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不经意间一抬眸,梅皇后才发现屠子卿竟然静静站在门口,立刻有些慌乱地起身参拜:
“臣妾不知皇上驾到,未曾远迎---”
“潇儿快快起来!”屠子卿忙伸手扶住了他,眼神关切,“潇儿如今怀了朕的骨肉,还是身子要紧,以后这些礼节能免则免吧。”
梅皇后脸色一变,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皇上、皇上已经知道了?”
她还嘱咐程据和王腾先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屠子卿,她要亲口跟他说,没想到他还是先一步知道了。
“是君墨告诉朕的,潇儿,你知道吗,朕一知道这件事,心里有多高兴!”
屠子卿怎么说还是很高兴的,因这是他第一个孩儿,初为人父的喜悦是装不来的。
“是、是吗?”梅皇后勉强一笑,暗道一声原来是墨昭仪,难怪皇上会这么快就知道了,“皇上,墨昭仪她……还对皇上说什么了吗?”
她该不会把她曾经对她说过的话都告诉皇上了吧,那可就糟了!
“她吗,没事,”屠子卿才要说什么,又像是有所顾忌,便又生生咽了回去,“潇儿,你如今也是有了身子的人,以后要处处小心,知道吗?”
祖制是否能废除,还是个未知数,还是先不要说出来,让潇儿空自欢喜吧。
“是,皇上,臣妾会小心的。”
梅皇后心中不免酸楚,轻轻将头靠在屠子卿胸口,看来这一次劫难她是注定逃不过了。
也罢,只要能为屠子卿、为古井国留下血脉,就算要她付出生命代价,她也认了。
“也许,我所生是公主呢,也可以不必死了。”
梅皇后心中陡然冒出这个念头,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无声苦笑,闭上了眼睛。
屠子卿一直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咸阳王屠飞卿几次三番都不肯依诏进京面圣,屠子卿大怒,便派了侍卫军前往捉拿。
宗室亲王得到消息,大吃一惊,尤其是彭城王屠临,绝不愿看到他们手足相残,才要动身前往劝说,屠飞卿已仓促起兵,杀掉屠子卿派去的侍卫,直逼京城。
但,他注定成不了什么气候,别忘了屠子卿早已做好万全之准备,屠飞卿一伙叛军才入京城,便尽数成擒。
屠子卿虽心痛于兄弟的背叛,但他一朝为君,最看重的就是皇位,绝不允任何人有一丝觊觎之心。
事已至此,屠飞卿已是无话可说,只是在杀与不杀他的问题上,朝臣们意见不一,屠子卿也难下决断。
退朝之后,屠羽卿留了下来。
“皇兄,大皇兄杀不得,不然,父皇在天之灵---”
“父皇若是真的在天有灵,就一定会劝大皇兄别背叛朕。”
屠子卿冷冷打断他的话,要说他心里不痛苦,那是假的。
“皇兄!大皇兄是、是一时糊涂,也许、也许是受小人挑拨也说不定,皇兄不要杀大皇兄,臣弟不想大皇兄死!”
听出来屠子卿好像已对咸阳王动了杀机,屠羽卿屈膝就要跪。
“没你的事!”屠子卿一把托住他,“朕要自己想一想,你先回去。”
“……臣弟告退。”
屠羽卿咬唇,没再多说。
看来只凭他一人之力,是没办法说服皇兄的,还是找六皇叔商议商议再说。
“杀,还是不杀?”
屠子卿狠狠握拳,难下决断。
其实除了严禧祥之外,朝臣们都劝屠子卿不要赶尽杀绝。
可一想到咸阳王那凶狠至极的眼神与狠辣的话语,他便不敢轻易放虎归山。
何况他亦不敢确定其他的宗室亲王没有反意,也许杀了咸阳王,足以杀一儆佰呢?
想来想去,他脑子一片混乱,也没特别想什么,就去了北堂君墨那里。
“皇上在为咸阳王的事忧心?”
北堂君墨静静地坐在他对面,小心地问。
咸阳王起兵到被震压,是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因此并没有引起京城子民多大的恐慌,不过皇宫中的人还是都知道的。
“朕真是没想到大皇兄会真的反,朕真想杀了他!”
屠子卿恨恨的,一拳砸在桌面。
“皇上忍心吗?”
北堂君墨倒不惊,只是淡然一笑。
她赌屠子卿一定不会杀咸阳王,否则就不会这么难下决定了。
“朕---君墨,你不赞成朕杀大皇兄?”
