐人家,讲究那么些酸规矩做甚?”
郭氏本也是将门女,闻言岂有不高兴的道理,说笑着出门而去。
宝玉坐在客座上,心里既期待,又有些失落。
期待着镇国公府小姐姐们是什么样子的,和家里的女孩子们比如何……
失落的是,原来她们早就喜欢贾琮了……
……
真定堂。
贾琮起身,对牛继宗微笑道:“京中风大,咱们几家老世交合该同守共望,相互扶持。只是我身上差事太敏感,不好多多来往。往后世兄若有什么用的到贾家之处,只管派人往我家老爷处一行便是。但凡有出力之处,贾家没有推延的道理。”
牛继宗闻言大喜,抱拳正色道:“冠军侯高义,镇国牛家,必铭记于心。”
贾琮微笑着伸出右手来,牛继宗同样如此,二人击掌成誓。
对视一笑后,贾琮就要告辞,却见郭氏俏脸含笑,从后堂而入。
……
比预计的时间迟了大半个时辰,只到日暮时分,贾琮才领着面色欢喜的宝玉和百无聊赖的贾环从镇国公府告辞,又往理国公府柳家而去。
镇国公府牛继宗好说,单独命其独掌一营兵马,这是武侯的待遇了,自然承情。
可理国公府柳芳承袭的是一等子的爵,只能得一参将之位,还要在神武将军冯唐之下。
神武将军冯唐,论爵位可比不上柳芳的一等子。
更不用说顶头还有一个连爵都没有的王子腾。
对勋贵门第而言,虽不能说体面高于一切,但也极为看重。
让柳芳接掌军职不算什么,可让他甘心屈居于王子腾、冯唐手下,还要听命于他们,这就难了。
不是他们不愿意袭实权官,是他们的出身门楣不允许他们屈居王子腾之流之下。
开国功臣一脉,大多只剩下这个虚架子了。
若他们自己倒掉,那也就彻底不值钱了……
这也是崇康帝、王子腾他们没有直接给柳芳等人下旨传令的缘由。
而贾琮不同,他的出身和祖荫光环,能够为柳芳等人搭成极好的台阶,让他们从虚架子上走下来。
在不自倒那副架子的同时,就可以承袭实权武官。
缘由很简单:帮贾家一把!
但贾琮相信,他们会记住他的这把香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