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藻池的池底是镶金的牡丹花纹,与东宫的肃清池如出一辙,皆是为了防止沐浴时滑倒所雕刻,一朵朵盛开的雕花牡丹,隐在清澈的玉山泉水里,仿佛是朵朵的出水芙蓉,又仿若娇羞的美人,直看得人晃了眼睛。
璎珞坐在池中,泉水漫过她的脖颈,只露出带着丝丝汗珠的面颊,因为热气的蒸腾而变得潮红。璎珞伸出纤白的葱指在水面轻轻地滑过,平静的水面因为突如其来的波动而变得起了波澜。就像是这后宫之中的争斗与算计,本来平静的一座中宫,皆因为圣明如是的天子而激起千层的波浪。
璎珞愣愣的看着逐渐平复下来的池面,却听闻一阵清浅的脚步声向这边走来,璎珞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开口道:“你这丫头,不声不响的跑到哪里去了,害得本宫在这里呆了这么久,看我不好好地惩戒你。”
璎珞在水中轻盈的转身而后站起来,看着眼前的人,璎珞嘴边的笑容瞬间便凝固住了,来人不是槿湖,而是御寒卿。璎珞低头看着自己丝缕未挂的身子,不由得一愣,随即就要潜回到水里去,可是却是脚下一滑,直直的跌了进去。
也许是太过措手不及,璎珞脚下没了着落,却是扑腾几下,眼看就要沉到池底,无端端的灌了好几口的池水。御寒卿见事情不对,忙解了外衣的扣子,跳进水中,到池子的中央去捞璎珞。
凤藻池本就很深,璎珞脚下抽筋,渐渐没了力气,却沉沉的到了水里,若非御寒卿及时出现,怕是要受不小的苦头。费了极大的周折,御寒卿终于把璎珞捞了上来。
璎珞独自伏在池边,大口的吐着,不住的喘着粗气,头发濡湿的贴在颈边,御寒卿在一旁看着,竟不觉的出了神。
只是璎珞,看着此时的自己,竟不知到如何才好,微微的低下头,御寒卿起身,拿了银白的素衣披在她的身上,然后抬手将她横抱进自己的怀里。璎珞也不挣扎,只是任由他抱着,穿过凤藻池外面的九曲的回廊,向中宫的暖阁走去。
一路上有大队的宫人低头行礼,璎珞羞涩的把头深深地埋进御寒卿的怀中,犹自听到那些人怯怯的私语。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御寒卿的呢喃轻轻的回环在璎珞的耳边,中宫里绛紫色的纱帐幕帘在他们的身后层层落下来,摇曳的烛影里,璎珞似乎看到一切关于美好的未来。
可是皇宫便是皇宫,女人之间的斗争永远都是寂寂深宫之中最令人胆寒的生活轨迹,就算是自己有些避让,只怕是也逃不过那些人的眼睛,成为她们眼底揉不得的细沙。
第二天一早,御寒卿便去了承乾殿上朝议事,而宫里的贵淑贤德四妃按照规矩来给璎珞请安。璎珞坐在正堂的位子上,左右各设两座,皆为梨花木雕镂蝙蝠石榴纹的靠椅,上面各放了土灰色锦缎绣鸳鸯的坐垫。
贵妃是柔佳,还是那副娇弱如柳的模样,只是总还是换了打扮,清秀间开始透出一丝成熟的气息。她穿一袭柳
绿色的轻纱薄裙,外面揽一件兔毛的素皮坎肩,在这个季节里倒是给人几分夏犹未尽的清爽气息。
璎珞笑着同她寒暄道:“妹妹穿着这样单薄,只怕是要冻坏了身子就不好了,我这里有几块波斯进贡的獭兔毛,改日让她们做了氅子给妹妹送去,可好?”柔佳听闻忙起来谢恩。
另外三位嫔妃各自面面相觑,却未曾想到,原来柔贵妃同皇后的关系也是极好的,李嬷嬷站在一旁佯装咳嗽了几声,璎珞斜眼看她,似乎会意到些什么,忙笑着说:“瞧我这记性,也是有三位妹妹的,只忘了说了,你们回头把自己的衣服码子告诉了我这里的宫女吧,做好了便给你们送去。”
先回话的是淑妃,御史大夫的萧甚的女儿萧允儿,“皇后娘娘何必如此费力,把毛皮给了我们,我们自己去做便是了。”只一句话,便让这里的气氛变得尴尬起来,贤妃德妃犹自捂面窃笑,璎珞心里一惊,总觉得这话很是别扭,但终归是一句实话。
“妹妹不必担心,本来就是要做得,何不找了一个好裁缝一起做了,也省的麻烦了。”璎珞接过一旁的槿湖递上来的杏仁露,轻轻的抿一口,说道:“如今天气干燥,妹妹们可要好生注意自己的身体。”
贤妃是策王的小女名叫果婴,生就一副清丽脱俗的容颜,为人谨小慎微,却又是孤傲无比的。
璎珞见萧允儿很是喜欢中宫的杏仁露,便说道:“妹妹喜欢这里的杏仁露,我这里有好多,回头你走的时候拿一些走罢。”
德妃兀自坐在一旁,面色淡然,又不像贤妃那般小心,她是御寒卿的生母如今的淑太妃娘家的远方侄女,算来也与璎珞有着几分血缘关系,可是她却丝毫没有谄媚的神色,倒是令璎珞有些刮目相看。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四人,璎珞顿时变觉得腰酸背痛,原来,应付这些,也是一件特别劳累的事情。
李嬷嬷在旁问璎珞:“皇后娘娘如何看着四位妃嫔?”
