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将军府上,一派热闹景象。
“小姐,您慢点,慢点哟!”
北堂君青为爱女赫连竹请的这名奶娘,人称“薛妈”,就是够细心,也够有耐性。
别看她已经是快三十岁的人,腿脚可真是好,每天跟着赫连竹跑来跑去,都不说一声累。
“奶娘,快点嘛,快点嘛!”
赫连竹咯咯笑着,围着假山转来转去,也不嫌晕。
别看她是个女孩子,却比男孩子还要好动,一整天下来,几乎没有闲着的时候。
主仆两个一个跑,一个追,自是不亦乐乎,北堂君青和赫连擎夫妇,倒也乐得清闲。
“擎哥哥,朝中最近没什么事吗?”
北堂君青一边含笑看着赫连竹玩得满头是汗,一边问。
最近国中还算太平,也没起什么战事,赫连擎在家陪他们母女的时候自然多些。
“没事,在几位大人和忠亲王在,能有什么事。”
赫连擎高深莫测般一笑,自然是没说实话。
在朝中辅政这么多年,他已看透很多事,为人处事也慎重得多。
北堂君墨亲信王腾和屠羽卿,他又不是看不出来。
而且几位辅政大臣时时意见不合,还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闹翻,这些他也很清楚。
“那,上次你说大人们吵架的事,姐姐有没有问过你?”
一说起这个,北堂君青自然很担心。
不管北堂君墨是什么太妃也好,她只知道那是她姐姐,她不希望姐姐有事。
这辈子她也没什么心愿,就希望他们一家人能够平平安安,就好了。
哥哥这么多年都没醒过来,每想起来,她心里也不好受。
“没有,君青,你放心,太妃年纪虽轻,也是见过世面的、经过大风大浪之人,想来她自有分寸。”
说这话时,赫连擎暗中连连冷笑。
最近北堂君墨一个劝儿在朝臣面前说忠亲王的好,存的什么心思,他已猜出一二。
不过,这些事情不说也罢,反正北堂君青也不会明白的。
“那就好,擎哥哥,姐姐在宫里也没有什么知心人,你要多帮着她,好吗?”
北堂君青时不时都要嘱咐这么一句,对于赫连擎心中所想,她还真就不清楚。
“我自然知道,你放心吧。”
赫连擎眼中精光一闪,显然在打什么鬼主意。
如今朝中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倒还罢了。
若真的有朝一日,乱了起来,自然是先为自己打算打算。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不是吗?
赫连擎有一点说的没错,对于朝中形势,北堂君墨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
王腾说过,这朝政大权,当然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好。
北堂君墨是越来越觉得,这太对了。
朝臣们又不齐心,如果任由他们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会天下大乱。
真要到那时候,她和屠望尊,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有些事还是得早做打算,所谓未雨绸缪,就是这个意思。
对于要听政一事,北堂君墨虽未明说,却有意无意让人散布一些太妃英明睿智、为人果敢怎样怎样的话,先试探一下众人口风。
群臣乍一听闻这些时,少不得吃了一惊,但仔细想想,也觉得这根本就是水到渠成之事。
因而,他们彼此虽不点破,心里也都有了数。
北堂君墨很清楚,要想听政,除了取得屠羽卿支持,还要安抚好群臣。
于是,她派王腾将崔云焕请了来,共谋大事。
“太妃的意思是---”
王腾与北堂君墨已不是第一次密谋,彼此之间也相当熟识,有话都敞开来说就好。
“崔大人,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太妃娘娘的意思,是想要垂帘听政。”
得了北堂君墨默许之后,王腾还真就把话直接说了出来。
“听政?那……娘娘可曾说服群臣?”
果然,崔云焕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有些担心。
不过,他倒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实在是这些年来,他跟那几位共事,每每吵到面红耳赤,也着实够了。
他也是年过半百的人,用不了几年就该告老还乡,享清福去,还费这些个心神做什么。
“崔大人是两朝元老,朝中重臣,哀家当然先问崔大人的意思。”
听出来崔云焕的意思,北堂君墨自是惊喜莫名,将他往高处抬。
“臣不敢,臣深知太妃娘娘英明睿智,若力主朝政,必能扬我国威,天下同心。”
崔云焕不动声色地施礼,心道你抬我有什么用,我不反对,并不表示群臣不会反对。
“崔大人谬赞了,朝中之事还仰仗崔大人多多思虑,哀家先谢过崔大人。”
北堂君墨起身施礼,吓得崔元焕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臣不敢!”
