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不知道薛宝钗在这次的粮食买卖上亏了多少钱,莺儿还会不知道?之前,薛宝钗可是囤积了大量的粮食,不但将自己的陪嫁庄子上的粮食都收了上来,还特地借了银子买了不少高价粮食,就等着粮价再走高一点,好一口气抛出去,大赚一笔呢。
可现在,这些粮食算是砸在手里了。平均下来,薛宝钗手里的这些粮食的本钱都是现在的粮价的两倍。
薛宝钗不晕才怪。
薛宝钗运到了,莺儿却不能跟着晕。
他连忙扑过去,在薛宝钗的耳朵边上,道:“奶奶,奶奶,你坚持住。上回,姑爷问奶奶要钱,奶奶都没给,若是这事儿让姑爷知道了,怕是不小。奶奶,你快醒一醒!”
薛宝钗捂着心口,看了莺儿一眼。
莺儿立刻明白薛宝钗的意思,他寻出冷香丸,又让给人煎了黄柏汤,看着薛宝钗吃下去,方才松了一口气。
吃了冷香丸,薛宝钗也觉得好过些了。他在莺儿耳朵边儿上,悄悄地道:“你去把我饰匣子里的那几副镶珠嵌宝的璎珞还有不常用的饰拿出去当了,好歹整个三千两银子出来。我有用。”
莺儿吓了一跳:“奶奶!”
薛宝钗道:“快别耽搁了,去把那个当了。”
莺儿不忍,道:“奶奶,那些都是太太给您整治的陪嫁饰,有的甚至是老爷在的时候给您……”
薛宝钗道:“快别说这个了。上次我没有马上把银子拿出来,我们那位爷就隐隐有些不高兴。这次,说什么也是推脱不了了。我也只希望,他是把这些银子用在了正途上。┝要┝看┠┞书┟”
莺儿只得道:“奶奶,我们爷跟宝二爷不同。”
薛宝钗点了点头,道:“的确不同。”
当天稍晚一些时候,柳湘莲打外面回来,就看见了地上的几只大箱子,里面都是白晃晃的银子。
柳湘莲十分惊讶:“娘子,你这是做什么?”
薛宝钗殷勤地上来为柳湘莲去了外面的大衣裳。脸上还带着笑容,道:“上次爷不是说,有事儿需要银两吗?当时我手头不方便,今日才把银子凑出来……”
柳湘莲隐隐觉得薛宝钗的态度有异。只是眼下他顾不得这许多了。
柳湘莲道:“太迟了。”
“太迟了?”薛宝钗还不明白。
柳湘莲道:“本来,我已经跟几个朋友说好了,买些粮食去赈灾。若是成了,会有人上报朝廷。凭着这微薄的功绩,再活动一下。也可以弄个小官做做。不过,道门这一出手,怕是上面只看得到道门了。”
薛宝钗原本听说,柳湘莲原来有机会做官,心中不知道如何懊悔,可是听到这最后一句,忍不住问道:“道门?”
