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帕洛娃来到索科夫的车厢时,谢廖沙提着行李跟着走了进来。他把行李往角落一放,笑着说:“科帕洛娃,你和米沙应该很久不见了,想必有很多话要说。我就在隔壁的包厢里,有什么事情,你们尽管叫我。”
谢廖沙离开之后,包厢里就只剩下科帕洛娃和索科夫两人。
短暂的沉默之后,科帕洛娃开口问道:“刚刚不是还有一名少校嘛,他如今去哪儿了?”
“就在隔壁的包厢里,”索科夫回答说,“他和谢廖沙一样,觉得自己留在这里,可能会影响到我们的叙旧,所以就离开了。”
“隔壁包厢有几个人,能住得下吗?”
“除了谢廖沙和少校外,还有我的两名警卫员,那是一间四人包厢,完全住得下,你就别担心了。”
原本坐在索科夫对面的科帕洛娃站起身,走过来挨着索科夫坐下,把头枕在了索科夫的肩上:“米沙,你曾经答应过我很多事情,但一件都没有兑现。你说说,我该如何惩罚你?”
听科帕洛娃这么说,索科夫不免有些尴尬,在莫斯科的时候,科帕洛娃约自己去看话剧,甚至连票都买好了,结果自己却爽约了。他嘿嘿地干笑两声,语言苍白地解释说:“其实我不是故意爽约的,而是因为家里出了点事情,实在脱不开身。”
“对了,按照时间计算,阿西娅应该生了。”科帕洛娃坐着身体,歪着头问索科夫:“是儿子还是女儿,能让我做孩子的教母吗?”
索科夫没想到科帕洛娃会突然问起自己的伤心往事,他嘴角剧烈抽动了几下后,喃喃地说:“没了,孩子早就没有了。”
科帕洛娃听后一愣,随即反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孩子会没有呢?”
“元旦的时候,阿西娅回了一趟希姆基的娘家,谁知在返回途中,遭遇了车祸,负了重伤。”索科夫神情黯然地说道:“虽然经过抢救,她活了下来,但她肚子里的孩子却没有了。”
“米沙,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阿西娅流产一事,科帕洛娃还真不知道,此刻听索科夫这么说,立即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连忙用手抚摸着索科夫的脸庞,歉意地说:“我不该提起你的伤心往事。”
“没事,都过去了。”一说起孩子,索科夫很自然地想到了卡丽娜,不知对方还有两个多月就到预产期了,不知能否顺利地把孩子生下来,千万不要再出任何的意外。
“米沙,我听说了一件关于你的事情。”
“关于我的事情?”索科夫有些诧异地问:“什么事情?”
“据说你在元旦去拜访朱可夫元帅时,遇到了赫鲁晓夫同志,你告诉他,说今年的乌克兰将遭受一场严重的旱灾,甚至可能导致粮食供应出现问题。”科帕洛娃望着索科夫问道:“米沙,有这么回事吗?”
索科夫没想到自己给朱可夫拜年时所说的话,居然连科帕洛娃都知道了,想必自己的这番言论也传到了史达林的耳中。假如在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间里,的确出现了自己所说的情况,可能还没啥事。若是风调雨顺,粮食大丰收,没准自己就会被冠上“造谣”的罪名,被关进卢比扬卡的监狱。
想到这里,他小心翼翼地问:“科帕洛娃,你能告诉我,这个传言你是从什么地方听到的吗?”
“我也是听报社里的人说的。”科帕洛娃向索科夫解释说:“我想了解更多的消息来源时,别人却不肯说了。”可能是担心索科夫多心,还特意补充说,“你也知道,我们记者的消息来源是非常广泛的,普通人不知道的消息,我们都有专门的消息途径可以了解到。”
索科夫微微一笑,反问道:“科帕洛娃,既然你说你们有特别的消息渠道,能了解一些普通人不知晓的情况,那我来问问你,你是否知道我去维也纳之后,会担任什么职务?”
