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列位朝臣正在商讨葛尔丹的潜逃去向,佟国维上奏道:“启奏皇上,据理藩院奏称,副都统阿南达率巴图尔额尔克济农之兵,驻扎额济内、古喇奈、昆都伦、布隆吉尔等处,侦探葛尔丹父子声息。但昆都伦、布隆吉尔、两间相去有千余里,且巴图尔额尔克济农兵少,恐难擒葛尔丹。”皇上道:“之前伯费扬古、阿南达所奏,都说葛尔丹遁走时,所率不及三十人,逃入林中。所以朕本令阿南达、率巴图尔额尔克济农兵、以御其往投青海。今竟与原奏不合。传朕口谕,阿南达不必来请训,著即遵前谕速往。”佟国维作揖道:“微臣领旨。”年轻的官员上奏道:“振武将军孙思克奏言,前圣上召臣来京,续又令西安官兵、绿旗官兵、赴京安息。臣与将军博启会商,以牲口疲瘦、京城距肃州遥远、空劳往返。今将军博启等,酌带满洲、汉军兵五百名。臣与总兵官潘育龙等、酌带绿旗兵五百四十五名。随大将军一齐赴京外。余悉由归化城一路入边、各自遣归本汛。又官兵及仆从、在克鲁伦一带沿途地方、蒙皇上屡次加恩、赏给口粮。俱叩头谢恩。”皇上饮了口金丝皇菊茶,叩着茶碗盖道:“之前前方奏称,运送西路米石未到,恐大兵乏食,朕心深切轸虑。尔等亦应预先筹划,将中路所运之米,迎至拖讷山、量兵丁所用拨给。今据奏,知兵丁得食,不致匮乏,朕心始宽慰矣。”
花房处,各宫来的宫女太监们正在为自己的主子挑选秋菊,芳若对着搬花盆的五个宫女们吩咐道:“把这些,还有这些,都搬到永和宫里。”宫女们喏喏应声,这时,又进来了一个身着艾绿衣衫的小宫女,领着四五个小太监,年龄不是很大,但却很有大宫女的气度:“你们可都仔细着儿点,绿菊珍贵,乾清宫可等着装饰呢。”小太监们应声就做事,这时,又来了一个小宫女来找她:“雨儿,我也来帮你。”雨儿对她微笑了一下,道:“这种差事有我就行了,灵儿你该多留意一下,皇上他们有没有谈论到我们家王爷。宝弦胆小,安姝木讷,都没咱们能干,你溜开了,没准消息就听漏了。”灵儿道:“听了半天了,都聊的是葛尔丹和什么达赖喇嘛的事情,我想这跟我们家王爷也没什么关系。”雨儿撞了她手肘一下:“笨啊你,在这里口无遮拦地说。”灵儿低头道:“那我不说了。”雨儿带着小太监们速速离去,灵儿追在后头:“等等我呀,雨儿。”
甬道里,芳若问搬花的小太监:“方才过来取花的那两个宫女,是哪个宫的,看着眼生。”小太监答道:“奴才也不知道,听说是在御前伺候的。”芳若问道:“今年内务府有安排小选吗?咱们怎么不知道?”小太监道:“好像是因为在平妃娘娘出殡那日勤快,被安亲王福晋推荐给魏公公,所以带到御前去的。”芳若半信半疑莞尔道:“这样啊。”
芳若回到永和宫,安排宫人们安置花盆,我正教授温宪公主书写《论语》,我站在她身后,亲自把着她的手,在宣纸上写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竹息进来回禀道:“菊花都安置上了,特来回禀娘娘,另外,娘娘前日所抄的《地藏经》也转交人送于国丈府上了。”我离了习字的温宪公主,步行到室内另一处,问竹息道:“竹息,孙将军他们都好吗?”竹息回道:“奴婢谢娘娘关心,叔父一切都好,还让奴婢转达说乌雅少爷也平安,叫娘娘不要担心。”我叹道:“听说葛尔丹如今不知遁走何方,要是三年五年都找不到葛尔丹,博启和你叔父,岂不是要一直守在边关,不能回京与咱们团聚。因为后日就是中秋了,所以本宫希望天下人都能阖家美满,可是本宫的希望,本宫自己的家族却不能实现。”我用帕子轻轻拭泪,叹了口气,莞尔道:“也罢,中秋有铨岍他们在,一定会热热闹闹的。”竹息似有动容,安慰我:“娘娘。”
中秋宴,乾清宫里和乐融融,大殿里舞乐不断,我们按次序分坐于席上,美食佳肴琳琅满目,苏麻与太后举杯起身,我们也各自举杯起身,只听太后说道:“祝我大清繁荣昌盛,祝我皇家开枝散叶!”我们一同复了一遍,将杯中物饮下,苏麻坐下,太后坐下:“大家坐。”我们坐下,皇上对我们道:“朕的皇子们也都作了阿玛了,朕这个皇阿玛和你们这些额娘往后都要升一级了,没有你们的养育,便没有这后代丰荫,朕敬你们一杯!”说罢就饮,我们也举杯相敬:“臣妾谢皇上!”