屠子卿抬眼看她,眼神凛然。
“
皇上恕罪,朝政之事臣妾不敢妄言。”
北堂君墨乖巧一笑,在这件事上,她自知没有资格说什么。
“朕要你说,你就说。”
屠子卿赌气似地晃晃她的手臂,很期待的样子。
他心里很乱,想从北堂君墨这里找些安慰才是真的。
“那皇上恕臣妾斗胆,臣妾觉得,咸阳王杀不得。”
“哦?”屠子卿倒没想到她答得这般坚决,“为何?”
“皇上,你们毕竟是兄弟,”北堂君墨抬眸看他,目光清澈,“虽然大皇子一时行差踏错,但皇上若是杀了咸阳王,只会令宗室亲王心有戚戚,仇恨不能化解仇恨的。”
她一定是吃定屠子卿不会杀咸阳王,否则断不敢把话说的这般直白。
“那什么才能化解仇恨?”
屠子卿目中已有隐隐的笑意,他这话分明是在试验北堂君墨吧?
“宽恕,”北堂君墨想也不想的,而后苦笑,“其实皇上根本就知道,不是吗?不然,臣妾又怎么会……”
三年之约,她还没有忘。
如果不是屠子卿如此善待于她,她又怎会投入他的怀抱。
虽然这其中也有不得已,但,屠子卿已经做得很够了。
“好,君墨,算你会说话,”屠子卿终于展颜一笑,轻吻她的眉心,“朕要他们知道,是你救了大皇兄一命,哈哈哈!”
“皇上!”
北堂君墨羞红了脸,暗地里也松了一口气。
第二日,屠子卿便下了一道诏令,将咸阳王贬为庶人,发配边境,并由彭城王亲自押解他离京。
屠羽卿等人这才放下心来,当然屠子卿并没有真的说是因为北堂君墨云云,但屠羽卿还是多少听到一些事,对北堂君墨甚为感激。
其实,真要说起来,有反叛之心的,不仅是咸阳王一人而已。
像先皇三弟、北海王屠蒙,向来骄奢淫逸,买卖官职,屠子卿早有耳闻,只是碍于他是长辈,只旁敲侧击说过他几句而已。
北海王对屠子卿心怀不满,亦是公开的秘密。
没了这桩心事的屠子卿心情大好,去嘉福宫看梅皇后,两个便一起在御花园中摆酒赏花。
这座御花园建得颇为大气,园中建筑玲珑雅致,望之令人赏心悦目;
园中奇石罗布,佳木葱茏,其古柏藤萝,都已是百年以上,将花园点缀得情趣盎然,令人流连忘返。
屠子卿与梅皇后卿卿我我之际,茹晧突然恭敬而入,说是尚书大人求见。
“舅舅?”屠子卿一思忖,隐约料到几分,却仍一抬手,“快快有请!”
“遵旨!”茹晧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严禧祥走进施礼,神态谦恭:
“臣严禧祥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舅舅快请起,此间没有外人,不必多礼,”屠子卿伸手相扶,吩咐左右,“来人呀,赐坐!”
“多谢皇上!”
严禧祥再施一礼,也不客气,便坐了下来:
“臣斗胆相问,皇上真的恕了咸阳王之罪?”
此事屠子卿已不想再提,偏偏严禧祥就爱哪壶不开提哪壶,若不是看在他揭发咸阳王有功,这一番责罚他是免不了的。
饶是如此,屠子卿脸上也已现出不悦之色:
“此事朕已做出定夺,舅舅无须多言!”
“皇上三思!”严禧祥一听便急了起来,“咸阳王所犯乃叛逆重罪,论罪当诛九族,蒙皇上仁慈,只拘他一人,已是皇恩浩荡,若是再饶恕咸阳王,只怕会令天下子民不满!”
他的意思,是要咸阳王府上下血流成河才好呢,现在这样的结果,叫他好生失望。
“严大人此言差矣,咸阳王只是一时糊涂,并非大奸大恶之徒,皇上仁慈放他一命,也是为体现仁政,百姓闻之定会感恩皇上仁慈,何来不满之说?”
梅皇后听得严禧祥所言极是狠毒刻薄,双眉微蹙,心中颇为不舒服,忍不住说了几句。
严禧祥喉咙哽了哽,知道是自己言语有些过激,被梅皇后这一番话教训下来,脸上颇有些挂不住,立刻陪笑道:
“是、是,皇后娘娘教训得是,臣知错,臣只是为江山着想,忠心天地可表,皇上明鉴!”