北堂君墨与王腾对视一眼,得意地笑:
听政之事,应该成了。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要屠羽卿不反对就好了。
可是这件事,还真有点困难。
自从那天过后,屠羽卿越发地躲着北堂君墨,即使是商议朝政之事时,也必然跟其他人一起。
北堂君墨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避嫌。
既然不能把人叫到跟前来,她还有别的法子:主动去找他。
深夜,两道身影悄无声息地从栖凤宫出来,直往景峦宫而去。
“啪,啪啪。”
这敲门声很轻,但在寂静的夜里陡然想起来,也够人心惊的。
“是谁?”
守门侍卫打个激灵,扬声问。
“太妃娘娘驾到,有要事要见忠亲王。”
王腾面无表情,冷冷吩咐一句。
“太妃娘娘?”侍卫一怔,自然不敢多言,立刻通报进去。
屠羽卿因为绪烦乱,才睡下不久,凝眸便来敲门,将他惊醒过来,他不禁皱眉,“什么事?”
“四皇子,太妃娘娘驾到。”
他气,凝眸还气呢,这个太妃娘娘好没道理,在外面搅和也就罢了,居然直追到景峦宫来,想怎么样?
“她?”
屠羽卿一惊,一把掀开被子下地,火速更衣。
这样急着来找他,难道有什么大事吗?
近些年塞外诸国之间看起来相安无事,但边境上时时暗流涌动,他一向不敢掉以轻心。
不多时,他已穿戴整齐,来到书房,“不知太妃娘娘娘驾到,有失远迎---”
“罢了,四皇子,你我之间,不必拘泥于此。”
北堂君墨笑笑,伸手扶起他,而后很自然地把披风解了下来,放到一边。
“是,不知太妃娘娘此来,是为了……”
看她这云淡风清的样子,不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吧?
屠羽卿心下狐疑,就势起身。
“我心绪烦乱,难以安眠,想与四皇子说说话。”
北堂君墨嫣然一笑,挥手斥退了侍女侍卫。
就为这个?
屠羽卿一下怔住,半天回不过来神。
深夜来访,弄得景峦宫上下不得安宁,只是因为你睡不着吗?
这算什么?
“太妃娘娘有什么心事吗?”
屠羽卿不免有些怒,却强忍着不发作。
“我刚刚迷迷糊糊睡去,梦到了先皇,他说,要我一定帮尊儿守住古井国江山,可是我……自知人微言轻,怕辜负了先皇一片苦心。”
好像看不出来屠羽卿生了气,北堂君墨兀自说着些半真半假的话。
这六年来,她其实很少梦到屠子卿。
大多数时候,她只看得见屠望尊,心里想着的,也只是屠羽卿而已。
就连被她时时照顾着的哥哥,也不怎么入她的眼、她的心了。
“臣得太妃娘娘信任,定当为国尽忠,死而后已,以报太妃娘娘知遇之恩。”
听出来北堂君墨意有所指,屠羽卿沉默半晌,方才开口。
只是这话,未免太虚无缥缈了些,谁听了也不会真正安心的。
“四皇子对皇上之心,我是知道的,可是,四皇子,我对你,仅有知遇之恩吗?”
“知遇之恩”四个字,北堂君墨是加重了语气的。
而且,她在笑,苦笑。
屠羽卿不是不明白她的意思,却仍旧一味地逃避,她都快被他给逼疯了。
“太妃娘娘---”
“别再退了!”北堂君墨一个大步过去,狠狠逼住了他,“四皇子,这么多年来,我的心意,你、你是知道的,现在……又何必说出这种话,叫我难堪?!”
“我……太妃娘娘---”
屠羽卿慌乱地躲避着她的目光,心跳如擂鼓,却开不得口。
“不要叫我太妃娘娘,叫
我的名字!”
