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且说王师陆上先锋一路由参将陈大诰并了陈倬率领,从淮安府出发,沿高邮湖东岸陆路南下。一路剿灭宝应、高邮等地贼兵, 三日后兵临扬州城下。此番五皇子亦命人探知那朱学笃亦身在扬州助那贼兵副将胥瑞瑢守城, 遂此番亦不贸然攻城。只先行遣了陈大诰领兵两万进攻扬州城近旁的江都县, 欲待收复江都之后, 以此作为据点, 一举攻下左近扬州城。
却说那朱学笃在此之前亦已算准王师近日之内定会进攻扬州重镇江都县,遂在王师赶到江都之前便已率先在此城外布下之前曾在淮安城外布下的九星连环阵,只道是欲见识见识此番王师将如何破除此阵。而在此之前, 五皇子已从忘嗔处得知此阵虚实,遂此番便按之前所商议那般吩咐陈大诰, 令其兵分三路, 一二路主攻, 第三路佯攻。
此番陈大诰亲自领兵四千作为中路佯攻东北巨门星,另两路则分别由协领蔡琳领兵八千作为东路强攻东南辅弼二星并了协领赵一林领兵八千作为西路强攻西南禄存星两营。果不其然, 此番巨门星兵力虽重,然却为上路之师牵制,无法回援禄存星。禄存星大营此番惟有西北方武曲星援应,遂渐渐不支,率先被攻破。随后西路之师随即北上进攻西北武曲星, 此番武曲星无法得到巨门星回援, 兼了禄存星已破, 无其他援应, 武曲星自是独木难支, 相继被破。攻破武曲星后,西路之师随即向东进攻北方文曲星, 文曲星之兵为应付王师,自是无暇援应辅弼二星,遂辅弼二星随之而破。东部之师进而北上进攻东方贪狼星,此番贪狼星亦无文曲星援应,随即被破。随后王师东西两路会师,并了之前佯攻的中路,此番三路齐上,一并围攻东北巨门星。饶是巨门星兵多势众,亦是双拳难敌四手,被王师三路合围,终是败溃。此番九星连环,其中六星已破,正中的紫薇垣自是不攻自破。
另一边城门上观战的朱学笃负手而立,只见九星连环阵被王师攻破,己方守城士兵大败。那王师主将陈大诰一马当先、勇猛无匹,驱马在阵中来回冲杀,一路砍倒贼兵无数。随后只见陈大诰勒马停下,立于城门之下,转身面向城门上站立的朱学笃,仰天大笑三声,从身后取下铁胎弓,对准朱学笃站立的方向拉弓射箭,只见箭矢划破长空,射倒朱学笃身侧的木质旗杆。然那朱学笃见状面上却无丝毫畏惧之色,仍是淡定如前。
只听其开口说道:“将军箭技精湛,朱某着实钦佩。王师此役当真精妙无匹,竟破了朱某所布之九星连环阵,当真有趣。可否请将军代为转告五王爷,道是朱某对王爷智慧仰慕已久,此番朱某当倾其全力一战。三日后,朱某当在江都城外布下十面埋伏阵,恭候王爷前来破阵。若能破得此阵,朱某定将江都拱手相让,大开城门迎接王师。在下料想王爷智勇双全,当不会违约,不敢前来与在下一战。”
陈大诰对曰:“有何本事尽管使出来,我们王爷如何会惧你?!此番一言为定。”
随后陈大诰鸣金收兵,清点战场,此番破九星连环阵,共计歼敌三万,俘虏贼兵逾一万五千人,缴获衣甲、器械等不计其数。五皇子闻罢陈大诰所道曰朱学笃约自己三日后一战,亦是连声叫好:“此番正合本王之意,你既已如此承诺,待本王破阵之时,定将你亦一并生擒,你却是莫要反悔才是!”
之后五皇子便召集手下一干谋士部将商议破阵之法,此番贾珠开口问道:“殿下,所谓‘十面埋伏阵’可是当初楚汉相争之时,汉军于垓下所布之阵,并以此阵大败楚军?”
