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傲月带着雁苌枫来到她卧室的隔壁,这两间房子曾经是雁卿淞的卧室、还摆放过雁天朗的骨灰,而如今室内布置的却十分简单,除了香案上供奉着雁天朗的牌位以外也只有两把椅子,不过里里外外都收拾的整齐干净,白傲月带着雁苌枫由堂屋的侧门走进卧房,进屋一看里面摆的都是雁苌枫儿时的玩具:梁上挂着一个藤条编织的摇篮,地上摆着不倒翁、冰车、木剑和卜楞鼓还有一个有些粗糙的木马,白傲月一件一件的抚摸着说:
“这个是你二娘亲手做的!”
“这个也是你二娘亲手做的!”
雁苌枫看着这些东西不再作声,白傲月接着说:
“如今你长大了,这些东西恐怕早就忘了,可是你二娘没有忘,她一直把这些东西保存到这间屋子里,她惦记你的时候就到这来擦拭这些东西。”白傲月说到这不禁落下眼泪,她哭着说:
“为了给你守住这份家业,你二娘在这个院子里沉浸了十几年,你能想的出来一个人伪装在她最亲近的人面前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那该是多么的孤单?也是为了你她和我这个她最痛恨的人同床共枕了十几年,若是没有你以她的个性又怎么会守着我这么长时间?如今你有本事了,这些事恐怕也都忘的一干二净了。”
雁苌枫低着头说:
“枫儿不敢忘。”
白傲月嚷道:
“你忘了,忘了没有她怎么会有你现在的一切?你忘了你生病的时候是谁拉着你的手彻夜不眠?你忘了没有她你早就死在了远去西海的途中。”
雁苌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说:
“娘,您别说了,孩儿知错了。”
白傲月缓和了一些口气说:
“你二娘要收拾东西回西海,她若是走了我也跟着她去给你爹守陵,以后就没人在你耳边唠叨了。”
雁苌枫一听这回真的害怕了,他央求道:
“枫儿这就去给我二娘认错。”可是说完跪在地上还是不起来。
白傲月问:
“你还有什么事吗?”
雁苌枫低低的声音说:
“孩儿不敢去。”
白傲月瞪了他一眼说:
“早知如此何必惹出这么大的祸?还是我和你去一趟吧!不过丑话说道前头:这个时候我的话她肯定听不进去,都得看你自己怎么做。”
雁苌枫马上破涕为笑说道:
“谢谢娘。”
折腾了一天此时已然到了傍晚,雁苌枫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白傲月同他一起赶往西跨院。
沈雲晴躺在一张新换过的床上看着彩蝶一件一件的收拾东西,她淡淡的问:
“丫头,你愿意和我回西海吗?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强求你!”
彩蝶笑着说:
“瞧您说的?彩蝶就是您的奴婢,自然是您去哪彩蝶就跟着去哪。”
沈雲晴叹息道:
“我本以为自己已经成了孤家寡人,不成想还有你愿意跟我走。”
彩蝶谨慎的说:
“奴婢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沈雲晴面无表情的说:
“说吧!你的话总不至于比那个逆子的话更难听吧?”
彩蝶赔笑说道:
“咱们这些人心里都是有夫人的,只是看不惯那位山先生狐假虎威的做派,他仗着您的宠信在外面胡作非为任意打骂家人,咱们家虽说是武林世家,可是几辈子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主子?奴婢刚刚出去也听说了:说是牛文虎给山先生研磨把墨汁洒在了一张画上,山先生就牛文虎绑起来打的皮开肉绽,不成想恰好让少爷撞见,少爷趁着酒劲才惹出这些事,若是少爷没喝醉也断然不敢顶撞您。”
沈雲晴抢白道:
“喝完酒就了不起了?就可以没爹没娘了?”
彩蝶壮着胆子说:
“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山先生做的也太过分了,落到这个下场也是她咎由自取。”
沈雲晴并没有发火,叹了口气说:
“是啊!我也是咎由自取。”
彩蝶听她如此说再不敢搭话。就在此时沈雲晴听到外面走来白傲月和苌枫的脚步声,她伸手弹出一道真气打灭了蜡烛,然后示意彩蝶插上门睡觉。
白傲月走到门前推了推门见没有动静就笑着问:
“妹妹,你在里面吗?”
只听沈雲晴在房中答道:
“我睡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白傲月说:
“都是自家人也没人计较什么礼数,你就把门打开吧?”
沈雲晴冷冷的说:
“我身上脏,怕沾污了姐姐,姐姐还是回去吧!”
白傲月劝道:
“你怎么越发小孩子脾气了?何必和个孩子一般见识呢?”
沈雲晴抬高了声音喊道:
“我没孩子,我也不配当娘。”
白傲月依旧和颜悦色的说:
“妹妹这是气糊涂了,枫儿已经知道自己错了,这不是自己不敢来给你道歉非得求我跟他来一趟!”
沈雲晴没好气的说:
“用不着!他不是嫌弃我吗?等明日我走了也让他落个干净。悔就悔我当年不该把他抱回来,现在知道嫌弃我了,没人要他的时候怎么不嫌弃我?我做错了事我自己会去承担,活着的时候凭师父处置,死了以后我也能自己去向朗哥交代,还用不着他个不孝之子来教训我。我这辈子谁都对不住,让世人一人一口唾沫把我淹死我也无话可说,可是我唯一对得起的就是他雁苌枫!”