“切,你还以为我真不知道啊。”科帕洛娃不屑地说道:“刚刚在餐车里,周围有很多人,我总不能把你的事情到处乱说,免得泄密。其实我上车之前,就知道你被任命为近卫第4集团军司令员,当时我还在想,等列车出发之后,我是否需要一个包厢一个包厢地查看,看能否找到你的踪迹。没想到我的运气这么好,居然在餐车就遇到了你。”
索科夫皱了皱眉头,想起科帕洛娃说采访小组的组长,把她和三个陌生男人安排在同一个包厢的事情,猜测这是不是科帕洛娃为了接近自己,而有意找的借口。
“那采访小组组长安排你和三名陌生男人在同一个包厢,又是怎么回事?”
听到索科夫的问题,科帕洛娃先是一愣,随即就明白了索科夫的意思,连忙解释说:“米沙,你别误会,我和三个陌生男人待在一个包厢里,是报社后勤部门订车票的人疏忽,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随即开口地说,“不过这样也好,我就能名正言顺地搬来和你住在一起。”
索科夫有意逗她:“你和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道就不担心出事情吗?”
“能出什么事情?”科帕洛娃说道:“你别忘了,战争爆发前一年,我们两人就在谈恋爱,该做的、不该做的事情,我们都做了,我还用担心什么?”
听科帕洛娃这么说,索科夫的冷汗顿时下来了,他虽然夺舍了这具身躯,却没有继承原主人的记忆,因此和科帕洛娃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突然始终不清楚。他心里盘算,待会儿找个机会溜出去,问问谢廖沙,看他是否知道点什么,否则自己就太被动了。
“科帕洛娃,你们这次去维也纳,能待多长时间?”
“不好说。”科帕洛娃摇着头说:“报社里有两种说法,一是采访完军事演习后,采访小组就返回莫斯科;另外一种说法,就是采访小组常驻维也纳,作为报社的派出机构。如果是后者,我恐怕要在维也纳待上一两年时间,才有机会返回莫斯科。”
“啊,要待这么长的时间?”
科帕洛娃用手臂搂住了索科夫的脖子,笑嘻嘻地问:“米沙,如果你也要长时间留在维也纳,我约你出来吃饭、看电影、听歌剧,你还会拒绝我吗?”
“也许、大概、可能吧。”索科夫没想到科帕洛娃会忽然这么问,仓促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到时看情况再说吧。”
科帕洛娃噗嗤一笑,松开搂住脖子的手臂,起身走到对面的床铺躺下,对索科夫说:“昨天选照片忙了一个通宵,现在有点犯困。我先睡一会儿,等吃晚饭时再叫我。”
索科夫正想找机会溜出包厢,找谢廖沙了解下情况。此刻听科帕洛娃这么说,如同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顿时心中窃喜,连忙点着头说:“嗯,你好好休息,等吃晚饭的时候,我再叫你。”
看到科帕洛娃往身上盖了一床毯子,侧身向里开始睡觉时,索科夫并没有急着离开包厢,而是拿出一本书来看。
看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索科夫觉得科帕洛娃应该睡着了,便放下手里的书,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包厢。
来到隔壁包厢,索科夫拉开了房门,顿时被里面的烟味熏了出来。他后退两步,一边用手在面前扇动,以驱散烟雾,一边不满地说道:“你们到底抽了多少烟,我还以为包厢失火了呢。”
谢廖沙先从包厢里出来,歉意地说:“米沙,真是不好意思,我们抽烟的时候忘记开窗了,结果整个包厢里搞得烟雾缭绕。”
瓦谢里果夫也走了出来,挺直身体问:“将军同志,您有什么指示吗?”
“我对你没有指示。”索科夫说道:“我就是过来找谢廖沙,问他点事情。”
谢廖沙没想到索科夫过来,是专门来找自己的。他看了一眼旁边关着的包厢门,试探地问:“我们是进去谈,还是换个地方谈?”
“去餐车吧。”索科夫说:“这个点应该没什么人。”
两人来到餐车,这里除了一个女列车员之外,什么人都没有。
见到两人找地方坐下,女列车员连忙走过来,客气地问:“两位想要点什么?”
