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的郭团长,这人可毙不得,你忘了我们是干什么的?”
“留他有何用?对这种共党的死硬分子,就一个字‘杀’!”
“放心吧!郭团长,郭总指挥,再死硬的共党分子,只要落到保密局手里,他就得开口说话。来人!把他带走。”元龙彪狠狠地说。
两名身穿黑衣的保密局便衣,将张兴带走了。郭连听了元龙彪这么一说,摇摇头,耸耸肩,不置可否地冷冷一笑,哼!老子毙了你还痛快,落到保密局那帮兔崽子手里,那是活受罪,比死他妈的还难受!
张兴很快被押到保密局刑讯室。一阵严刑拷打之后,保密局并没从张兴口中得到什么东西,只好把他关了起来。之后,保密局的人也没有再提审他,就这样平安无事地关了一段时间。这天,张兴从监狱里被带了出来,押上吉普车。一路上,他想,这回死定了,监狱里的很多被俘的同志,就是这样被拉出去后,再也没见回来。
车子很快在一个院子里停了下来,张兴被押进一个房间。屋里,肖雅芝正用一双鹰一般的眼睛盯着他,他不敢正视这双眼睛,似乎能勾出一切她想要的东西来。
“说吧,你叫什么,干什么,所在部队的情况,统统都给我说出来,我放你一条生路。”肖雅芝淡淡地说。她那淡淡语气后面隐藏着杀气。见张兴不做声,肖雅芝又道:“不说是吧?那我替你说,说了,你别后悔。你,张兴,潭良游击大队宣传干事,对吗?”张兴心里“咯噔”一下,敌人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肖雅芝看出他心里想什么,笑了笑说了一句:“你不说有人会说的,说了才能活,不说只有死路一条。”说着,摆了摆手。便衣会意,从门外带进一人来。
“张干事,可好?”那人说。张兴一看,此人是大队部一名战士。
“好什么好,没你叛徒好。”张兴讽刺道。
“什么叛徒?这么难听,这叫‘弃暗投明’。”叛徒道。
“弃暗投明?我看是‘弃明投暗’才对。全国就要解放了,你不想想人民会放过你吗?”
“管他呢,至少我现在还活着。游击队有什么好,天天吃红薯、啃玉米的,连饭都吃不饱,你看这里,有吃有喝的。张干事,我看,还是投降了吧,要不,就得死了。”
肖雅芝摆摆手,便衣将那人带了出去。
“你们这些被俘的同志,愿意投降的,或留在我们队伍里,有吃有喝,或发给路费回家逍遥快活,其他不投降的,都给毙了,现在就看你,是选死路,还是选活路?”肖雅芝说。见张兴没有作声,肖雅芝摆了摆手,几名便衣将张兴押了出去。
吉普车在公路上一路疾驰,到了一路口,停了下来。几名便衣将张兴拉下车,押到路边一空地,把他踹倒跪下,然后,离开五六步远,一起举枪射击。“呯,呯,呯……”一阵枪声过后,张兴感觉头皮一阵发麻,脑子一片空白,他觉得自已已到了天堂。过了好一会,他渐渐清醒过来,手摸到自已的脚,捏了捏,感到疼,怎么回事?我还没死!他站起身,全身上下摸了摸,并没有枪击过的地方,再往四周看了看,空无一人,公路上的车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走了。
肖雅芝坐在办公室里,等了一会,几个便衣回来了。
“站长,按您的吩咐,事情办妥了。”
“干得好!你们下去吧。”
“是!”
