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绵雨,怎么也下不完。就像沐紫凝和莫扬相识时的那场雨,恐怕要延续到下个月去了。
自从白雁儿出现过后,莫扬和沐紫凝之间就一直别别扭扭的。他们从不吵架,也不争执,甚至莫扬都没有像上次在树屋时用疏离来表达他的不满。他们还是那样生活着,同吃同睡,同榻而眠,只是沐紫凝再也没有感受过他怀抱的温暖。
这一日,雨停了半天,莫扬早早的帮大宝擦完身子,然后叫上冷奕去街上逛逛。前不久穗儿染了风寒,做饭的事儿就落到了禾九身上。恰好,禾九打算上街买点菜,便与莫扬冷奕一起出了门。
恰逢春耕农忙,一路都能看到在田间地头忙活的农夫。老牛拖着犁慢吞吞的在田里来回,背后跟着挥鞭催促的主人。似是知道这鞭子永远只会在空中甩的啪啪作响而不会落到自己身上,那牛便始终慢悠悠的,任凭身后人催促着。瑞雪兆丰年,蒙昨年冬雪的滋润,地里的春小麦长势甚好。油菜已经有半人高了,绿油油的好不喜人,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能看到黄灿灿的油菜花遍地开的盛景。
路过胡老幺家的小院时,莫扬被那满院子的蔷薇花吸引了视线。一朵朵或红或白或粉的花儿立在绿丛中,花瓣细碎却繁盛,一层叠一层。迎风微曳时,花上的小水珠受力倾向同一方向,最后凝成大水滴落下来。一阵风过,竟似又下了一场小雨。
“看来,这个春天咱们院子里是见不着蔷薇花了。”莫扬手里握紧了胡老幺给他的晶石,虽然无奈,却也无法跨越万物的生长规律。禾九附和着,两人一边话着家常一边去追跑出老远的冷奕。到底是孩子,身体里似乎装着用之不竭的精力和能量。
大黄听见说话声,从栅栏一角钻了出来,却只看到两个远去的背影。后知后觉的朝着他们吠了两声,最后又按原路钻了回去。而在堂屋门口,还摆着当初帮莫扬引开它的那块扇面骨。
“也不知道小姐最近是怎么了,以前每天吃五顿都嫌不够,现在叫她吃饭老是说没胃口,也不知道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咱们一会儿叫个郎中回去给她瞧瞧?”路上,禾九突然想起沐紫凝最近的反常之处,便出言建议。
莫扬想了想,摇头说不必了。
不舒服吗?确实是,但却不是身体,而是心里。心病还需心药医,郎中怎么可能治得好?莫扬知道,他就是沐紫凝的药,只是现在,他还没有决定好要不要把这‘药’给沐紫凝。
“那怎么行呢?她现在怀着身孕,若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禾九提出异议。他留在这里的主要任务,也是唯一任务,就是保护沐紫凝。所谓保护,可不只是在她有危险的时候挡在她面前,更是要好好照顾她,这是身为鲛奴最基本的忠诚。
“呵呵,那就随你吧。”莫扬无谓的耸肩,反正非音给的银子足够多,请郎中这样的小花销根本算不了什么。如果禾九不放心,就让他请好了。
“行!”禾九满意的笑了笑,但很快又收了笑容换作一本正经的模样。“哎,你跟小姐吵架了?”
“吵架?”莫扬突然就笑了 。“呵,你觉得我会跟她吵架吗?”这一路走来,他还真没跟沐紫凝吵过架呢!每次遇到问题,他都忍,努力忍,一忍再忍。他不想用争吵来腐蚀他们的感情,更害怕失去,所以选择了一味的承受,却忘记将问题搁在心里就永远得不到解决。
“你对小姐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而且面对我们小姐那样国色天香的姑娘,想必你也不忍心跟她吵,不过啊……”禾九拉长了声调,故作神秘的朝莫扬眨了眨眼。“你知道,两个人相守白头的秘诀是什么吗?”
“是什么?”莫扬顿时来了兴趣。如果真有这样的秘诀,那他可得好好学学。不过,真有这样的秘诀吗?