柳湘莲答道:“正是道门。听说道门从海外弄来了大量的粮食,一下子就把粮食的价钱给打了下来。百姓们终于不用忍饥挨饿,也不用卖儿卖女了。对了,听说道门领头去找粮食的人。正是荣国侯府的那位贾县主。”
薛宝钗听了,微微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苦笑,道:“我打出了门子,就跟旧日里的闺中姐妹们渐渐淡了。┝要┝┠看┟书.ww.1.╟贾县主就更加不要说。他虽然是个大方的,可打他上了玉清山,竟然是连过年都不曾回过家!那府里的老太太精神好的时候,嘴里每每念叨的,便是他。”
柳湘莲听了微微皱了皱眉,想了想。道:“罢了,毕竟贾县主已经是道门中人了,听说道门上层有个斩尘缘的说法,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不过。贾县主这次可确确实实地立下了大功了。据说,这次万岁还特别叮嘱了,要国师带着贾县主参加宫宴呢。”
薛宝钗听说,心中又是一跳。
往日同住在贾家的那些姑娘们里面,如果说薛宝钗想参加宫宴的**强烈程度排在第二,就没有人能排在第一。
薛宝钗的青云志。从来就没有从他的心中消失过。
可同样,薛宝钗也从来没有过机会,真正接近过那道宫门。每每想到这个,薛宝钗的心中就会增添一道对贾元春王夫人的怨怼,在看到或者听到贾宝玉的事情的时候,也会升起一股怨恨。
可是,薛宝钗也同样知道,如今的自己,不方便让柳湘莲知道这些。
因此,柳湘莲告诉他这些之后,薛宝钗只能道:“说起来,二妹妹打边关回来,就已经是宫里的常客了呢。”
柳湘莲道:“这如何一样?以前,贾县主是长乐公主的客人,就是在宫里小住,也是在北宫。这一次,万岁可是在金銮殿上宴请道门之人呢。”说着,又道:“可惜了,这等盛世,我们这种人家却是没有资格。”
薛宝钗想了想,忽然道:“我记得荣国府的老太太九十大寿就要到了呢。那位老太太的寿辰在元月,不过,每次大寿都是放在八月里做的。只是上次老太太八十大寿的时候,正好赶上宫里那位不好,二老爷二太太接连出事儿,甚至还连累的亲戚们。要看╟┡┝╟书┝我想,这一次,那府里应该会大办……”
柳湘莲皱着眉头道:“应该不会吧?那位老太太虽然说高寿,可是他已经卧床十年了。”
薛宝钗道:“即便那府里没有给我们帖子,我必是要亲自送份厚礼去的。好歹,二妹妹也照应过我许多。”
柳湘莲道:“这是正理。到了那日,我与你一道去。”说着,又顿了顿,道:“对了,顺便叫上宝玉。”
柳湘莲跟贾宝玉交好,可是,打从大观园里搬出来,薛宝钗跟贾政王夫人那边的人都淡了,哪怕是贾宝玉是他的亲表弟,哪怕他曾经差一点就嫁给了贾宝玉。可是,他如今对贾宝玉,也不过是看在柳湘莲的份儿上,甚至可以说,薛宝钗早就不把贾宝玉当成自己的亲表弟了。
不过,既然要去荣国侯府需要借贾宝玉的光,薛宝钗也不介意跟贾宝玉打交道。
他也清楚,以贾宝玉的性子。哪怕是明知道自己的目的,也不会拆穿自己的。
夫妻俩商量了一阵,便各自睡下。
柳湘莲觉得自己又有了晋身的路子,睡得格外安稳。反而是薛宝钗,一整夜都没有睡着。一会儿想着,柳湘莲那几个朋友到底凑了多少钱,买了多少粮食,又亏了多少钱。其中柳湘莲又出了多少;一会儿又想着,等去了荣国侯府,要怎么跟荣国侯府里的女眷们搭话,要如何再度成为荣国侯府的客人。
这一想,就是大半宿。
薛宝钗几乎是一整夜都没有睡着,直到天蒙蒙亮,方才合眼。
反而是柳湘莲,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早上神清气爽,心情也好得不得了。┡要┢看┞┡书1.┠胡乱吃了晚饭之后。就去找了贾宝玉。
听说要给贾母贺寿,贾宝玉也十分高兴,哪怕是往日里十分尖酸泼辣、极少给柳湘莲好脸色看的夏金桂,今日看到他的时候,也是和颜悦色的,还亲自倒了茶过来。
柳湘莲十分意外:“难道府上这是有什么好事儿了?还是弟妹又有给你添丁了?”
贾宝玉也只是笑,反倒是夏金桂,大大方方地道:“若是我这会儿又有孩子了,我娘一准让我在屋里躺着,在不许我到处走动呢。”
之前夏金桂生儿子的时候。赶上了难产,吃了不少的苦头。好在没出什么大事儿,夏金桂又年轻,在屋里养了半年。到底是好起来了,也没有落下病根子。倒是夏母和贾宝玉,被夏金桂生产的事儿吓到了,若是夏金桂真的再度怀孕,不止夏母,就连贾宝玉也是舍不得他劳累的。
柳湘莲惊讶地看了一眼夏金桂。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算是好人有好报罢。”夏金桂解释道:“去年的时候,听附近的老人说,今年的气象怕是不好,这个呆子就记挂上了,不顾我的反对,把家里的银钱都换成了米粮。不想,今年的粮食价钱越走越多。我原想着,要再压一压,结果这家伙冷不丁地,将家里的粮食全卖了,而且还比当时的市价便宜两成!我知道之后,差一点气死!谁知道,过了两天,道门竟然放粮了呢?正好,用平价将粮食买了回来。这么粗粗一算,我们不止将原来腾空的粮仓又装满了,还赚了差不多三个粮仓的钱粮。对了,我听说嫂夫人也在弄粮食,不知道嫂夫人赚了多少?听下面的人说,嫂夫人的陪嫁庄子比我们这个庄子大多了,嫂夫人手里的压箱底银子也多,想来至少赚了五万两银子罢。”
柳湘莲一听,心里就不舒服了。
他强笑着道:“怎么可能……宝钗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儿?”