五皇子对曰:“正是此阵,对于此阵本王倒也有所涉猎。此阵虽号称‘十面埋伏’,实际上仍是分为八阵八门,分别为:龙飞阵、地载阵、蛇蟠阵、风扬阵、虎翼阵、云垂阵、鸟翔阵与天覆阵。每个阵法形态各异,将帅则坐中指挥,因型设式,各不相同,且变化多端、难以估量。由此此阵可谓是众阵法之集大成者,变化莫测、精妙无匹,此番朱学笃欲以此阵与本王一决胜负,亦有其道理。然而战书既下,本王焉有退却之理?此番定要破解此阵!”
贾珠:“……”
一旁龚易图率先说道:“王爷,此阵既分八门,不若我军亦随之分八路进攻,随阵变化,逐个击破。”
五皇子颔首对曰:“此言不错,然需注意之事便是八大阵法乃是按不同兵种的特点排兵布阵。”一面说着一面指着案上所画的八阵八门道,“譬如这南北两阵鸟翔阵并了那蛇蟠阵,皆类似于鹤翼阵的形状,则是便于进攻之时两翼迂回包抄;又如西北向的天覆阵,则是令步兵在中央结成四大阵营,周遭可排布射击兵种;再如东西两方之阵则是步兵与骑兵混合排列,二者相互配合掩护……此外,八大阵法亦是按照金、艮、火、巽、木、坤、水、乾的八卦排列,若是由那深谙五行八卦的朱学笃排兵布阵,只怕这八大阵法之间亦有相生相克的关系……”
……
却说王师阵营中尚在商议如何应对三日之后的十面埋伏阵,江都左近的扬州城中已另起事端。扬州城守将沈璜身亡后,马文梦便命副将胥瑞瑢代理主将之职。而自扬州发生钦思等人广发告示、煽动百姓暴|乱、刺死主将之事后,扬州城百姓试图反抗马氏政权之事便接二连三地发生,从未止息。待此番王师歼灭了高邮湖贼兵,大军兵临扬州城下,城内百姓闻知,俱是欢欣鼓舞,随后百姓的反抗行动则更为频繁,扬州府衙周遭便常常发生暴动。
便是在陈大诰率军攻克朱学笃的九星连环阵那日,那胥瑞瑢从城门处探查地势、排布防御兵力归来,正领着一干副将谋士并亲兵骑马回到衙门。正值一行人行至衙门口之时,便见衙门处正聚集了数十名百姓,纷纷跪地喊冤,那胥瑞瑢打马行至人群跟前,正待询问这帮百姓因何聚众于此,不料却见一人忽地从人群中窜出,往了这胥瑞瑢跟前直扑而来。与此同时,只见该人从怀中抽出一柄匕首,径直向胥瑞瑢刺来。胥瑞瑢见状大惊,情急之下猛勒缰绳,惊动了胯|下坐骑,烈马长嘶一声,猛地抬起双蹄,那刺客不及收势,匕首便就势刺入了惊起的坐骑身上。那马被刺吃痛,遂用力一挣,将背上的胥瑞瑢摔下了地。
一刺不成,当是宣告刺杀行动失败。胥瑞瑢的亲兵随即一拥而上,将那刺客制住。而那刺客竟也不躲不逃,被制住之时仍在口中大喊:“逆贼残暴无行,不得好死!”
那胥瑞瑢手下副将指挥众亲兵将那刺客先行押入大牢,随后又转而请示胥瑞瑢可是先将那刺客审问一番,看此事背后可有主使同谋,便于一网打尽。而那胥瑞瑢却是过了片晌方才回过神来,面色苍白,不过挥了挥手,亦未表态,便将一干部众打发了。随后便也一言不发,径直回去衙门内室不提。
却说那胥瑞瑢经此一事,虽是有惊无险,然那刹那的性命危机却是切肤之感,令他此番心下久久难以平息。自己一人枯坐内室,径直出了一回神,心中更是七上八下,难以道明是何感受。正值这时,又闻见探马并了另一人在门外请示。那胥瑞瑢闻罢,勉力定了定神,允他二人入内。
此番只听探马报曰:“启禀将军,方才得到江都消息,朱先生所布九星连环阵不敌官兵被破,我方守军死伤近五万人马。双方约定三日后再战,若是官兵再破先生之阵,先生将大开江都城门,迎接官兵入城。”
那胥瑞瑢乍听这话怒斥:“岂有此理!何处见过这般约定?!”言毕万分不耐地挥手命传令兵退下。
而此时房中另一人见状,未曾开口,直至那传令兵退下将门掩上之后,那人方才凑近胥瑞瑢耳畔,悄声说道:“下官知晓将军心下正疑惑……”
那胥瑞瑢听罢大惊,直往了身畔那人看来。却说此人正是从前沈璜手下的一幕僚,名唤杨鸿吉,最善察言观色。自沈璜被暴民打杀之后,沈璜麾下之人便也尽数跟随了胥瑞瑢。此番只听身侧杨鸿吉说道:“观将军神色,可是下官所料不差?下官斗胆进言一句,不知将军可愿听下官之言?”