他虽心中恼恨,但更清楚梅皇后一家在朝中地位超然,依他现下的身份,还不能公然与之为敌,故而颇为识相地认起罪来,所谓小人,就必须有此本事:
能屈能伸。
见严禧祥不再坚持,梅皇后
也就住了口。
她向来心境淡泊,为人宽厚,见严禧祥不再多说,她也不想让他太难堪。
严禧祥此行没有讨到什么便宜,反而被皇上皇后好一顿责骂,不由他不恼恨莫名。
从御花园出来,严禧祥还在气得脸色发白,恨声骂:
“目中无人的梅皇后,死到临头还不知道收敛,看到时候你死得多难看!”
夜已深,万籁俱寂。皇宫之中一片肃穆之色。
一阵风吹来,树叶沙沙做响,如泣如诉,听来令人感到莫名的心惊。
湖水在烛光映照之下,更显清幽,随风而起的圈圈涟漪还不曾扩散到更远的地方,便已消失于无踪。
不时经过的巡逻侍卫总将水中游鱼惊得四散开去,不多时却又重新聚拢来,仿佛在悄悄注视着皇宫中发生的一切。
咸阳王之事过去不久,宫中人仍心存余悸,就连说话的时候也刻意压低了声音,唯恐一个不慎招来祸事。
北堂君墨去了景涯宫。
其实她不知道要对他们说什么,依她如今的身份,薛昭楚一定会恨死她。
可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们,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君傲,看到没,墨昭仪居然想起来看我们了。”
薛昭楚眼神鄙夷而愤怒,怨毒地笑着,“墨昭仪”三个字更是几乎被他咬烂。
看来,北堂君墨被封为昭仪,继而受宠的事,他们也已知道。
“哥哥,别这样说……”
这样深的怨恨,北堂君墨怎会感受不到,她身子一震,眼前一黑,几乎晕过去。
不用照镜,她也知道自己肯定已惨白了脸色。
“别这样说?那要怎样说?你做了屠子卿的昭仪,就是不把他当仇人了,是不是?”
薛昭楚不停地冷笑,其实除了愤怒和不甘,他更多的是绝望。
如果连北堂君墨都不再想办法救他出去,他这辈子就只能当阶下囚。
“我、我没有忘,可是---”
北堂君墨死死抠住门框,修长的十指几乎与雪白的窗纸同色。
事到如今,解释不清楚的。
“君墨,你跟屠子卿……你们---”
北堂君傲真是觉得没有脸面对薛昭楚,自己妹妹背叛了他们,叫他堂堂七尺男儿如何忍受得了。
他是在替薛昭楚感到羞愧吧,毕竟薛昭楚也曾经是一国之君。
“皇、皇上,多说无益,我、我没有忘记你们,我会想办法救你们出去,你们千万要忍耐!”
北堂君墨只看着哥哥,薛昭楚会恨她怨她,她很清楚。
而且,看她的样子,也不怎样在乎。
“是啊是啊,”薛昭楚接过话来,嘲讽地笑,“你现在最得那畜牲宠爱嘛,只要你婉转承欢于他,想来你无论要什么,他都会同意的,是不是?”
这话一出口,连北堂君傲都忍不住变了脸色:
这般尖酸刻薄的话,亏得薛昭楚说得出口。
就算没有亲见,他至少也该想像得到,北堂君墨一个弱女子,除了委身于人,又有什么资格能够在敌国皇宫中来去自如。
“哥哥,你、你---”
北堂君墨双颊绯红,眼神屈辱欲死。
她已因为自己对薛昭楚身心的背叛而痛苦莫名,为什么他还是会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来。
“我不是你哥哥,你别叫我!”
薛昭楚红了眼睛,嘶声厉吼。
何必对着我假惺惺落泪,我不稀罕!
北堂君墨哆嗦着,后退着,终于绝望转身飞奔而去。
看来,他们已无再见面的必要。
除了承受薛昭楚加诸于她的羞辱,还能有什么。
她唯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把他们救出皇宫,算是还了今生欠薛昭楚的情分。
然后,各走各路,各安天命。
“君墨!”
北堂君傲急争大叫,才追了几步便被门口侍卫给拦了下来,他唯有跺脚叹气,没了主张。
“追她何用,君傲,她已经变了,由她去!”
薛昭楚恨恨地甩袖,进屋把门摔得震天响。
“君墨,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北堂君傲苦笑,好不担心。
不管北堂君墨是谁的妃子,始终是他的妹妹。
所以,他不跟薛昭楚一样,他会一直担心她,疼她宠她的。
问题是,他不得不承认薛昭楚的话,这个妹妹已经变了,他根本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