“是沟通啊!”禾九意味深长的拍了拍莫扬的肩膀,后者如醍醐灌顶,在原地愣了良久。
沟通?是,就是沟通。两个人只有沟通过后才能明白对方真正的心意,而他之所以和沐紫凝之间累下这些问题,就是因为他放弃了沟通,把所有事情都放在了心里。
如果,他把自己的担忧自己的疑问全部告诉给沐紫凝,问她的答案,问她的解释,那就不会走到今天貌合神离的地步。可是,这沟通二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有些问题,他问不出口,也就没办法去沟通。
再说吵架,其实说起来吵架也是一种沟通的方式,然而他们俩却是连架都吵不起来。禾九说的秘诀确实很有道理,但却因人而异。比如他和沐紫凝,这个秘诀就并没什么用。
无奈摇头,莫扬追上渐渐走远的禾九。“你倒是懂得挺多。”
“别以为只有你们人才懂得情情爱爱,咱们鲛……”对面有人过来了,禾九赶紧捂住嘴巴噤声改口。“咳咳,我们也懂。在我们那儿,论起风花雪月事,可不比你们差,只是关于男女婚配,规矩比你们多罢了。”
“哦?都有些什么规矩?”莫扬好奇的追问,不自觉的朝禾九靠了过去。两人距离拉近,禾九的声音也降了许多。
“规矩嘛,就是男可多娶,女不可多嫁。”
“跟我们这儿一样啊!”人族男子三妻四妾已是常事,女子若是丧夫后就得终身守寡,若有二嫁定会遭人指指点点背上不贞的骂名,没差别啊!
“切,才不一样呢!”禾九白了他一眼,继续解释道:“你们人……咳咳,你们这边,原配夫人死后,妾室就能扶正,我们那儿可不一样。原配若是不幸早逝,妾室想登正位是有前提条件的。除非原配夫人未留下任何子嗣,否则妾永远是妾,要不然,就得等原配留下的孩子死了,她才有资格扶上正位。”
“哈,这倒是稀奇,不过等原配的孩子寿终正寝,那妾室还不先一步入了土?就算她寿命够长,万一原配的孩子又生了孩子呢?一代又一代,如此下去,就算那妾室是不死之身,不也只有终身为妾?”
这鲛族的规矩,还真是奇怪呢!
“所以啊,在我们那儿,若是得遇已经婚配的有情人,姑娘们往往宁肯断情也不肯为妾。实在用情至深断不了的,方才委屈做妾,不过这终究是极少数。而且平民家的妻与妾,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为妻为妾不过是为了个名声。当然,这对于尊主一家又该另当别论了。”
尊主?是鲛尊吗?那尊主一家,不就包括了沐紫凝?
“怎么个另当别论法?”莫扬继续追问,禾九却有些犹豫了。鲛尊对于鲛奴来说是个不敢直视的存在,即使没有严格的阶级等级,他们也对鲛尊保有着本能的敬畏,纵是在背地里也不敢妄加议论。万一被他人所知,他可承受不起后果。
“放心吧,我用性命担保,绝不外传。”料到了禾九的顾虑,莫扬当即做出保证。禾九想了想,还是摇头。此时莫扬的好奇心已经完全被勾了起来,哪受得了他在这个时候三缄其口?而且事关沐紫凝,他总是想要多了解她一点,哪怕是鲛族的家事也不愿放过。
又是威逼又是利诱,最后都发上毒誓了,莫扬终于哄的禾九重新开口。“说好了,就你知我知,除此之外谁都不能说啊,否则……嗯,否则就让你与小姐情绝翻脸成仇人,恩断情绝。”
“这也太狠了吧!”禾九细细斟酌出来的正好是莫扬的死穴。
“那我不说了!”禾九摆了摆手。不说正好,他还懒得担风险。
关于这个问题,莫扬很认真的盘算了一番。发誓之说是否灵验尚未可知,说到底就是一句话的事,可这句话的内容是他这辈子最不想看到的,所以他不得不慎重。
看禾九这么紧张,想必接下来的话肯定事关重大,若是就此放弃岂不可惜?再说了,这说的是鲛尊的事,这鲛尊只是沐紫凝的外公,又能跟她扯上多大的关系?再说了,就算他想外传,又能传给谁呢?穗儿?冷奕?还是中毒昏睡的大宝?
男子汉大丈夫,他可不是那种爱嚼人舌头的长舌妇。
“喂,等等我呀!”莫扬追上去拉住了禾九。“发誓是吧?行,我发。”莫扬懒散的举起右手立誓,以最快的速度念完了一长句‘我若告诉第三人就让我跟沐紫凝反目成仇恩断情绝’,气儿都没喘一下。
“想不到你好奇心这么重。”禾九皱了皱眉,太好奇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既然莫扬已经立誓了,那他也得言出必行。经他一番细说,莫扬才知道鲛尊为什么要另当别论。
原来,鲛人寿命比人要短,能活到六十岁就算长寿了。然而,鲛尊的寿命却比人长的多,听说最长寿的一任鲛尊,活了两百多岁。
鲛尊长寿,是因为一种秘术。这种延年益寿的秘术最开始只有鲛尊可以修习,但因为一个人活那么久未免寂寞,便改为鲛后与鲛尊共同修习,共存于世。不过,只有鲛后有此资格,鲛尊的其他夫人则不行。
如此一来,鲛后的位子就变得格外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