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役之后五皇子下令部众集结, 随后就势往淮安府方向行军。先行遣了哨马前往淮安城打探消息,不多时哨马便前来回报曰那逃走之贼已入了淮安城,此番淮安城亦是城门紧闭, 城墙之上立有为数不少的士兵日夜防范, 秩序井然。此番那驻守淮安之贼的头目名唤张丕烈, 之前未曾闻说此人名姓, 尚不知其本事若何。闻罢哨兵之言, 五皇子并未急着攻城,只令三军在距离淮安城不远的平桥驻扎,待探得淮安城守卫的虚实方才行事。
而此番王师开拔, 贾珠随五皇子回到盱眙大营之时,对正留于该处的忘嗔问道:“此番干爹是欲留在我军做客, 还是先行北上回京?若是欲就此上京, 待我禀明王爷, 遣一队侍卫护送你老人家前往便是。”
忘嗔闻言笑道:“贫道亦不急着上京,此番王爷若不嫌贫道手无缚鸡之力, 待于此处会误了王爷正事,贫道倒也乐得留在王爷帐中,与王爷探讨诸事。”
此话刚落,便闻见账外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说道:“是何人嚼舌子道是道长待于此处会误了本王之事?可知此役能成, 道长居功甚伟, 此番本王正待邀道长留在本王帐中, 本王将道长奉为座上宾, 与道长一道谈经论道。”
忘嗔则答:“王爷既有此盛情, 贫道便也却之不恭了。”
另一边,却说此番那残余贼兵逃入城中, 在淮安贼首张丕烈跟前禀报前两役的兵败经过,那张丕烈闻罢尚且沉默未答,却闻见身后忽地响起一个声音在道:“此二人皆犯了兵之大忌,与足智多谋、用兵如神的五王爷稌麟相较,当是难以抗衡……”
众人闻言忙不迭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人影从后厅里负手信步行出,此番便连坐于主位的张丕烈亦立起身向该人行礼,只见该人一身文士装扮,雪发白须,虽满面风霜,然却是眼神睿智,只听一旁张丕烈招呼道:“朱先生。”
话说该人名唤朱学笃,乃是那马文梦麾下第一谋士。此番正因手下将领连败两役,那马文梦终于按捺不住,遣了手下第一谋士朱学笃前来协助张丕烈守卫淮安城,否则自己的北方屏障便将失守。
只听那朱学笃又道:“……此番他二人之事我已是大致知晓,洪绪乃是犯了轻敌冒进之错,而楼震则又是保守犹疑之错,无论是保守抑或是冒进皆是兵之大忌。尤其对手乃是五王爷这等人,我们更是丝毫大意不得,不可容许一丝一毫的纰漏,否则定会令了对手有机可乘。若说如今朝堂之上还有谁值得作为对手,与之一战,那人当是五王爷。皇子之中无人可与之相较,便是当今圣上亦是同样。若是较那城府,他当是抵不过他父亲景昌帝稌絙;然若是论治国领兵的才华,他父亲亦不及他。只可惜了当今圣上未曾继承先辈的智慧,惟学到他父亲的城府心机,亦只能是他一家之幸,却是天下苍生之大不幸了……”说到此处朱学笃便又停下不说了,只吩咐一句道,“如今五王爷已是兵临城下,我方惟有竭力守城,尽人事而后听天命罢了。所谓守城容易攻城难,幸而我方手中到底尚有一座城池可以坚守。此番已是向主上告急求救,我方只需坚守半月,不惧援军不到……”
那张丕烈闻言忙不迭问道:“若稌麟命官兵围城,断绝我方粮草,围上个三四月,便是不进攻南城门,只将我等困于城中,妄图将我等困死于此处,届时又当如何是好?”