便衣走了,肖雅芝却在摆弄着手中的笔,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事实如此,张兴这种小角色,杀与不杀,甚至见与不见,对肖雅芝来说,都是件很小的事情,只因张兴是大队部的人,这次才得以逃过一命,不为别的,只为她心里的一个计划。你想啊!只有叛徒才会放得出去,这个张兴回到游击队以后,他的命运会怎样?同时放他出去,也是肖雅芝计划的一部分。
张兴打听到游击队已进入大苗山区,便决定一路寻往。在路上遇到洪元、苗越两人,洪元惊道:“张干事,你怎么出来了?你不会是……”张兴明白他说的意思,但又不能实说,我是被敌人放回来的,谁信呀?只能敷衍道:“敌人押解途中,翻了车,我趁机跑了出来。”洪元有些怀疑地说:“这样啊,那你命好,其他人可没这命,不死的都叛变了。”
“不说这些不愉快的事,我们一起找部队吧。”
“好,我们走。”
三人商量,这样进大苗山,一定过不了敌人的关卡,甚至会被敌人抓住的可能,不如装扮前行。洪元、苗越挑着担子,担子里装了些杂货,扮成小伙计,张兴扮成一个进山收货、卖货的小老板。三人来到大苗山的关卡时,守卡的自卫队士兵,搜完三人的身后,简单地问了几句,见无异常,正要放行。
“慢着!”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走上前来,“干什么的?”
“这位老总,我们是货商,进苗山做些买卖。”
“要到哪几个地方去?”
这句话,可把三人给问住了。他们哪懂大苗山的情况呀,回答不上来,可不就穿帮了吗?三人互相使了使眼色,准备硬闯。手无寸铁,硬闯要吃大亏的,在这危急时刻,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哟!这不是张老板吗?怎么进山也不打个招呼,我们也好结伴而行,免得我们两个女人家,在路上碰到坏人,怎么办?”张兴回头望时,见是陈桂花和覃香梅,心里暗自高兴,说道:“大妹仔,是你呀!这不,刚才我还寻思着在路上会碰上你们姑嫂两,果然遇见。”陈桂花拿着一帕手绢,转向自卫队小头目,扭着腰,晃着手绢说道:“我们两个姑娘家,要去埔卜寨看望我姑妈,可这一路上啊,坏人很多,很多……长官,你说是不是,是不是……”边说边拿手绢扫那小头目。看着桂花姐这个表演,香梅在一旁,忍不住掩嘴偷笑。小头目见这女人是常来此地的熟人,便放下怀疑,又被桂花撩得难受,忙道:“去去去!哪有那么多坏人,快走!快走!”
一行人说说笑笑着向大苗山深处走去。
大苗山潭良游击大队驻地。大队长侯亮、政委赵起、副大队长杨如平、副政委韦世昌等在屋子里,商议着派谁去参加打蛇队的问题,最后决定由军事素质较好、功夫过硬的苏成、苏杰、林义等三人参加总队的打蛇队。
“报告!”通讯员苏杰。
“进来,什么事?”侯亮问。
通讯员苏杰神秘地笑了笑,并不做声,身体迅速撤至一旁,让出道来,就在大家不知其意的时候,门外走进一个戴草帽的人。此人取下草帽,朝着他们微笑,大伙一看,顿时站起身,叫了起来,“桂花姐!”“嫂子!”……
“大家好吗?”桂花嘴上说着,眼睛却盯在侯亮身上,侯亮只顾站在那里傻笑,杨如平扯了扯他的衣袖,侯亮才回过神来,推开前面的人,冲到桂花面前,一把抱起桂花,说道:“老婆,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桂花轻声说着,眼睛充满着爱,两只手轻轻地抚摸着侯亮的头发。这经历生死重逢的一幕,太感人了!大家被重逢的喜悦和甜蜜、温馨的氛围所感染,由衷地鼓起掌来。侯亮放下桂花,眼睛望见不知不觉中进来的几个人,赶忙一只手将桂花拥在身旁,定睛望去,原来是香梅、张兴等人,于是,放开桂花,走上前去,一一握手,嘴上说道:“欢迎你们安全归队!”当握到香梅的手时,望着香梅的脸,说道:“嗯,小妹仔搜了很多啊,没以前那么漂亮啰。”说得香梅不好意思起来。
“是吗?”香梅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侯亮走到门口,对着通讯员苏杰的耳朵耳语了几句,笑着拍拍苏杰,苏杰出门去了。大家互相询问、回答分离后各自的经过,感慨良多,聊了一会,侯亮对大家说:“覃香梅同志留下,其他回来的同志,由杨副大队长带你们去休息。”众人离开了房间,屋子里只剩下侯亮、桂花和香梅三人。
“小妹仔,来,坐!坐!”侯亮招呼香梅坐下。香梅想,大队长一定是要安排一项紧急的任务或工作给她。此时,苏杰已经回来了,侯亮向他往门外挥了挥手,然后,对香梅说:“你就在这儿等一下,别动啊,我们去去就来。”拉着桂花往门外就走。桂花不知怎么回事,只是怜爱地看了香梅一眼,跟着侯亮走出了房间。当她见到门口站着的一人时,不禁大吃一惊,差点喊出口来,幸好侯亮对她“嘘”了一下,她这才明白过来,留下香梅一个人在房间,是什么个回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香梅日思夜想,令她痛不欲生的那个人——苏成。
侯亮、桂花、苏杰三人,在门外守护着,不让任何人靠近那间房子,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片属于这对小鸳鸯的天地。共产党人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他们和千千万万老百姓一样,崇尚美好的爱情,他们有责任呵护好这份美好的爱情!