夏金桂道:“怎么不可能?那位宝姐姐未出嫁的时候,他们薛家大大小小的事儿,他就是不能拿九成的注意,也能够拿八成的注意。要不,贾县主如何被他坑掉上千万两银子的财货?”
贾宝玉见柳湘莲神色有些不对,连忙拉了夏金桂一下。
若是换了从前,夏金桂一准脾气,不过,现在夏金桂的兜里有钱了,心情好,见丈夫给自己使眼色,也只是瞪了丈夫一眼,转脸道:“我去看看厨下。之前村人为了感谢我们的照应,特地送了两只竹鸡来。我让厨房里做了给你们下酒。”
说着,掀了帘子出去了。
等夏金桂走得看不到人影,才听柳湘莲道:“我原说,弟妹是个风雷脾气,你若是娶了他,怕是从此事多。却没有想到,他还是被你收服了。”
贾宝玉笑道:“他是个好人,只是脾气直了些,只要说开了,就没事儿了。到底也是读书识字又明理的大家小姐。”又问柳湘莲:“方才我看你脸色不对,可是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柳湘莲沉默了一会儿,便将事情的始末说了,又道:“我原想着,有个赈灾的名头在,再找人疏通,好歹还能够弄个小官儿做做,可是他……”
贾宝玉叹息一声,道:“你也是清净人,何苦要往那里钻?”
柳湘莲听闻,倒是愣了一愣,忽然道:“那你呢?你又为何考了秀才,还做起了蒙师来?”
贾宝玉道:“考取功名也不过是为了见官不用跪罢了。至于做蒙师,只是因为我看到乡人对读书的向往……”
在跟那些村人打交道之前,贾宝玉从来都不知道,那些村人们是哪怕殷殷地盼望着,自己的孩子有朝一日也能够读书识字。就是因为感动于这些村人对儿孙的爱,贾宝玉这才做了蒙师。
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成全这些父母的爱子之心。
柳湘莲忽然道:“可是我听说,你教出来的孩子,已经有好几个考中了秀才……”
贾宝玉道:“也不过是三四人罢了。我在别的上面没有本事,唯有这诗词还有几分灵性,另外,便是能猜题罢了。”
如果说对经史子集的理解,贾宝玉是不成的。按照他的想法,他也不想让这些孩子们去做国之禄蠹。怎奈,他敌不过那些殷殷盼望的眼睛,最后,还是去了荣国侯府,厚着脸皮,通过贾琏夫妇,借到了商家的书,然后一点一点地抄写回来,再教给这些蒙童。
柳湘莲道:“你既然会猜题,为何自己不试着去考个举人出来?”
贾宝玉一愣。
若论本心,贾宝玉是不愿意往这科举上走的。可是,他也知道,若是自己成了举人,那就不是免除他一个人的赋税劳役,就连家里人的赋税劳役也可以免除了。
贾宝玉知道妻子的辛苦,因此,心中不觉迟疑了。
正在贾宝玉要开口的当儿,就听外面有人接口,道:“还说呢。不过是考个秀才,就熬成那个样子,听说那举人比秀才还难考。我们宝玉可不是你,没有你那么好的身子骨!”
柳湘莲一抬头,不是夏金桂又是哪个?
柳湘莲看看夏金桂,再想想自己那个功利心极重,老是嫌自己不能上进却又经常给自己拖后腿的妻子,这信中未免就不自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