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夫人像是全没了主意,想了想,她扬头看我,“娘娘,您刚才说……这一切都是皇后……?”
我双手交握住,神情凝然,“我也只是在怀疑的,嗯,我听看守宁瑞宫的奴才密报说,皇上前些日子半夜时曾去过宁瑞宫。”
"啊,皇上去见过她?"瑾夫人脱口惊叫。
我点头,“是的,所以我这才想到,太后被幽闭,矛头随之就指向了我,而同时跟我们两个有怨的人,就只有皇后了!”
瑾夫人想了想,却皱起了眉,“太后并没有得罪过她?”
我叹着气摇头,“姐姐傻,你想,若不先扳倒了太后,有太后在,她又能将你怎样呢?”
瑾夫人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说着话,我冷眼观察着她的脸色,这样隐秘的事,想来太后是绝对不会跟她提的,看此时她神色疑虑闪烁,看来要让她信我,还得再加一把火才行。
看了看外面天色,我唤进蒋秀来,悄声吩咐,"你想个法子,今天晚上我和瑾夫人要进趟荣寿宫。"
瑾夫人闻听吃了一惊,"娘娘,这……行么?"
蒋秀更是唬了一跳,"娘娘?"
我一皱眉,向着蒋秀将脸一沉,"怎么?"
蒋秀吓得一低头,无奈道,"是,奴婢去安排。"
瑾夫人激动起来,忍不住牵了我的手,"娘娘,这是不是太冒险了,违抗圣旨,可是死罪啊。"
我无奈摇头,"刀都已经架在咱姐妹的脖子上了,不拼一拼,姐姐觉得该如何呢?"
她顿时默然,我知道她其实很是急着要见到太后,好问个究竟的,她更想着要证实我的话到底是真是假?我对她到底是友是敌?我这样的安排,实在是正中她的下怀了。
我道,"姐姐回去先好生歇着,安排好了,我自会派人去接你。"
看着她出了门,我微笑着向后靠在软垫上,舒服的伸了伸腿,端起手边的茶水轻抿一口,事情到面前为止,进展得极是顺利,后面能否顺利发展,就看今天晚上了!
这样想着,我更是笑得嫣然灿烂。
当天晚上,夜黑风高,宫里除了巡逻的御林军外,就只有各处值夜的太监缩着脖子在寒风里簌簌发抖,余者早已经窝在屋子里,再没有一个人肯出来。
因为今年又到每三年一届的大狩猎,英宏政事繁忙,已经连着好几天歇在清心殿里,到了三更时,我派去打探的人终于回来报说,"皇上已经睡下了,"我这才起身,也不换衣裳,只加了身极厚实的黑鼠皮大氅,依旧如以往般,只带了几个极信得过的奴才,一顶小轿出了静延宫,一边又命人去锦元宫通知瑾夫人。
瑾夫人早已经在等着了,又和荣寿宫离的近些,我的轿子才绕过御花园时,她就已经到了通往雁心湖的路上,我们会合时,也不打招呼,轿夫们脚下如飞,悄无声息的径直往荣寿宫而去。
却不走正门,轿子在荣寿宫最北角儿上的一个小偏门口停了停,就听蒋秀过去和守卫的人嘀咕了几句什么,轿子复又抬起进了荣寿宫,直奔太后的寝殿。
太后已经睡下了,伺候的老嬷嬷一见我们到了,吓了一跳,一时顾不得规矩,赶忙进去唤请她,我和瑾夫人对视一眼,我笑道,"姐姐是太后的嫡亲侄女,就请进去伺候太后更衣罢,我就在外面等。"
瑾夫人想不到我竟然会给她单独和太后见面的机会,顿时大喜过望,答应了一声,忙忙的进去,我淡淡一笑,闲闲的坐在外面,再不见半点心急焦躁。
然而很快的,太后就扶了瑾夫人出来,她像是再想不到,我竟然会带着瑾夫人冒着抗旨的风险偷偷进荣寿宫看她,她的目光里满是审视探究,如刀子般的落在我身上,我却只作看不见,起身依礼拜倒,道,"臣媳给母后请安。"
只几天不见,太后就似苍老了许多,然而她脸上却波澜不惊,沉着最优雅端庄的笑,道,"贤妃快免礼。"
我极恭敬的起身,依旧谦卑关切的问,"太后身子可好?"
她点点头,反问我,"皇上这些日子可好?"
"过些日子就是大狩猎了,皇上这些天一直在忙这件事,臣媳也有好几日没有见到皇上了。"
瑾夫人想是刚才已经在太后那里证实了我的话,此时说话也就随意了些,她嗔道,"姑妈,皇上如此待您,您怎么还……"
太后顿时横了她一眼,一拍桌子,"你说的什么?"
