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主子是何许人也,当然懂得投其所好,先前的事儿虽与她没有扯上多大关系,但也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李绍明一时生气,便将韦主子管理府中事物的权利还给了王妃娘娘,所以如今王妃娘娘信佛,她也跟着信佛,寻常用在佛堂上的功夫比王府中任何其他主子们都要多得多,今日既然是病愈之后第一次见王妃娘娘,更是慎而重之。
正当倾城想的出神的时候,韦主子已然翩翩来到她的面前,她从容行礼,轻声道:“妾身见过韦主子。”
“我瞧着这轿子眼熟,果然是王妃娘娘这儿派出来的,正好我也手抄了一遍《阿那含经》,便想着一起送来,长喜,王妃娘娘可午歇起来呢?”韦主子微微笑着,目光从倾城身上掠过,竟像是没看见倾城一般,径自问起了站在倾城身后的长喜。
倾城半屈膝站在那里,没有韦主子的命令根本就不敢起身。
“王妃娘娘刚歇完午觉,待奴婢去通报一声。”长喜说完便转身进了瑞祥居中,只剩下倾城与韦主子站在外面。
与韦主子单独相处显然不是一个什么好差事,倾城仍然半屈膝,不敢抬头。
倒是韦主子却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冲着倾城淡淡笑笑,慈和问道:“你身子好了没?”
“多韦主子的关心,妾身一切如常。”倾城尽量压低声音,不想惹怒她。
韦主子倒是点点头,走到倾城的身前,忽然伸手替她整理了一下领子,和声说道:“菱花虽美,终究只是水生之花,无根无据,随风漂泊,一朝风雨便足可以将其击落,都说花无百日好,菱花尤甚,妹妹这样绣着,怕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倾城当然知道韦主子这话是在借事抒怀,便愈发从容,道:“菱花本自飘零,从来没有打算在何处扎根,心中没有胜与败,这样菱花心里便能够稳固了,就算是风吹雨打,自然也就不会害怕了。”
听闻这话,韦主子却是淡淡一笑,意味深长地说:“你是越发的历练了,几日不见,当刮目相看,我还以为你斗倒了杨主子,没了孩子,本以为你还要将养一阵子了,看来我还是低估妹妹的能耐了。”
“杨主子和徐贵妾所作所为纯属咎由自取,妾身不敢妄言。”倾城时刻谨记着谨言慎行这四个字,不肯多说了一个字去。
“怪不得连对所有人都一样的王妃娘娘都格外喜欢你呢!”韦主子忽然走近倾城,伸手执起了她的右手,柔声笑笑,压低声音说道:“这样的可人,这样的懂人心思的段主子,就连我当日尚且被骗过呢!不过你不要忘了,纵然我再不受到王爷的宠爱,但还是王府中仅次于王妃娘娘的侧妃娘娘,至于你,当初不过是王妃娘娘想用来牵制王府中女人的一枚棋子,王妃娘娘偶尔给你点儿恩典,你便要像哈巴狗一样的去承接,可是不要忘了,你再能讨好王妃娘娘,再能蛊惑王爷,可哈巴狗就是哈巴狗,始终上不得台面,而我,翻手之间就能将你捏死,就像我养了那么多年的那只大白,我还不是说赏给徐贵妾就赏给她了吗?你以为自己真的就能跟我相抗衡?真是天真!”
说着,她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讥诮一笑,淡淡道:“哦,我倒是忘了,现在你在王爷心中也不算是什么重要的人了,我可是听说,你小月的时候,王爷可是一次都没有瞧过你呢!不知道这种突然从天上落到地下的感觉怎么样?”
“韦主子,您说这么多,怕是累了吧!妾身先前听说韦主子一直抱恙在身,以为韦主子您精神欠佳,现在看来倒是妾身多虑了。”倾城抬起头,脸上扬着柔和的笑意,就好像从未听过为濡染方才那番威胁与讥诮的话一样,依然恭谨如常,轻声道:“王妃娘娘召见妾身,无非是关心妾身的肚子,妾身曾经有幸怀上王爷的孩子,可惜又不幸骤然失去,王妃娘娘挂念妾身的肚子确实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更何况妾身过不了几日就要去潇湘苑将养身子了。”
“至于韦主子说的什么之前王妃娘娘要用妾身牵制宁王府中的姐妹们,妾身就真的不懂了,恕妾身愚笨,不如待会妾身进去告诉了王妃娘娘,让王妃娘娘为妾身解惑,王妃娘娘以为如何?”