朱学笃笑道:“围城乃是下下之策,若非久攻不下,已是无计可施,他当是不会下令围城。只因此举围困的首先不是我们,而是全城的百姓。若五王爷当真下令围城,则表明我方守城成功,在下当是无所欲求了……何况若是换做其他将领,诸如五王爷的皇兄,三王爷抑或是圣上本人,无攻城之手段,又有那狠戾之心肠,在下均会做好围城的准备。然既是这位五王爷,在下倒也无此顾虑,只因此举不合仁君之道。如今与其忧惧五王爷围城之举,不若寻思一番如何在官兵的围攻之下坚守城池,否则届时尚未待城中弹尽粮绝,淮安城便已为王师攻破占领。”
张丕烈:“……”
朱学笃又道:“不过亦无需太过忧心,在下在前来淮安之前已去信与主公,令其务必在拿下江宁府之后派兵北上施援淮安。总之如何部署,在下之前已吩咐完毕,若是五王爷下令攻城,便按在下所部署那般出兵即可。”
待张丕烈答声是,朱学笃便头也不回地去了,此番按下不表。
这边,五皇子命王师于靠近淮安府的平桥驻扎,只道是若是未曾与守城贼兵交手较量一番,亦无法探得贼兵虚实,遂此番他点了副将光熙为先锋,率领三千士兵前往攻打淮安城。此役五皇子未曾特别吩咐,只命光熙见机行事,莫要硬拼,若是贼兵诡计多端,用兵叵测,便即刻退回,再计良策。光熙随即领命去了。
却说光熙领着三千人马往淮安城进发,直抵了淮安城南门搦战。城中贼兵主将张丕烈率领数千人迎战,此番只见那张丕烈亦算一员猛将,手持双刀,膂力惊人,带领千人从城中冲将出来。随后又有两队人马分别由洪绪、楼震率领,从城门两翼冲出,向王师队伍冲杀,王师一众被冲得七零八落,打头阵的士兵一旦遭遇张丕烈便纷纷败下阵来。随后光熙策马上去,张丕烈便与光熙对上,二人斗了二十余个回合。光熙念及此番贼兵数众势大,而自己不过惟携了三千人马前来,后继不足,寡不敌众;加之这为首的张丕烈勇不可挡,此番欲取其项上人头只怕不易。何况出征之前王爷吩咐见机行事便可,遇敌无需硬拼。遂只得鸣金收兵,退回城外。那张丕烈见王师退败,正杀得起兴,只待就此趁胜追击,大挫王师。不料城门上忽地出现一老者,命人在城楼上敲响金钟,勒令收兵。那城下的张丕烈闻罢虽不甘心,然亦是不得不听命回城。而这边光熙亦目见淮安城上鸣金收兵之景,待贼兵回城,光熙又清点一番己方人数,折兵五百,心下虽憾,只得就此领兵回平桥。
且说那张丕烈回到府衙中,便忙不迭地寻了朱学笃“兴师问罪”:“此番先生为何制止我追击官兵?那官兵阵中明显已是方寸大乱,若是能趁着我军士气大盛之际趁胜追击,定能力挫王师,将光熙生擒!”
不料朱学笃闻言却也不以为意,淡淡笑曰:“此番张将军未免太过心浮气躁、急功近利了。此次袭城分明只是官兵的试探,否则五王爷率领数万人马,何以此番攻城惟派来三千人?此番即便将军能将前来攻城的官兵悉数歼灭,生擒光熙,亦无法就此抓获五王爷。何况据闻那光熙乃是五王爷手下副将,亦是一员虎将,此番与将军相斗,只怕是未尽全力。”
那张丕烈见朱学笃说中自己心事,一时语塞,只得就此闭了口。
朱学笃又道:“此番我们尚需谨小慎微,万不可大意了,不可再出甚纰漏,只需坚守淮安城便可。”
而另一边,光熙领兵回到平桥,于五皇子帐前伏地请罪,只道是此番自己出师不利,甘受军法处置。五皇子见状挥手,令光熙平身,只道是自己早已料到此局。随后便细细询问一番光熙此役的经过细节,诸如贼兵守将、排兵布阵、有无追赶之类,令光熙悉数道来。此番光熙言毕,五皇子亦是沉默片晌,道句:“此番本王总算遭遇一像样之对手了,不若之前二人那般不堪。”
此言一出,便忽闻从旁侍立的钦思开口说道:“光将军,可否再将那城门上现身的老者模样告知一遍?”
那光熙听罢虽不明钦思此言何意,然仍是将他所见之人模样衣饰等详述了一番。钦思闻言大骇,对曰:“此番真是那人!”
五皇子闻言从旁对曰:“此言何意?”
钦思则答:“回殿下,此人正是小弟的师父,当初教授弟读书识字并传授弟剑术之人。乃是当世与邵承祚先生齐名的大儒朱学笃,字珍君。”
五皇子听罢饶有兴味地问道:“既传授你剑术,想必该人亦是剑术精湛。”
不料却闻钦思答道:“师父不谙剑术,他素昔体弱,无法习武,当初不过偶然得了剑谱,便按剑谱所载教授弟依谱练剑罢了。”
五皇子又道:“如你所言,既是大儒,又如何归了马贼帐下?”
钦思对曰:“弟亦不晓,此番弟南下探望他老人家之时他尚且闲坐家中,未曾闻说他加入马贼一伙儿……”言至于此钦思向座上五皇子拱手行礼道,“此番弟有一事,还望殿下恩准。”
“说来听听。”
钦思说道:“弟自请潜入淮安城面见师父,招揽一番,令其弃暗投明,投靠了殿下。师父颇富谋略,深谙用兵之道,德才兼备,大抵便是马贼帐下最为得力之谋士。若能劝他归降,殿下生擒马贼便也指日可待。否则若有师父助他,只怕之后殿下还需费上一番工夫方能得胜。”
五皇子闻言首肯:“如此甚好,若能不战而胜,亦能减少许多兵灾惨祸。”
钦思又道:“只钦思需代师父向殿下索取一承诺,望师父归降后,殿下莫要治他之罪。”
五皇子颔首以示肯定:“本王答应你,只要他肯归降,协助本王歼灭逆贼一党,本王便赦他犯上谋逆、助纣为虐之罪。”
钦思闻言对上行礼道:“如此弟多谢殿下。”
五皇子道:“此番本王令稌永随你一道前往,虽说你身手过人,然为保万无一失,尚且有人接应为上。”
钦思道:“多谢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