“来两杯咖啡。”索科夫吩咐对方说:“一杯黑咖啡,不要方糖;一杯牛奶咖啡,放两块方糖。”
很快,两杯咖啡就摆在了桌上。列车员猜想两人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谈,便退到了车厢的另一头。
索科夫把黑咖啡推到了谢廖沙的面前,开口说道:“谢廖沙,我叫你出来,是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问你。”
谢廖沙接过黑咖啡,有些惊诧地问:“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以前和科帕洛娃到底是什么关系?”
“还能是什么关系,当然是情侣关系啊。”谢廖沙望着索科夫说道:“你以前就曾经问过这个问题,我向你详细讲解过,怎么你又忘记了?”
“是的,我又忘记了。”索科夫苦笑着说:“不知怎么搞的,如今好像很健忘,有不少事情转个身就彻底忘记了。”
“你和科帕洛娃在大学期间就是恋人,原本计划在1941年的十月节结婚,谁知随着战争的爆发,你们两人的婚事就推迟了。”谢廖沙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向索科夫讲述当年的事情:“入伍后,你因为表现突出,短短三个月过后,你就被任命为希姆基镇守卫班的班长。
大反攻开始前不久,希姆基镇遭到了敌机的轰炸,你也在轰炸中被震晕了。等你苏醒过来,仿佛就变了个人似的。以前你每隔一天,就会给科帕洛娃打电话,但自从那天之后,我就从来没有见过你给科帕洛娃打电话。
原以为你们两人之间出了什么问题,而悄然分手了。直到在斯大林格勒保卫战中,科帕洛娃随几名记者进入城市采访,与你再次相逢。我看得出来,她看你的眼神中带着深情,而你看她的眼神,除了对她的美貌感到惊艳外,完全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索科夫挠着后脑勺说道:“谢廖沙,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自从那次被德军的轰炸震晕之后,我丢失了很多的记忆。像科帕洛娃对我如此重要的人,我居然一点都记得了。”
“米沙,刚刚我还在和少校说,你这次前往维也纳担任近卫第4集团军司令员,而报社的采访小组也会停留相当长一段时间,没准你和科帕洛娃之间,还会再发生点什么故事。我还专门提醒他,这件事心里知道就行了,回到莫斯科可千万不能让阿西娅知晓,否则会给你惹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谢廖沙,我了解瓦谢里果夫少校,他是一个嘴巴非常严的人,就算他知道我和科帕洛娃之间有什么事情,也不会告诉阿西娅的,这一点你可以放心。”索科夫端起咖啡,本想喝一口,发现太烫,又重新放下了咖啡杯:“谢廖沙,我想了一下,以我的权限,完全可以任命你为尉级军官。等到了维也纳,你是想继续留在我身边呢,还是去基层的部队?”
“如果有可能,我还是想留在你的身边。”谢廖沙说道:“你也知道,在整个战争期间,我基本都是待在你的身边,去一线的机会很少,根本没有多少战斗经验可言。”
“既然你想留在我的身边,那就如你所愿吧。”索科夫说道:“等到了维也纳,我正式接任集团军司令员一职后,我就会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职务。”
“米沙,谢谢你。”谢廖沙听到这里,眼圈不禁一红,感激地说道:“谢谢你给了我重新回到军队的机会。”
两人喝完咖啡,慢慢往回走的时候,索科夫再次开口问道:“你是打算和少校他们住在隔壁的包厢,还是回原来的包厢,和我们一起住呢?”
“我还是和少校他们待一个包厢吧。”谢廖沙脸上露出大家都懂的笑容:“如此一来,就给你们留下了足够的空间。在接下来的路程中,你们不管发生什么故事,都不用担心有人会打扰。”
索科夫回到包厢,意外地发现科帕洛娃正坐在铺位上看书,不免吃了一惊:“你不是说睡觉么,怎么起来了?”
“熬了一个通宵,虽然很累,但头脑却处于亢奋状态,怎么也睡不着,索性就起来看会儿书。”科帕洛娃望着索科夫问道:“米沙,你去什么地方了?”
“我和谢廖沙到餐厅去喝了杯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