北堂君墨大叫,一把抱住了他---这下他可退不得了。
“不!”
北堂君墨怀抱的温暖,屠羽卿已不再陌生。
只要被她这样抱着,他身上就会躁热莫名,有股莫名的冲动直蹿上来,令他忍不住地打个冷颤,脸色已煞白。
到底,还是躲不开吗?
“四皇子,你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才敢面对我,面对你自己的心?!”
北堂君墨嘶声吼,双手死死抱住他,手指节已因用力而泛白。
成败在此一举,尽管她也快要虚脱,却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
“太、太妃娘娘,我、我真的不能,皇兄他……他灵魂必未去远,我……我怎么能背叛他---”
屠羽卿痛苦地闭上眼睛,一动不敢动。
别再逼我好不好,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皇上?”
北堂君墨呆了呆,怔怔松手,后退。
“四皇子,你对皇上,还真是好呢,他活着时,你对我不敢越雷池一步,如今他已去了六年,却还这么阴魂不散---”
北堂君墨咬着牙,眼里有怒火。
她跟屠子卿之间,说不过来是谁对不起谁。
可是他死都死了,屠羽卿还用得着硬把他放在他们两个中间吗?
“太妃娘娘,请慎言!”
一听她辱及屠子卿,屠羽卿立刻沉下脸,“皇兄英灵尚在,太妃娘娘岂能污辱于他?!”
“是,是我污辱他,是我的错!”北堂君墨惨然而笑,眼泪慢慢滑落,“是我自做多情,是我一厢情愿,我只是、只是以为,有些人对我、对我真心不改,以为我终于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我---”
“不要再说了!”
越是听下去,屠羽卿眼神就越痛苦,指甲都已掐入掌心,这份痛却不及心上痛之万一。
“不要再说下去!太妃娘娘,就当、就当我求你,别再逼我,行吗?!”
他心性一向那么高傲,几曾这样求过人。
北堂君墨,你是不是把人家逼得太狠了。
“不是!我不是要你求我,我只要你喜欢我,跟我在一起!”
不由分说的,北堂君墨再次扑过去,凶狠地吻住了他。
看来,说再多也是无用的,对屠羽卿,只能来狠的。
他不想背叛皇兄,但却抵不过北堂君墨带给他的颤栗,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唇齿间是女儿家特有的芬芳,他想趁着脑子还清醒,把人给推开。
但,他做不到,浑身上下一丝力气也使不出,何况北堂君墨牢牢圈住了他的手臂,他还能怎样。
“四皇子,别推开我,不要……”
相信用不了多少时候,屠羽卿就会完完全全地拜倒在她的柔情之下。
难道,他没有感觉吗?
这样想时,北堂君墨心里一气,突然咬上了屠羽卿的唇。
“哦……”
猝不及防之下,屠羽卿痛呼出声,本能地后退,唇上已有什么东西流下来。
“呀!”北堂君墨故意惊叫,“我不是故意的,四皇子,你没事吗?”
“没事,”屠羽卿趁机脱出她的怀抱,“是我冒犯了太妃娘娘,罪该万死。”
借着说话的时候,他拼命令自己澎湃的心境平复下去。
不然,他不保证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
“说什么冒犯呢,是我自己愿意的。”
北堂君墨温柔地笑,柔情尽现。
今晚此行只为一探屠羽卿底线,她心中已有数,不能操之过急。
“谢太妃娘娘。”
屠羽卿矮身施礼,送客的意思相当明显。
“时候不早,我先走了,你好生歇息吧。”
北堂君墨拿过披风系好,嫣然一笑,这才离去。
屠羽卿呆立原在,半晌没动。
不多时,凝眸进来,见他这个样子,吃了一惊,“四皇子,太妃娘娘有什么事吗?”
三更半夜地跑来,准没好事。
“没事,为朝政之事罢了。”
屠羽卿疲惫不堪地摇摇头,不想再多说什么。
凝眸皱眉,担心得要命。
太妃这样什么都不顾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早晚授人以柄。
她自己愿意,那也罢了,可要伤害到四皇子,怎么好?
可是,要怎么办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