雁苌枫在外面跪倒在地说:
“娘,我错了。”
白傲月狠狠的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嚷道:
“不会大点声啊?”
雁苌枫带着哭腔喊道:
“娘,枫儿知道错了,您就饶了枫儿这一回吧!”
沈雲晴没有理雁苌枫而是跟白傲月接着说:
“姐姐也不必装好人了,今日的事恐怕早就在姐姐的预料之中了吧?这下好了,苌枫就剩下你这一个娘了。”
白傲月见自己怎么说沈雲晴也听不进去,索性拉下脸阴阳怪气的说:
“瞧妹妹说的是什么话?山伯源也不是我带进府里来的,怎么还怪上我了?你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娘的我们都看着呢!既然当年是你把他抱回来的,他犯的错自然是由妹妹一起承担,索性这个孩子我不要了,你走到哪就带到哪去好了!”说完转身返回自己的院落。
这一夜沈雲晴在屋里翻来覆去的也没睡着;雁苌枫则规规矩矩的跪在门口,他自小受罚早就已经习惯了,跪几个时辰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终于熬到了天亮,彩蝶打开门故作惊讶的问:
“大少爷,您怎么在这跪了一夜?”
沈雲晴起身穿好衣服也不上妆径自走出房门,一边走一边说:
“彩蝶,拿上东西咱们这就启程。”
彩蝶无可奈何的进去背上两个包袱跟了出来,待沈雲晴走到雁苌枫的跟前,苌枫低着头说:
“娘,孩儿错了,您就饶了我这回吧!”
沈雲晴一脚把他踢倒在地从旁边迈步走了过去,雁苌枫爬起来追到沈雲晴面前又跪在地上说:
“娘,孩儿知错了,您就饶了我这回吧!”
沈雲晴又踢开他骂道:
“滚。”然后继续往前走。
雁苌枫继续追上去重复着他刚刚说过的话。沈雲晴依旧把他踢开。母子二人就这么走走停停的一直来到前院,沈雲晴命牛旺备车,牛旺哪敢违拗她的命令,急急忙忙的跑到马厩牵马套车。
这下子惊动了府里所有的人,那些地位低贱的人不敢上前只好远远的看热闹,白傲月带着谭菲儿、李婷婷、陆福生、傅绣娘、叶千行和仝氏兄弟都跟了出来,沈雲晴扫视一眼这些人说道:
“本宫主今日就要撤回占星宫,你们愿意跟我走的就跟着我,不愿意走的就留下来享受你们的荣华富贵。”
叶千行等五人纷纷跪倒在地不敢言语,谭菲儿来到近前躬身跪地说道:
“师姐开恩,苌枫有错都是菲儿没有把他教好,菲儿有负师姐的重托,师姐还是打菲儿一顿出出气吧?”
沈雲晴嚷道:
“滚一边去,你的事以后再跟你算账。”
谭菲儿低下头红着脸再说不出话来,沈雲晴也不理会绕过她来到马车的跟前。
白傲月知道她若是上前阻拦肯定拦不住,灵机一动给站在身边的李婷婷使了个眼色,李婷婷立即走上前去跪在沈雲晴的面前,沈雲晴见状心中一惊,缓和了一些口气说:
“这话怎么说的?丫头,你快起来。”
李婷婷没有挪地方镇定的说:
“夫人,婷婷有句话要对夫人说。”
沈雲晴问:
“有什么话你说吧?”
李婷婷底气十足的说:
“婷婷不知道大少爷犯了什么错?只知道他是您的孩子,大少爷常说从小都是您给他撑着这个家,纵使大少爷有一百个不是也是您**出来的!您若是有气打他罚他都不过分,可是婷婷从未听说过有哪个当娘的会抛下自己的孩子不管?更别说像您这样的女英雄!”
短短的几句话打动了沈雲晴,她转头看看雁苌枫,雁苌枫可怜巴巴的说:
“娘,孩儿错了,您若是还有气就打孩儿一顿出出气?”
沈雲晴看在眼里心中也不是个滋味,转过头吩咐叶千行等人:
“你们几个把他给我拖到一旁狠狠的打一顿。”
叶千行、陆福生和仝氏兄弟四人也不犹豫上前就把雁苌枫拖到一旁,陆福生低声说:
“小子,我们可真打了,这都是为了你好。”
雁苌枫点点头说:
“多谢几位叔叔伯伯。”
陆福生拿起一块板子就要往雁苌枫的身上打,白傲月、谭菲儿和李婷婷见状赶紧背过脸去,只听沈雲晴喊道:
“好了,这顿板子给他记下了,若是下次他还敢惹是生非我就活活打死他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雁苌枫赶紧爬起来道谢。福生等人齐声喊到:
“夫人英明。”
白傲月上前扶起谭菲儿又拉着沈雲晴说:
“两位妹妹都饿了吧?咱们先回去吃饭吧?”
三人这才并驾齐驱返回后宅……吃过早饭白傲月拉着沈雲晴走出门外低声问:
“那个山先生还在厢房里扔着呢!还是把他抬出来厚葬了吧?”
沈雲晴撇撇嘴说:
“怎么厚葬?还以为他真是苌枫的后爹?拖出去扔了吧!”
白傲月微微一笑吩咐安沛然把山伯源抬到远处挖个坑草草掩埋……可怜这位“一代狂生”最后连个坟头也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