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澜宫。
离人已经在门口张望了好久,都不见屠子卿回来,她都快给急死了。
其实,今天要不是她有意无意在屠子卿面前提到关于北堂君墨的事,屠子卿也不会决定去看北堂君墨的吧。
浣衣局是什么地方,离人早听那边的女奴提过的,否则她也不会那么担心。
偏偏屠子卿又不允她去那边侍侯,这可怎么好。
“王爷,你回来了?!”
正胡思乱想间,一眼瞥见屠子卿进来,离人就像见了亲人似的,一下扑了过去。
“丫头,敢对王爷无礼?”
路遗一下扶住她,冷着脸警告。
“呃……奴婢该死!”离人赧然,红了脸,“王爷,姑娘她---”
“她没事,不用担心。”
屠子卿清清冷泠地笑,那样子真叫人害怕。
“是、是吗?”
离人大为怀疑,北堂姑娘在那边会好得了?
是王爷在哄她的吧?
“你若是不信我,可以自己去看,不过,注意分寸。”
屠子卿也不看她,他会这样宽容,绝对出乎离人意料之外。
“当真?!奴婢真的可以去看姑娘吗?!”
离人惊喜地一把抓住路遗,浑身都在哆嗦。
“放手。”
路遗老大不高兴,狠狠甩脱她。
那个亡国女人有什么好,值得每个景澜宫的人都要为她兴师动众?
“去吧。”
“谢王爷!”
离人跟得了圣旨似的,欢天喜地地跑走了,应该是去厨房做些好吃的吧。
“什么都别说,我心里有数。”
连头都不用回,就感觉出来路遗有话要说,屠子卿一句话就把他给摆平掉。
路遗气得握拳,还以为王爷转了性子,原来只是以退为进而已。
可恶啊。
要说离人的运气可实在是不好,这几天她都去浣衣局两三次了,却一次都没有见到北堂君墨的面,真是有够急人的。
问起仇嬷嬷,她又总是闪烁其辞,只说北堂君墨去送衣,去哪里又不肯说,离人急得都要长白头发。
“怎么,又没有见到?”
对于这样的结果,屠子卿丝毫也不意外,见离人垂头丧气地回来,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奴婢见过王爷!”陡然响起的语声把离人给吓了一跳,见过礼后,依旧闷闷不乐的,“是啊,王爷,你说姑娘怎么就这么忙,奴婢一次都没有见到她。”
“管事嬷嬷怎么说?”
仗着自己的皇子身份,屠子卿很清楚,若是他去问管事嬷嬷,一定能问出什么。
但,他不能。
先前宫中因他宠北堂君墨而起的流言才要平息,若是在这个时候再生事,一定会把父皇给活活气死。
再说,就算不气他,父皇也实在没多少日子好活,最近父皇大概也知道自己大去之期不远,都不允众皇子前往探望。
不然,屠子卿哪会有心思想起去探望北堂君墨。
“仇嬷嬷吗,也没有说什么啊,就说姑娘去送衣,还说她一时半会回不来,就把我赶回来了啦。”
离人忿忿的,想起仇嬷嬷的样子就有气,好像她在无理取闹一样。
“她既有力气做活送衣,身子便还康健,你何必气。”
屠子卿居然好脾气地哄离人开心,绝对有鬼。
但,依离人傻傻的性子,哪想得到这些,闻言只是“哦”了一声,施礼后退了下去。
“一时半会回不来,四弟,你们两个,有这么多话要说吗?”
屠子卿慢慢起身,眼神越来越冷,刚刚他故意把路遗支出去,就是为了可以一个人到景峦宫去。
也许,那边正有什么好事呢。
景峦宫里,并没有屠子卿想像中的“好事”,北堂君墨和屠羽卿两个只是在相对坐着喝茶说话而已。
“四皇子,你以后……还是尽量少让凝眸姑娘到浣衣局去好了,我担心……”
北堂君墨不敢抬头,把一杯热茶捧在掌心,近乎贪婪地享受着这很快就消失的温暖。
“有人胡乱说话?”