璎珞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向前走几步,独自端详着,“那位淑妃,虽然口没遮拦,倒是很单纯的样子,而贤妃甚是孤高自傲,倒是德妃,看上去,没有一丝想要成为妃子的想法,倒像是被人逼迫的。”
璎珞看着站在一旁并不说话的李嬷嬷,问道:“您认为呢?”李嬷嬷怔了一下,随即说道:“奴婢以为,知人知面不知心,要想要知道这几位的真实想法还要再观察一段时间,倒是柔佳,如今觐封贵妃,为四妃之首,她的父亲定国公又手握重兵,连圣上也忌惮几分,倒是令人头疼。”
“夫人何必过于忧虑,后宫不得干政,只怕是就算是如此,柔佳与定国公也兴不起什么波澜来,只要我们凡事小心谨慎,应该不会出问题的。”璎珞拿起手里的杏仁露又喝一口,已经凉透了,她微微的皱了眉头,又问道:“对了,本宫让你查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哦,回皇后娘娘的话,根据奴婢的调查,西夏如今并未
与大宋再发生直接的冲突,他们近一年来都在休养生息,毕竟之前战争所造成的损失过于巨大,他们始终是无法与大宋的实力相抗衡的。”
听着李嬷嬷的叙述,璎珞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好像沉下来一样,公子翌的身上一定是有着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关于自己过去的秘密,终有一天,自己要知道这一切,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自从来了皇宫,璎珞似乎再也没有看到过自己心爱的暹罗花了,按着宫里的规矩,所有在园中种植的植物,必定是不能含有一丝有毒的成分的,虽然璎珞很想要将暹罗花移植到这中宫里来,但是为了避免惹祸上身,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中宫的布局与东宫之中其实是极其类似的,只是多了些摆设和暖阁,空间也显得宽敞许多,可是在这宽敞的都可以听到回声的殿宇里,璎珞感觉到的,却从来都是失落。
明渠的荷花已然都开尽了,璎珞在槿湖的陪伴下走在明渠边上的水廊里,映着太阳的光,水影打在水廊的石砖上,摇摇晃晃,偶尔有成群的锦鲤游过来,乍一看,却是既有趣的一番景象了。
中间,微芳慌里慌张的跑过来,伏在璎珞的耳边,悄悄地说道:“今天圣上在朝堂之上免了二皇子的软禁之刑,还封他为蓝翎王,住在之前圣上做蓝翎王之时所住的王府里呢。”
璎珞微微的一愣,御寒卿之前是蓝翎王,而自己之前也曾在蓝翎王府之中住过,那里,一定有自己以前的思绪,但是,却不知道御寒卿此举究竟是为何。
果然,晌午一过,皇帝的旨意便传遍了宫中的每一个角落,蓝翎王府之中有一座兽园,特地派新晋的蓝翎王去王府之中代为看管,宫里的人私下里窃窃私语,这一举表面上宽恕了炫君的刑罚,可是却是变相的把他贬到更差的地方去做更差的工作,璎珞特意前去送行。其实,是为了见冷月。直觉告诉璎珞,既然冷月回到蓝翎王府之中,那么自己一定有机会寻找到自己的过去,而这一切,不是别人告诉自己的,而一定是自己想起来的。
出宫的队伍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宏大,只是一辆朴素的马车,甚至连宫中马车上素有的金铃都没有,银灰色的锦缎车帘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炫君穿着简单的素白长袍,冷月一袭红色轻纱跟在他的身后,璎珞远远地看过去,不觉得心里一酸,竟不知到要说些什么才好了。
临行前,璎珞将跟随了自己许久的月岚剑交给冷月,只是说:“只怕是以后,我都不会再碰它了,与其放在眼前徒自悲伤,倒不如转赠给喜欢它的人,你会好好地爱护它吧。”璎珞看着一脸冷清的冷月,她微微的启口,“璎珞,你生性善良醇厚,可是宫中素来人心险恶,你一定要小心,这是我们之间的信号,你若是需要我,只管吹了它,我一定会出现在你的面前,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璎珞摊开手掌,看到冷月交给自己的一枚冷色的银哨子,在夕阳的金色光芒下犹自熠熠生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