立侍在宫门口的长生击掌两下,丝竹管弦乐顿变,变成了雄浑刚劲的大鼓声,敲鼓的侍卫按着节拍喊着:“吼!哈!”曼妙柔美的舞姬退去,上来的是强壮的蒙古汉子,为在座的展现力量美,男子们舞毕,齐齐跪下:“微臣恭祝皇上阖宫团圆!”皇上向太后和苏麻介绍:“皇额娘,姑奶奶,领舞的人是喀尔喀部的纳木扎勒,他是元太祖成吉思汗的十八世孙图蒙肯的孙子,从喀尔喀部归降到我大清,他的额娘格楚勒哈敦与儿子策棱、塔米尔亦都归顺。”太后莞尔问道:“一路上辛苦了吧?”纳木扎勒叩首答道:“忠心主上,未曾辛苦!”太后问道:“你的儿子们如今多大了,皇子们正缺个伴读。”纳木扎勒答道:“长子策棱,今年十七岁,次子塔米尔,今年十六岁。”皇上吩咐道:“接进宫来,赐居在阿哥所,好生教养着。”纳木扎勒叩首答道:“微臣遵旨!”说罢,带着一众蒙古汉子退下。
丝竹管弦乐再上,我拿着蟹八件里的小锤子,帮我的小女儿七公主敲着螃蟹壳,通贵人见状,也要给纯悫公主敲螃蟹,纯悫公主不让她额娘:“额娘你自己吃就好了,儿臣这么大了,自己会弄。”荣妃道:“今年的螃蟹更加地肥美了呢。”太子妃道:“这是皇婶为了中秋家宴,特地让人从洞庭湖那儿快马加鞭送进宫的螃蟹。”太子问道:“是哪个皇婶?”太子妃道:“安郡王福晋佟佳氏。”皇上道:“有心了。”说罢接着吃东西,我们也各自享用美酒美食。
夜晚,宫殿的夜空绽放着绚烂的烟花,各处甬道里宫人提着灯笼,照着一个个嫔妃撵驾向各宫的方向走去,我用左手托着头,斜倚在撵上,面上泛着酒红,由着人抬回了宫,已经不省人事。芳若立刻吩咐:“快去小厨房准备酸梅汤,待娘娘酒醒了给娘娘解酒。”小宫女应着就动身去做事,定常在和敬嫔都过来瞧我,芳若向她们一福,定常在问道:“娘娘如何了?”芳若道:“娘娘睡下了。”敬嫔看了看床上的睡人,再看看芳若:“好生伺候娘娘,咱们走了。”芳若福着道:“恭送敬嫔娘娘,恭送定常在。”
翊坤宫里,宜妃正在酣梦,忽听守夜的小宫女惊道:“娘娘,不好啦!娘娘!”守在门口的紫茵阻道:“紫荀,没看到娘娘已经睡下了吗!有事天亮了再说。”紫荀呼道:“娘娘,大事不好啦!三官保大人,薨逝啦!”顺嫔和宜妃听闻,各自从床上惊醒,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噤,顺嫔赶紧下床,披了件衣裳去瞧宜妃,才走到半路,只听紫茵跪在宜妃寝殿外大哭,紫荀也跟着哭,紫萝也泪红了双眼,宜妃坐在床上,拼命摇头:“不会的,不会的,本宫的阿玛一定长命百岁,他没死,对,他没死……”顺嫔进屋,搂着宜妃,强忍着悲戚:“姐姐!”宜妃的一双美目里满是血丝,愣愣地盯着顺嫔,喃喃道:“裙儿,今儿是中秋,咱们的阿玛在家里过节呢,一定没事,一定没事……”顺嫔道:“姐姐,咱们的阿玛他!”还没说完,宜妃捂着双耳:“本宫不想听!”宜妃听见宫人们在哭,下床去斥责道:“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不许听见哭声,都听见了没有!谁要是哭了,就给本宫统统打发去慎刑司!”她边说着,自己却忍不住抽泣起来,顺嫔到她背后轻轻地搂住她:“姐姐……”
次日白天,消息传到了永寿宫,惠妃正坐于镜前梳妆,小宫女跪在地上,惠妃看向镜中的奴婢,和蔼发问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吗?”小宫女道:“听说翊坤宫那儿半夜闹了一宿,三官保大人肯定是薨逝了。”惠妃抿着唇脂:“知道了,你下去吧。”小宫女退去后,一旁的采晴进言道:“看她平日里跟娘娘争风吃醋,争强好胜的,也该她报应!”惠妃的面上满是欢喜神色,她温声细语,却迫不及待要去看死对头的笑话:“往后的中秋节,宜妃怕是不想过了吧。本宫作为姐姐,理应去翊坤宫安慰妹妹才是,采晴,咱们这就去翊坤宫瞧热闹去,看看宜妃她还怎么恃宠而骄!”
惠妃的步撵还没走到翊坤宫,太后和勤贵人的步撵却往翊坤门里去了,惠妃瞧见是太后,当即就催促轿夫赶紧回宫。寝殿里,顺嫔披散着头发,身着素服,跪着略带哭腔叩首迎道:“臣妾请太后安。”太后打量着顺嫔道:“起来吧。”顺嫔起身,与太后绕过屏风,走向床边,看到蜷缩在床角的宜妃,顺嫔对宜妃用哽咽的声音说道:“姐姐,太后来了。”宜妃神情阴沉落寞,始终不曾搭理旁人,太后叹道:“中秋的大喜,没想到变成了大悲,宫里头在节庆喜日,是不能见哭声的,宜妃,哀家也知道这种痛楚,但哀家不想你因为阿玛的噩耗一蹶不振,哀家还希望看到从前那个直言不讳,口齿伶俐的宜妃。”宜妃没有回应,依旧落寞地蜷坐着,顺嫔用帕子擦着眼泪,太后见状,对身旁的勤贵人道:“咱们回宫。”勤贵人应着就跟太后出去,顺嫔也送她们到宫门口,跪下叩首:“臣妾恭送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