屠羽卿笑笑,虽说他们已经很小心,但宫中有那么多双眼睛,那么多张嘴,总不免有什么话传出去的。
“没有,我就是觉得……我是怕……”
还是那句话,我不想连累你。
门口有人影一晃,悄无声息,连侍卫都没有惊动,屋内两个人又怎么会察觉。
“我以为你不会再耿耿于怀的。”
“可有些事,我不得不顾虑到!”北堂君墨忽一下站起来,因为焦躁,脸涨得通红,“你是皇子,堂堂四皇子,将来……我如今只是浣衣女奴,若是、若是---”
“我说过,我为你做的事,都是我自己愿意的。”
说来说去,你还是在担忧这个而已,我以为你已经很明白我的心意。
屠羽卿好像不大高兴,脸色也沉了下来。
“不是,”北堂君墨一急,脸色又开始发白,不安地互绞着双手,“我是意思是……我……”
“四弟对自己说过的话,一向记得很清楚,你不知道,难道我也不知道吗?”
屠子卿冷笑,挑帘而入。
“王、王爷?!”
北堂君墨这一惊简直是非同小可,“腾”一下弹跳进来,几乎是下意识地躲到屠羽卿背后去。
事实上在屠子卿刚一出声时,屠羽卿就已惨然变了脸色。
二皇兄话中之意,还有谁比他更清楚。
“二皇兄---”
他惶恐起身,唇已青紫。
千算万算,终究没有算到,有朝一日,二皇兄会将他两个堵在景峦宫。
“你还当我是你二皇兄?”其实,屠子卿并没有多么气的样子,反而还淡然笑着,“四弟,你是不是忘了,对我发过的誓言?”
轰!
似乎有炸雷在头顶响过,屠羽卿一个踉跄,说不出话来。
当日的誓言吗?
记得。
“你不应该忘的,四弟,我给过你机会,是你不要。”
屠子卿笑笑,转头去看北堂君墨。
“王爷,你别怪四皇子,都是我的错,他只是---”
“我没说你没有错,”屠子卿眼神一寒,咬牙,“北堂君墨,你很好,话说的那般冠冕堂皇,原来只是想离开景澜宫,是吗?”
你不肯接受我的心意,却愿意四弟助你。
离开景澜宫,原来不是想取信于你的亲人,而是能够以自由之身跟四弟在一起,是吗?
“不是!”北堂君墨嘶吼,连连后退,“不是,我不是!二皇子,你、你听我说---”
可是,说什么?
她原本就是要挑起他们兄弟之间的矛盾,为五皇子登基制造机会。
如今这样的情景,正是她所需要的,她能解释吗?
“我、我也不想、不想连累四皇子,所以我、我才要他不要再---”
“你的意思,是四弟一厢情愿,硬要助你?”
这话说的,好残忍。
他的意思难道是说,是屠羽卿违背了自己的誓言,所以与那日同样深的一刀,就要刺进屠羽卿心里?
“不是!”
北堂君墨大骇,没命地摇首,那日她也在,怎会不知屠羽卿话中之意。
“不是!王爷,你别误会,我、我---好,我发誓,我再也不到景峦宫来,我跟四皇子之间一刀两断,你别伤害他,好不好,好不好?!”
不管她想还是不想,至少这一下,北堂君墨刺中了屠子卿的痛处。
她说“一刀两断”,就是说他们之间原先有情意吗?
“伤害?北堂君墨,你算什么,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屠子卿冷笑,一步一步逼过去。
“二皇兄,我只是不想看到她受伤害,浣衣局那种地方,不适合她。”
屠羽卿语声轻颤,情知如今是越解释越糟糕,他还是没办法什么都不说。
二皇兄的性子他很清楚,无论爱或恨,他都不会留余地。
“不,四皇子,你别再为我说话,去浣衣局是我自己愿意的,不关王爷的事,他对我……一直很好,你别再说了!”