胥瑞瑢听罢对曰:“你且说来。”
杨鸿吉遂说道:“将军亦知,如今扬州形势对于将军而言很是不利。其一,官兵人多势众,兵精粮足,五王爷稌麟智勇双全,如今王师气盛,来势汹汹,接连占领我方数座城池,全歼水师,只怕如今拥兵已不止十万之众。可知主公当初起兵,便是因有江淮漕运盐商并了通州海岸海盗相助,如今水师大败,主公可谓是元气大伤,之后更难与王师相抗;其二,当初沈将军在世之时,在扬州城制造太多杀戮,引得这城里人人怨恨。加之之前将军为替沈将军报仇,亦屠戮民众,激化民愤。当初既失了民心,即便此番将军能勉力闭门据守,只怕亦难得城民支持。届时只怕如今日这般的行刺事件将屡禁不止,再行发生。如此思来,将军拼死固守扬州城之举又有何意义可言?……”
这厢胥瑞瑢闻罢那杨鸿吉之言,可谓是说到自己心坎上了,便也忙不迭对曰:“你与我道此言,是何用意?”
杨鸿吉则答:“其实无需下官特意说明,此间利害将军又如何不晓……”
胥瑞瑢听罢这话,知晓那杨鸿吉显然是话中有话、意有所指,遂便也推心置腹地问道:“如此,依你看来,此番如何是好?”
杨鸿吉随即说道:“此番依了下官浅见,朝廷势大,不若将军此番便大开城门,将扬州城献与五王爷,就此投靠了朝廷方是。如此一来,即可保存将军己身实力,不至于在与朝廷的争斗之中白白损耗牺牲;若是能就此协助朝廷剿灭江淮政权,又可与朝廷邀上一功,亦不惧今后无法谋得出头之日……”
胥瑞瑢听罢倒有些心动,然仍是迟疑地说道:“然我们到底是‘食人之禄,当忠人之事’,若是开城投降,此举无疑是背叛了马公,和那起背信弃义的小人无甚两样。当初受人之恩,如今不思图报,与那狗彘无异。”
那杨鸿吉闻言对曰:“将军所道之理下官又何尝不晓,若非万不得已,我又如何肯如此行事,背负这等不忠不义的骂名,做这背信弃义的小人?然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官兵势大,南下征战更是势如破竹,我们此番不过苦守几座孤城,独木难支,难以成事。一旦事败被擒,只怕朝廷断然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届时只怕是九族难免。此番便是不为我们自己,亦需为亲族考虑一番。”
胥瑞瑢听罢杨鸿吉之言,长叹一声,亦不得不承认此言在理,遂终是道句:“罢了,便依先生之言罢。”
杨鸿吉进而又道:“如今江都扬州两城乃是同气连枝,若我方镇守之扬州城已决定投靠朝廷,亦需令左近江都与我们一道投诚方是。不若此番将军便遣一心腹之人秘密前往江都城说服那守城的朱先生方是。”
胥瑞瑢闻言首肯:“先生所言在理,据闻那朱学笃乃是一颇有气性之人,寻常人等断然无法动摇其智。我见杨先生乃是一能言善辩之人,又颇富谋略,堪当此任。不若此番便由先生辛苦一遭,代本将前往江都说服朱学笃随我等一道投诚。想来以先生之智,此事定能马到功成。”
那杨鸿吉在此之前亦并未料到胥瑞瑢会遣他前往行此棘手之事,然话已至此,亦无法推托了,只得应下自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