现在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倾城明白,那就再也没有伪装下去的必要,再多的眼泪跟笑脸,不过是一张张面具上精心绘制的图画,画的再精美,也只是一张画皮而已。
韦主子定定的看着倾城,珍珠般莹润的脸上忽然浮现一个清浅的笑意,语气却是尖刻得很,“我以前就知道妹妹这张小嘴机灵,只是没想到竟然如此的机灵,怨不得王爷先前疼你,我猜测,之前妹妹就是凭借这样一幅三寸不烂之舌的小聪明才打动王爷的吧?不过我还是要好心提醒妹妹一句,这王府总凭的从来都不是嘴皮子的功夫,你想要跟我斗,先要看看自己够不够资格!”
韦主子撂下这句狠话,便转身欲往里走。
“韦主子。”倾城见着韦主子转身打算离开,却含笑叫住了她,轻声道:“先前不管杨主子犯了什么错事儿,王爷对杨主子的所作所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先前杨主子与主子妾谋害妾身,王爷也像是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可是韦主子您知道,为何这次的事情发生了之后,王爷会将杨主子终身软禁吗?”
韦主子听了倾城这句话,果然站住了脚步,微微回头,轻笑道:“难不成你要说,因为你的功劳?”
倾城轻笑一声,走到韦孺人身边,压低声音道:“妾身不敢说这样的话,而您也知道,如今妾身根本没有这个本事了,只是对于王爷,妾身却是有几分了解的,王爷先前之所以对杨主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容,是因为杨主子的所作所为在王爷能够接受的范畴之内,或者说,王爷一直都知道杨主子的性子是什么样子的,而杨主子这次的行径却是大大出乎了王爷的意料之外,所以王爷才会这样动怒!”
说着,她更是讥讽一笑,淡淡说道:“在王爷心中,韦主子您一直都是温婉贤淑的,若是王爷知道您的真面目,又会怎么样呢?”
听闻这话,韦主子却是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惊愕的光来,她知道,倾城虽没有本事将她扳倒,但想要让她在有些事儿上露出马脚,想必也不是件难事儿!想及此,她脸上的神色更是难看得紧,厉声说道:“哼,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威胁我吗?”
倾城却是低头,轻轻抚弄了一下自己那绣着浅玉色白菱花的衣袖,轻叹道:“清溪波动菱花乱,黄叶林疏鸟梦轻,这样好的诗句,这样美的意境,韦主子您可是要多读一下,王爷既然喜欢,您也总要投其所好,不然整日的跟着这青灯古佛在一起,再明媚的脸,也容易沾染了冷气。”
倾城的话才说罢,韦主子的巴掌就随风而来,重重地扇在她的脸上,火辣辣地疼,只是,相较于心疼,这点疼痛已经算不了什么了。
此时,她眼角的余光早已瞥见王妃娘娘那一身冷蓝的襦裙,她知道,若是她趁着这个时候摔倒在地,那王妃娘娘一定会为她报仇,惩处韦主子一番,顺势可以让李绍明知道韦主子的真面目,但是现在她却是觉得累得很,冤冤相报何时了,所以她现在只像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一般,不言不语,唇角似乎还挂着冷笑。
韦主子怒气未消,指着林鸾骂道:“你是什么样的人?竟然也敢来非议我?我今日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韦主子气急了,连平日里的端庄贤淑也给忘记了,才要再上来动手,早已被王妃娘娘喝止。
“还反了不成?瑞祥居前你也敢这样?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宁王妃呢?”王妃娘娘手里捏着一串念珠,难得如此吉言令色。
韦主子万万没有想到王妃娘娘会出来,当即狠狠剜了倾城一眼,慌忙说道:“妾身不知道王妃娘娘——”
王妃娘娘虽然素来慈和,可这并不代表着她真的心性如此,此时她高高在上,站在台阶上,俯瞰着微微有些惶恐的韦主子,满脸不悦,厉声说道:“不,不知道什么?不知道我住在这里,还是不知道瑞祥居这里不准大声喧哗?更何况是出手伤人?”
韦主子低头不语,因为知道解释是无力的辩解,便索性沉默了起来。
眼瞅着事情要闹大了,倾城也不想韦主子记恨王妃娘娘,便低声说道:“王妃娘娘,方才都是妾身的错,妾身出言不逊,想必韦主子也是爱之深、责之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