一股压人的气势逼来,北堂君墨心中一凛,本能地后退,该说的还是要说。
屠子卿脸色一变,陡然停下脚步。
“好,很好,是你自己愿意的,那么,回你的浣衣局去。”
是不想当着外人的面兄弟反目吗,屠子卿手一挥,直接赶人走。
“我……”
北堂君墨咬唇,看一眼屠羽卿,她怎放心在这个时候离开,万一屠子卿要像上次一样,
那---
“北堂姑娘,你先回去,我跟二皇兄有话要说。”
做兄弟这么多年,这份默契还是有的。
屠羽卿对她轻轻摇头,示意她先回去。
不然,就算她留下来,也没用。
“……好。”
北堂君墨咬唇点头,快步出门。
出得门来,她闪身到屋角,看着屋里两个人剑拔弩张、不死不休的气势,她悲哀地、得意地一笑,眼泪却不自觉流下来。
他们终于要打起来了吗?
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但,为什么她的心会这么痛,恨不得冲进去,向这兄弟两个说出真相?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啊?”
心中狂吼,鲜血淋漓,她却喊都喊不出来。
“谁告诉你,她在浣衣局?”
只剩下他们两个,有些话就比较容易说出口。
“没有谁,我只是偶然知道。”
至于楚醉把昏迷的北堂君墨带回来这件事,不说也罢。
“她又来求你帮忙?”
屠子卿冷笑,北堂君墨会做出这样的事,他丝毫不会觉得奇怪。
反正除了他,她会找任何人帮忙就对了,好像全古井国就他一个是坏人,信任不得,托付不得。
“不是,真的不是!她一直都叫我不要管她,可是---”
他不忍心,真的不忍心。
屠羽卿几乎是用吼的,双手十指弯起又放开,想要抓住什么。
“是吗?”
屠羽卿目光闪动,一时也猜不透北堂君墨是何用意。
“二皇兄,让她回去景澜宫,回到你身边去,要再留在浣衣局,我怕她支持不了多少时候。”
二哥能够相信他的话,屠羽卿也稍稍放下心来。
“四弟,你挂在心间的人,是不是太多了。”
凝眸才一迈步进来,屠子卿不知想到了什么,诡异地笑了笑。
“奴婢见过湘王爷。”
凝眸倒是不惊不惧,弯腰施礼。
“不必多礼,凝眸,若是本王没有记错,你今年一十六岁,是吗?”
屠子卿这话一问出来,不但屠羽卿怔住,凝眸也呆了呆:
没来由的,突然说起这个是何用意?
“有劳湘王爷挂念,奴婢正是十六岁。”
凝眸的心莫名地沉了沉,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不会是她去浣衣局相助北堂君墨的事,被湘王知道了吧?
不过,不奇怪,同在皇宫中,湘王一定会知道的,只不过是个早晚的问题。
“凝眸,你虽不在本王身边,本王却也知道你心智聪慧,善解人意,四弟若是得了你这样的红颜知己,是他之大幸呢。”
看出凝眸的不安,屠子卿无声冷笑,又狠狠吓了她一下。
“湘王爷?!”
“二皇兄?!”
果然,两个人同时失声惊呼,一个比一个脸色更白。
“呵呵,”屠子卿夸张地扬眉,被吓到的样子,“凝眸,你好像很吃惊呢,难道四弟还没有告诉你,他的心意?”
二哥,别说!
我那日只是万般无奈,才拿凝眸做借口,你这是要逼死我吗?
屠羽卿死死咬住唇,真是万般后悔不该把凝眸牵扯进来。
当然,他最恨的还是自己,那日回来后就该把这事儿跟凝眸说一声,让她有个分寸才好。
这下好了,二皇兄当面问出来,他若是多说一句话,反倒成了欲盖弥彰。
“湘王爷言、言重了,四皇子从来、从来没有对奴婢说过这样的话,奴婢也担当不起。”
短暂的震惊过后,凝眸到底还是恢复了镇定。
在宫中十年,她什么样的事情没有见过,实在是屠子卿说的这话太出乎她的意料,差点令她失了方寸。
“四弟就是面子嫩,还得烦劳本王这个做哥哥的替他说,那,如今你已知道四弟的心意,又怎么说?”
屠子卿倾过身子,几乎要凑到凝眸脸上去,要把她脸上的每一寸、每一分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
“湘王爷是要陷奴婢于万劫不复之境地吗?奴婢自知身份低微,只求侍侯在四皇子身边,从不敢有非份之想,湘王爷明鉴。”
刚刚同屠羽卿极快地对视一眼,凝眸似乎就得到了某种暗示,说起话来越来越流畅,就跟早就想好了似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