瑾夫人被她这一斥,忙低下头去,我笑了向瑾夫人道,"姐姐这话不对,这世上哪里有跟自己亲骨肉记仇的父母,皇上虽然受小人挑唆,和太后生了这样的误会,可在太后的眼里,皇上不过是个一时任性淘气的孩子,她又怎会怪皇上呢?"
在太后这样的境况之下,我这话自然说得是极巧的,太后不由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她眼里像是有着什么一闪而逝,继而立即恢复常态,笑了起来,问道,"你已知道皇上认定哀家不是他的亲生之母,你却怎么又这样说呢?"
我极恭敬的垂下头,"母后是皇上的生身之母,这是不可篡改的事实,如今皇上只是一时受了奸佞小人蒙蔽,过不多时,自然就会水落石出,皇上也会幡然醒悟,,母后万不可太过伤感忧心,千万保重身子。"
太后眼神灼灼,"贤妃说的是真的么?"她又笑了一笑,言语淡淡的道,"只怕哀家等不到那时候了。"
我慌忙跪下,言语恳切的道,"母后千万不能有这样的想法,常言道,母子天性,骨肉连心,皇上向来英明睿智,此时虽然受小人蒙蔽,但也只是一时之迷,待到皇上冷静下来稍一细想,即可察知内中端倪,母后万万不能将这事太过放在心中,没的伤了自己母子的和气。"
太后静静的看了我半晌,方才笑着向瑾夫人道,"地上凉,快扶起贤妃来。"
瑾夫人款款过来,双手扶起我,道,"娘娘快起来,太后瞧着心疼呢。"
太后招手要我坐到她的身边,她拉了我的手,叹道,"好孩子,难得你如此明白知礼,哀家一直就说你定不是那狐媚之人,只是去年你被皇上大封时,接连的有人向哀家秘告,说你以美色惑君,又挑拨皇上和哀家的关系;又道你在御驾亲征的行营里时,不顾皇上安危,哄了皇上出去游山玩水;哀家虽然知道你必不是那样的人,然而奈何皇上出征才告大捷,不好再惹出事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平人闲语,哀家这才颁下懿旨,命暂且送你出宫,为的不过是先息了外面的闲言碎语,想着待这件事过了,就再接你回来,"说到这里,她抬头向着瑾夫人狠狠的瞪了一眼,语气陡的严厉,"却不曾料到,这两个打脊贱人,竟然如此嚣张轻狂,将哀家的意思竟扭曲到那样的地步。"
瑾夫人被太后这一顿申斥,吓得慌忙站起身子,脸涨得通红,太后恨恨的骂道,"哀家和皇上向来都当你是个明白人,你竟是这样的混账,皇上夺你的中宫令,实在是应该。"
瑾夫人被骂得垂着头不敢吱声,我赶紧拦住,诚恳道,"母后快别怪姐姐,也是我年轻不懂事,当日冲撞了姐姐,这才引得姐姐起了性子。"
太后见我如此身份,对瑾夫人却还是和往年一样,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亲热,她轻轻的拍了拍我的手,"好孩子,当日是哀家的不是,错怪了你了。"
她此时的神情是那么的慈爱和婉,又极真诚恳切,像是真心的在为当日她的行为感到歉疚,又仿佛她是真的被我的真诚谨孝所感动,她和她的侄女此时演这样的一场戏,让我禁不住在心里哧哧冷笑,这样虚伪的客套,不过是虚情假意的逢场作戏罢了,也只是算计的一种策略而已,人有时在情势所驱之下,不得不用一张虚伪的笑脸将从前的尴尬从表面上抹去,为彼此的利益,握住彼此的手,假装,彼此就是彼此再真诚合适不过的那个盟友。
这一点,我知道,她――也知道!
从荣寿宫出来时,天已经快亮了,临分别时,瑾夫人特意下轿,极感激极真诚的向我郑重拜了三拜,我挽起她的手。"如今不是客气的时候,宁瑞宫那位一天不除,咱们就一天有威胁,如今太后已经这样了,我又被人那样中伤,咱们得抓紧着好生合计合计了才是。"
她点了点头,"嫔妾唯娘娘马首是瞻。"
我心里哧的一笑,又一个唯我马首是瞻,哼哼,很好!
看一看天色,我道,"天色已经不早,姐姐先回去歇着,回头咱们再合计。"
她点着头,带着云琴亲手搀我上了轿,我也不客气,转身上轿,抬头微笑时,长长宽宽的袖子垂下来盖在我的手背上,没有人看到,我的手在那云琴的胳膊上,轻轻的捏了一下。