一切都是那么的宁静而安详,甚至连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到。香梅独自坐在椅子上,身后传来既坚定又轻快的脚步声,这脚步声,似多么的熟悉,又显得那么的陌生。好像从天国踏着祥云走来,似从梦境缠绵中走下,又似远去的现实重回温暖的人间。这虚幻又现实的脚步,一步一步地敲击着香梅那早已关闭的心扉,一点一点荡活着那早已死去的心灵,孤寂、灰暗、爱枯竭的心门被动摇着、晃荡着,终于在瞬间崩塌下来,从前的那种爱的潮水,从心底里奔涌而出,从前的那种火山般的热情,从全身喷薄而出……她突然站起来,转过身,睁大着那双早已瘦得凹陷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向她一步步走来,不断撞击她生命的人。天啊!是他!是他!那个每天都要乞求老天还给她的阿哥苏成。
“苏成!”一声埋藏于心底、反复在梦里出现的名字,在这一刻,从嘴里迸发出来。香梅像只小鸟一样扑向苏成,用双臂紧紧搂住苏成的脖子,泪水像决了堤的湖水,顺着脸颊,不断地倾泻而下,打湿了苏成的衣裳。这种情景,香梅记不清有多少个日日夜夜,以泪洗面,泪水打湿被枕。苏成从苏杰那里得知,香梅知道他牺牲后非常的难过,到了痛不欲生的地步,他想,就让她尽情释放吧!过了许久,苏成轻轻地拍了拍香梅的后背,安慰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的手能不能松点?勒得我的脖子都喘不过气来,本来没牺牲的,都给你弄成牺牲了。”香梅一听这话,破涕为笑,耍娇道:“就不,就不,就不松,怎么了?要死也要死在我怀里,我愿意!”说这么说,可手却松了下来。
“好好好,想勒你就勒吧,勒死了,你好改嫁,是吧?”苏成双手一把将她的腰抱紧。听他这么说,香梅脸色绯红,赶紧把手松开来,双手放在苏成的胸前,轻轻的搓揉他的衣领,然后,两个粉拳像捶鼓似的,轻轻的捶在苏成胸脯上,嘴里娇嗔道:“坏死了,坏死了,人家还没嫁人呢,哪来的改嫁?”然后,有如小鸟依人似的把头靠在苏成肩膀上,默默感受着只有梦中才有的那份温馨。良久,两人才分开,香梅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往日的忧愁,一扫而尽。香梅问苏成,跌下山崖牺牲的事,到底是怎个回事?苏成一五一十地将经过说了一遍,然后,香梅也把部队被冲散后,独自回到覃家旺,忍受失去爱人的痛与思念,被关在家的食之无味,孤独寂寞,度日如年的生活,向苏成卿卿述说。两人感叹事物弄人,香梅通过此事,觉得自己再也不能与苏成分开了,离开他,可能她无法活下去,因此,对苏成说:“我们永远不能再分开了,要死也要死在一块。”边说边把自己那根又粗又长的辫子,盘在苏成的脖子上,意思是要永远缠住他,绑住他,不让他离开自已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