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也没有人会喊国师的名字。”她声音清冷,眸光幽寒似霜月。
*
星痕初见清婉,是在他十岁生辰的前夕。
原本依照王朝的礼则,太子见国师,要等到舞象之年(满十五岁),亲自到瑶仙阁造访。可星痕自幼体弱多病,九岁时更是缠绵病榻,无数良方妙.药也不见好转,帝王担忧之下,同朝臣们商议。众人担心太子早殇,遂想到将深居的国师请出瑶仙阁,用灵气为太子傍身。
瑶仙阁是皇城最高的宫宇,由历代国师们居住,耸入云霄的高楼,散发着凛冽神秘和与世隔绝的气息。上一位国师逝去,下一位国师再入住,终日于高阁中焚香祈愿、观天望象,以佑(国)运,形单影只的清冷与孤独。
唯有三年一次的祭礼,国师才会踏出瑶仙阁。因此,一些得知消息的宫娥内侍,还悄悄藏在宫墙下,想一觑国师尊容。
“这是迄今为止最年轻、最厉害的国师了。”一个内侍小声说道。
“年轻我知道,今日是她十五岁生辰,但最厉害怎么说?没特为显现过吧。”
“还要怎么显现?六岁入住瑶仙阁,七岁就主持祭礼,从容沉静的模样,让皇上赞叹不已……”
是的,这一代国师尚是个豆蔻华年的少女。若是寻常女子,今日要为她行及笄之礼,但既为天命所指的国师,一切便遵循天然。三千青丝似天水浸洗过的绸缎,直直垂至腰畔,一袭湖青色丝裙,宛若最澄澈清净的苍穹,虽然凉风幽幽,但披散的墨发和曳地的长裙只是微微轻拂,自有国师的气韵与威仪。
“怎样,能看清么?”一个宫娥踮着脚尖,朝缓缓打开的白玉石门张望。
不知是不是国师特有的神秘与奇妙,她脸庞仿佛笼着一层淡淡的烟雾,迷濛幽茫,看不真切,但依稀感觉是美丽的。
“好个绝色女子,真是可惜了……”一位年长些的宫人感叹道,她平素不喜凑热闹,今日却特意来偷觑“国师出山”,而且语气深沉而奥秘,仿佛不止是缘于寻常的好奇心,而是来见证更为重要的事情。
星痕昏沉沉地躺在床榻上,灼热的头疼将他往黑暗的深渊里拽,不知会坠入什么样的可怖噩梦。他惧怕地摇头,却似鬼压.床般无处可逃。
蓦地,一缕清风拂来,还漾着轻轻浅浅的冷香,微凉的柔荑握住他的手,将他从幽暗折磨的疼痛中牵了出来。
“别害怕,我在这里。”清泠温柔的声音,仿佛来自白云悠悠的天际。
星痕睁开眼睛,竟当真看见一个骨秀清妍的女子,陪在自己身边。是天仙吗?他疑惑地紧了紧手中的动作,确定自己握着她的柔荑,玉润冰滢,宛若摘一朵瑶池仙境的清妙芙蕖。
“谢谢你。”他攥着她的手道谢,生怕她似仙子般飘然离去,亦或像冰雪堆砌的美人般悄然消融。
“太子言重了。”她觉察到他的担忧,指尖好似沾着露水的梨花瓣,轻划他的眉心,抚平因忧郁而泛起的褶皱。
“你叫什么名字?”他顾不上喝宫娥送来的续命参汤,哑着嗓子问道,想和她有更深的牵绊。
“……国师。”
*
她是孤心冷情的国师,为自己治病是由于使命,并非出于情意。可是,当真无情吗?
星痕侧过头,看着凭于窗前,闭目祈愿的她,依旧清逸温柔、如诗如画,只是遮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烟,云里雾里、如梦似幻。
我们之间,隔着梦的距离——
“在想什么?”她捧起冰玉熏炉,将祈愿时燃的碧落仙缘香拿到了外寝,这香虽然芬芳馥郁,可闻得久了,便让人怅惘。
“病还未愈,不能多思。不对,就算病好了,也不能多思。”她在榻边坐下,纤纤玉指轻弹他的额角,清滢碧透的眼眸闪过一星柔光,或许不能称之为情愫,但就是有奇妙的力量,搅起他心湖荡漾。
苍氏一族乃本朝贵族之首,祠堂栽天神山奇花一树。花树数十年绽放一次,九色华彩、异香飘散,当日必有女婴降生,是为新一任国师。
命运,从出生那刻便已注定。六岁之前的孩童岁月,是不是也不曾有过天真烂漫的时光?但凡起一点点俗尘杂念,就要像这样,从脑海中弹走。
“可我总忍不住‘想’你……”此想非彼想,可到最后,这话终究还是一语成谶。
她闻言,心倏然一震,眼中的星辰愈加闪烁,清透的碧波漾起潋滟莹光,但到底是闭关多年的国师,神色渐渐冷了下来:“我不会再问了,所以、太子也别再想了。”
她执起他的手,在掌心写下“想”字:“相心,意为相通的心,若注定无法相通,便无需再想。”
“我的名字是你起的吗?”他不愿答应,也不愿继续那冷淡的交谈,遂换了话题。
“嗯。”她点点头:“因为太子的名字,是由他出生那天,国师看到的天象所起。”
“你应是看见了流星吧,为何取名星痕?是因为流星不吉,对吗?”他握紧她的手,从小体弱多病,太多人在暗处发出阴沉的诅咒与叹息。
太子是流星之命,注定早夭。
国师那时只是个孩童,已觉察出不妥,遂隐瞒了天象。
天命难违,换个名字就能改命不成?看他能强撑到什么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